「可要我幫你支個招?」


    「什麽招兒?」宋吟晚略仰起腦袋想聽聽他的主意。


    封鶴廷含笑點了點臉側示意,「親一下。」


    宋吟晚麵無表情地伸手推開那臉,「四叔好夢。」扯被子睡覺。


    蒙在被子底下暗暗磨牙。哪回親了,是一下能好的事兒?!難怪姨娘說男人在床上說的話都不可信。


    她剛要腳丫子收回來,就被封鶴廷夾住了腿沒法動彈,當下也不敢動彈了,生怕某人那勢頭起來得更快。


    隻露出一雙烏溜溜的眼羞惱瞪他。


    封鶴廷抱著她,「夫人如此可口,有這等反應才是正常。」不過卻也知道這陣子索求的,是把她嚇著了。


    「那還是我的錯?」宋吟晚忍不住又一陣暗暗磨牙。周司侍給她針灸揉捏調理身子,到頭來全叫這人占盡了好處,還得了便宜賣乖!


    男人與她默默對視了眼,心知這話茬不能接,「在你之前不曾有別人,也從不知如此。」


    二十幾年清心寡欲,一夕破戒,如上癮般情難自己。


    那聲音低醇悅在耳畔,如遠山傳來的晨鍾暮鼓聲,叫人心底一陣癢癢麻麻。對視中,宋吟晚覺得喉嚨也開始有些發癢,似啞了許久,聲音脫口意外得沙啞,「我在,不能再有別人。」


    男人的身體兀的僵住,低眸凝視,極是幽邃。


    宋吟晚被注視著,莫名一陣心悸,卻仍繼續,「若哪一天侯爺厭了倦了,又許是發現別人好了,必先讓我知道,允我體麵和離可好?」


    這就是她對他的唯一要求。既已動了心,也不想藏掖著矯情,兩情若是長久便是長久,若不能,好聚好散也不枉動情一場。


    「不會。」


    宋吟晚聽他回絕武斷,笑了笑。情濃時自然是什麽都好,可日久磋磨,誰又能料到結局呢。


    封鶴廷無聲將她抱得更緊,「不會有那一日。若有,和離不如後一種。」


    宋吟晚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是歸寧那日馬車上她說的‘和離守寡’,「我那真是玩笑的。」


    「我是認真的。」


    生同衾,死同墓而葬。


    宋吟晚愣住,聽著胸口那傳來有力熱烈的心跳,竟有一絲的甜從心底漫開。伴著外頭又起的稀落雨聲,倍覺安穩地沉溺在他懷抱中。


    封鶴廷輕撫著她的發絲,「元瀾那事且讓離了汴京便行,前幾年朝廷就頒過一道工令,在雍州設匠人館,招募手工匠人作研習,手藝出眾拔籌者可任末品散官。雍州那還有封家祖宅,元宗兩口子過去,族中叔老會照顧一二。」


    「唔,大嫂可舍得?」宋吟晚被撫得舒服,打了個嗬欠。


    「大嫂求過我為元宗謀官,不過元宗醉心木藝,一聽就拒了,而今這差事能做自己喜歡的,想是願意的。」


    「嗯……」


    「是我將你扯進來了。原想著,等把一切都處理好,能叫你安枕無憂的歡喜嫁我,卻不想會變成今時這樣。」


    封鶴廷目光微沉,已是應了心底所想的說道:「若我當時到府上求娶,照喬將軍的脾氣,怕是會叫上你哥哥們把我打一頓趕出來。他們將你看眼珠子似的,怎舍得許了我呢,昭昭。」


    半晌沒有動靜。


    封鶴廷僵著低下頭,映入一張酣睡嬌顏,伴著輕綿的呼吸,早已沉睡了過去。


    他輕笑摟住,不禁猜想她知道自己錯過時的反應。


    ——


    雨打浮萍,漾漾蕩蕩在湖麵。


    一艘精致華美的畫舫停靠在湖邊,不同於賞玩的,有人把這當了家。


    二樓燭火幽幽,榻上男人的臉棱角分明,濃眉挺鼻,此刻闔著眼,雙唇緊抿如被魘住,身上幾乎汗透。


    風灌入。


    當刻男人一躍而起,手中短刀橫在了來人纖細脖子上。那人僅是冷靜地喚了一聲‘公子’。


    裴徵在聽到芷蘭所喚時就已恢複清明,那股洶湧的渾然殺意漸褪,卻仍是冷硬緊繃,透著股生人勿近的危險氣息。


    「夜裏急雨,需得關窗。」芷蘭仿佛解釋自己進來的緣由,但見他冷汗涔涔,麵色泛白,「公子可是又頭痛了?」


    「以後夜裏沒有傳喚,不得進。」


    芷蘭垂首:「是。」猶豫片刻,還是啟了口,「薑姑娘日前送來一些香料,有安神效用,奴婢去取來。」


    「不用。」裴徵漠然回絕。「叫人準備熱水。」


    芷蘭領了吩咐就去了。


    公子有頭痛的毛病,訪遍名醫不得治。安神益氣的藥倒是吃了不少,絲毫無用,後來索性斷藥,發作起來硬熬著。來中原的幾年裏,次數愈頻繁了。


    風聲嗚嗚,伴著雨落。


    房中水桶熱氣氤氳,男人背靠著桶沿,被嫋嫋輕霧熏得看不清神情。


    他已經很久沒有夢到以前的事了,如果不是王秉正,興許就在刻意忽視之下永遠不被提及。夢裏難以忍受的鞭笞,蟲蛇纏身的驚恐,一切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幼年無力自保,承受著來自親人痛恨的日子。


    被帶回氐國,不是接納,而是為了泄憤。那時,他才剛失去母親,滿心以為會得到親人的庇護,卻不想是十年的暗無天日。


    「你母親就是個賤骨頭,跟人私奔,結果呢,被人家當玩物,不要了就丟了。你母親呢,你母親為了那種人,出賣自己的父親兄長,出賣信任她的氐人!」


    「你的漢祖,我的阿漢被割頭在城頭曝曬整整十日,我們的土地被人踐踏掠奪,而今窩縮在這陰暗地方,這一切都是拜那人所賜!」


    「你身上流著他的血,肮髒卑鄙。氐醫給他放血……」


    「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我的好、弟、弟。」


    那些聲音如毒蛇纏繞脖子,越纏越緊,頻臨窒息的感覺,卻又在關頭陡然放鬆。伴著嘩啦一聲的出水響動,裴徵背仰靠著浴桶,無聲地大口喘息著,頭發臉上濕漉漉的淌著水。


    被水浸潤過的眼,隱約可見一抹詭異墨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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