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任性妄為得很。宋吟晚被氣得狠了,卻更擔心衡陽在外頭吃了虧。小丫頭沒心眼,隻想到人好的一麵,從不曾見過人心之惡。要被人發現她和這件事的瓜葛,屆時能有幾個聽她辯解的。


    隻怕是要被人架著火燒了。


    宋吟晚麵色幾轉,「等等。」


    枕月正要再多派些人手去,聞言頓住。


    宋吟晚看向於三娘,「還是勞煩三娘跑一趟,切莫驚動旁人。」


    「放心,長生樓最是擅長尋人,定把人毫發無損地給帶回來。」


    有於三娘這話寬慰,卻不能完全解了宋吟晚的擔憂。除卻長生樓,另派了府裏的護衛換上便裝四散在城裏暗中搜尋。


    時近晌午的點,宋吟晚坐在廳堂裏正對半月拱門,沒等到回來報消息的,卻先等著了晚歸的男人。


    一直沒挪身的宋吟晚在看清楚投影正主後,劃過一抹顯而易見的失落。


    封鶴廷瞥見,收住腳步,「……」


    這還是頭一遭。


    數數日子,離二人坦誠並未過去多久,就有了厭倦情緒?還是因他這陣子忙碌冷落賭氣著?封鶴廷這廂心情複雜,浮緒聯翩朝她走近,不等他啟口,站在宋吟晚身邊的丫鬟便先勸起主子來。


    「公主古靈精怪,透著股聰明勁兒,說了日落回來,想是心底有成算的。至於小姐你擔心她會遇到麻煩……她既能用苗疆那些蠱蟲嚇唬身邊的丫鬟,自然也治得住尋麻煩的。反倒是小姐你從這一早就沒吃過什麽東西,這會兒臉色瞧著都不好。」


    封鶴廷的腳步一頓:「……」


    宋吟晚已感覺到麵前投下的陰影,自是知道眠春故意當著封鶴廷的麵說後麵那番話的意圖,便瞧見男人籠著的眉心,「我隻是今日沒什麽胃口。」


    然而男人沒接話。


    她隻好心虛地又補了句,「也確是擔心衡陽。事情尚未有定論,昨個我旁敲側擊提醒她提防裴徵,想來有些不合時宜。」才會讓她更心急想要探知真相。


    封鶴廷似是無奈揉了揉她的發,「衡陽不小了。她喚你一聲姐姐,你當她妹妹一般疼愛,已足夠。不要什麽都攬上身,畢竟你不能事事都替她想到。」


    這就像是一種慣性延續。


    喬平昭是家裏的老幺,家裏父兄姐姐怎麽寵的,她骨子裏便下意識也是那樣對衡陽的。並將衡陽刻意弱化了,好對應喬平昭‘身體孱弱’。


    宋吟晚心底那股燥意在他溫柔撫摸中漸漸化去,透亮的雙眸凝著封鶴廷,心底喟歎四叔對她的了解。


    深情漾漾對視中,封肅已經照吩咐端來飄香的吃食。


    砂鍋熬煮出來的鮮蝦粥,混著一粒粒嫩綠的香芹,米香濃稠,和切得細碎的蔥花與菌菇完美地融合為一體。另附一碟額開胃酸爽的拌幹絲,與幾個煎得兩麵金黃又焦噴噴的鹵肉餅。


    這一頓食,雖是簡單,卻正合宋吟晚當下的胃口。


    封鶴廷中間稍離開會,回來時拿了一碟蜜漬梅子,宋吟晚一眼瞥見就覺得口腔裏泛酸,隻是嚐了一顆後就沒再停下來。


    「方才於三娘底下的人傳來消息,說她和於直在一道。」


    宋吟晚愣了愣,倒真應了眠春說的衡陽成算,算到了於直頭上。她稍稍扯了嘴角,沒能扯出個笑來。


    封鶴廷又道:「我讓人跟著,不會有事的。」


    宋吟晚輕輕‘嗯’了一聲,便是由她去了。與其關著押著,不定還會想什麽招兒再跑出去,不若這樣……


    此刻,被宋吟晚念著的人正跟著於直於大人身後亦步亦趨,走在大理寺回廊下。


    「大人好。」


    「大人好。」


    「大人……這位是?」


    於直回頭看了一眼衡陽,「在麵攤認識的小兄弟,很投緣,叫楊……」


    呃,楊什麽來著,怎麽一下想不起來了。


    「楊衡。」衡陽在旁小聲提醒。


    「……」手下默然,不大清楚大人對於投緣的判定標準是何,不過看向少年郎,一身鴉青色團花直綴襯得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的,可比一群糙老爺們好看多了。


    「去,跟緊王富銀樓那凶案去。」於直看他還杵著,拿扇柄敲了一記提醒他去。


    衡陽避嫌般側著一半身子過,一舉一動都透出一份別樣的謹慎小心來。她從出門就直奔大理寺這邊跑,聽說和巫蠱案子有關的一切都在這,她自然想探聽探聽,正巧的就在麵攤遇到了朝服相當紮眼的於直。


    所謂投緣,大抵是因為她搶著付了他的麵錢,然後……吹捧大理寺的辦案能力,其上司領導有方,若能進去稍稍見識下那位風采絕對是三生有幸雲雲。


    她便因此得到了小跟班的身份。


    從私心裏,衡陽覺得吹得有點過分,甚至說很不要臉了……但沒想到於大人還蠻吃這一套的。


    於直回頭瞧了‘他’一眼,拿著金絲鏤空的扇指來指去,「這是平時大家夥辦案議事的地,那是存放證物的,還有關押牢獄犯人和保護證人的地兒,從這走到底,每間都有專人負責。大理寺能破案神速,和紀律嚴明脫不開幹係。」


    「巫蠱的案什麽時候能破?」衡陽小聲嘀咕。


    「嗯?」於直挑眉,卻是沒聽清。


    衡陽拔高了調兒,刻意加了幾分崇拜:「我是說這兒真是太氣派了!那些都是官家賞賜的禦筆親書麽?天呐,真是太了不得了!」


    「小兄弟,你眼力勁兒不錯嘛。」於直落後一步,跟在‘小土包子’衡陽後頭不緊不慢,「官家的字兒你認得?」


    「我認得戳兒,永樂門那就有個這樣的戳兒,也是官家寫的咧。」衡陽臉上掛著憨笑,單純得很。


    於直點頭,低聲嘀咕了一句。


    衡陽覺得沒聽岔,抽了抽嘴角。等於直背過身去,暗吊著的一口氣是鬆了,從初見他英明神武的形象到這刻是徹底崩了。


    正這時,一名墨褂屬下手捧著東西匆匆朝於直走過來稟道,「畫像是文郡公差人送過來的,此人苗疆人士於十年前入京,京畿衙門的黃冊上曾有記錄,但後來難覓其蹤。有人說曾在案發時看到他在附近,也有人說在福安藥鋪見過。」


    衡陽自然也瞥見了於直手裏攤開的畫像,出於一種同類極似的氣息,但卻是讓人不愉快的氣息。下頷


    襞須用細長紅線分成三綹,極有標誌性,讓她瞬時想起師傅說起過的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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