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苑子裏當值的丫鬟也莫混了。」


    「是……」


    兩丫鬟相視一笑,說不上主子近來變化,隻覺得比以前更是通透了。


    眠春笑著笑著,想到一事浮起隱憂,「周姑姑在府裏待的日子也不少了,奴婢先前請教她學,她也耐心教奴婢,隻是每隔是幾日要出府一趟。去的茶樓,但每次見的人都不同。」


    宋吟晚頷首,眼下正是需要她往外遞消息的時候。消息流向周家,必然能給四叔送上一把助力。


    「且好好學,她留在府裏的日子不多了。」也提了提按手藝漲薪月錢的事。


    眠春一愣,立即歡喜應了。


    正說著話,封戚氏領著丫鬟進來給宋吟晚請安。身後跟著的兩名丫鬟一個捧了當季的新衣,另一個則捧了隻暗紅描金海棠花妝奩匣,明擺了送禮的架勢。


    宋吟晚才把周元瀾送出府,封戚氏這時的態度頗叫人覺得玩味。


    「這些是婆母的一番心意。」封戚氏從知道宋吟晚真實性情後,便開門見山道明了目的,「先前不知是局,也不知周氏心計,累及怨怪到四嬸身上,這些天病在榻上都不安心。」


    「大嫂可還好?」宋吟晚確是聽聞封顧氏突然病下,在雲隱齋告知布局真相時就搖搖欲墜的樣,想是被周元瀾的謀算刺激不小。


    「肝氣鬱結,是氣症,大夫說需得靜養一段時日調理,並無大礙。」


    與宋吟晚所猜想的八九不離十。


    「大嫂客氣了,這事說來也有我的過失,當及早通個氣。」當然這也是事後的場麵話了。


    封戚氏而今整個人的氣質略有改變,當是少言的緣故,內斂許多,「四嬸才是客氣,替家裏肅清了毒瘤,婆母心裏很是感激。這些算不得貴重,是雍州那邊的新樣式,聊表謝意。」


    她說著讓人把衣服、妝奩擱在桌上,從妝奩裏取了兩張紙契,上麵是涪陵街地段最好的三間鋪麵。


    「望四嬸能……不計前嫌。」


    說是謝意,何嚐不是示好投誠。隻是來的有些突然。


    「妄言,惡口終是禍患,報應不爽。我想為妍姐兒積福,婆母亦是這樣想。」封戚氏提起女兒,心裏邊揪了下。


    妍姐兒好轉能說話,才知是她自個跑出去意外落水,說是小弟弟要帶她去玩兒。聽她所描述衣著,叫封戚氏想起自己三歲夭折的孩子,心裏一陣後怕寒意。


    宋吟晚不知內情,隻看到封戚氏的敬畏謹慎,想是妍姐兒落水那事給嚇著。「眠春,去拿上回宮裏帶來的人參給少夫人帶回去。這些我就收下了,替我謝過大嫂好意。」


    封戚氏聞言一怔,心裏霎時定了。‘嗯’了一聲,但看著宋吟晚的麵兒正想起一事欲開口,卻聽得門外忽而傳來通報,道是三夫人來訪。


    她作勢收住,終究沒說,「那……嬸嬸們說話,我就不作打擾了。」


    宋吟晚亦是瞧見她臉上神情變化,顯然是因封沈氏的造訪打斷了什麽要說的。等人出去,便叫眠春收了衣服妝奩,獨獨留下了香匣。眼底浮起了幽思。


    封沈氏進來後喚了聲‘弟妹’,隨後瞥見了桌上擱置的,卻是停留在空的海碗上,失笑道,「原是擔心府裏出了周氏那檔子糟心事,會叫弟妹鬱悶,能吃得好睡得飽真是極好了。」


    「三嫂還是這樣會體貼關心人。」宋吟晚笑吟吟的,「叫我想起我剛過門那會兒,三嫂回來來我苑兒,那時就覺得三嫂人好,還十分投緣。」


    「想是眼緣了,我瞧見你也覺得歡喜,同我家裏的妹妹一樣。」


    宋吟晚叫人看茶,用的是封沈氏頭回來時送的佛茶,兩人坐了一道。後者淺淺品了一口,「新茶放不得久,可是你喝不慣?」


    「這是最後剩的一點兒了,還想著要問三嫂去采買。」


    「再過幾日,是香會,可要隨我一塊去?」


    「香會?」


    封沈氏後有又覺唐突似的,「香會是感業寺的盛事,都說那許願極靈驗。我一人出門也是出門,便想邀你做個伴。」


    「說來真是,我在感業寺求的姻緣,而今得償所願當是得去一趟。三嫂要去時,可別忘差人來喚一聲。」


    封沈氏拿帕子拭了拭嘴,笑著應下了。


    而後不由隨著宋吟晚那隻過於纖白的手落在了漆黑匣子上,‘一斛春’的燙金字樣,想不讓人注意都難。


    「這便是四叔所贈‘十二色’?」


    宋吟晚‘嗯’了一聲還大大方方予她看,「‘一斛春’的香是不錯,卻不該貴這樣離譜。搞那勞什子競價的一套,不過千金難買心頭好,世上無雙的名頭就夠了。」


    「千金難買心頭好……」封沈氏喃喃,神情露了些許異樣。


    宋吟晚自然也瞧見了,「三嫂?怎麽臉色有些難看?」


    「沒,沒什麽,隻是想起一樁陳年往事,又不知該說不該說。」封沈氏猶豫再三,才像是下定決心似地試探問,「四叔可和你說起過偏苑掛鎖的屋子?」


    宋吟晚懵然地看著她,「什麽掛鎖的屋子?」


    封沈氏臉上的神情像是意外,又像是不知怎麽繼續,半晌才尷尬地解釋了一句是自己聽說的。「畢竟四叔從來都不讓人進那屋,想是極珍視裏麵藏著的東西,叫人有點好奇罷。」


    「四叔一開始連書房都不讓我進,就一些破書跟看寶貝似的,當是誰都跟他一樣稀罕那些無趣東西。」宋吟晚皺了皺鼻子,不甚在意道。


    封沈氏:「……」看宋吟晚的眼神起了一瞬變化,後沒忍住,「應該是一些幸存孤本,很難得的。」


    「許是吧。」宋吟晚輕啜了口茶,心思顯然不在那所謂孤本上麵。


    封沈氏張了張口原還想說點什麽,見是如此終究咽了回去。人各有誌,對一個隻知胭脂水粉,皮相好看與否的人說四書五經,無異於對牛彈琴。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草包’,一樁錯亂姻緣卻占盡了氣運和男人眷寵。要不是封鶴廷,就憑宋吟晚這蠢性,早就被周元瀾玩死了……


    她看著把玩香盒墜飾的宋吟晚不覺走了神。


    「三嫂?」


    耳畔模糊傳來的喚聲,令封沈氏回過神,目光隨之落在那墜飾上,「‘一斛春’的香本就是極品,附上喬姑娘的字,隻此一件,四叔這樣豪氣收了,不知讓多少人背地裏難受呢。」


    「誰叫他們不爭呢。」


    封沈氏默了一瞬。哪是旁人不爭,分明是爭不過!


    卻在目光微垂時不經意掃見了匣蓋那,「發染霜雪……枕鶴眠。」她頓了頓,笑道,「白發與鶴,這意境美極也妙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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