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忍不住咳嗽了兩聲,臉色越發黑青,死死瞪著跪在地上的薑丞坤費力吐出兩個字,「天牢。」


    「皇上,臣妾冤枉!」


    薑貴妃再沒了囂張之色,一個勁兒磕頭喊冤,薑玉珠早就嚇傻了,亦是跟著喊冤。


    這齊聲喊的,都不知誰冤了誰。


    周皇後瞧著這一幕心底當真是痛快舒暢極,登及喝道:「還不快把人拖下去!擾得皇上靜養!」


    當即有侍從將還在朝官家龍榻撲騰的薑貴妃蠻橫拖拽離開。


    周皇後也不曾想就平生最恨的死對頭就這樣被扳倒,心底簡直樂開了,隻是顧忌官家麵前作是痛心。隻是眼角餘光瞥到了封鶴廷,忽而沉了下去。


    去了一個。


    還有一個。


    她幽幽啟口:「文郡公既能調遣龍鱗衛,布置周全,怎還能叫那裴姓賊子給逃了?」


    周皇後這話明著是無理責難封鶴廷,實則,是給官家心裏紮上根刺。


    封鶴廷有這樣的能耐,為何沒有防患於未然?


    哪怕是封鶴廷說得再條條道道有理有據,照官家此時所受到打擊和傷害,及多疑的性子,難保不會多想。


    隻要多想,於她便是有益。


    官家躺在床上似倦極地闔上眼,擺了擺手。


    長公主便起身以官家需要休養為由,將眾人一道遣了出去,臨到門口方是啟口對著封鶴廷道道,「此案交由文郡公,待回去,本宮與駙馬會親自去大理寺。裴徵這事,本宮也會親自和皇上解釋。」


    封鶴廷朝她頷首致意便走了出去。


    餘下還未走出皇帳聽到一星半點的幾個卻都是懵了,懵過之後泛想開去,想到了洪春班被滅之前謠傳凶手——可不就是長公主!那裴姓賊子原先就是洪春班的老板,編寫《南蠻令》若當真是影射,那他豈不就是陶駙馬與旁女子所生的私生子……


    投入丞相門下成為義子,助紂為虐,實為借機複仇,簡直是比話本還精彩!


    夜淒淒。多數人還在帳內深睡,全然不知這夜裏是何等驚心動魄。


    宋吟晚聽到簾帳被撩動的響,便擱下手裏的書看了過去,原就是拿來靜心用的,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始終憂慮不已。這會兒看到完好無損回來的男人方是暗暗鬆了口氣。


    盔甲上沒有血跡。


    目光所及也沒有傷口。


    燭火跳耀映照出男人俊美麵龐,威風凜凜,宛如庇護一方的神明。對宋吟晚來說確實也是,有封鶴廷在,便心有所安。


    「可還順利?」宋吟晚問。布局收網撈得是大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成為魚食慰藉魚腹,是以秋獮抵達之日於直送來的密函一直壓在封鶴廷手裏,隻等時機。


    而薑玉珠正是給了這好時機。


    「欺君罔上,謀害國君,薑氏父女被囚,回京發落。」封鶴廷脫去盔甲,露出裏麵黑色武服,修長熨帖,待確認過身上並無血腥氣後才抱住了女子,眼底掠過一絲暗色。


    宋吟晚聽著這話便是成了,事情落定,可仍是感覺到男人此刻有些異樣的情緒,「是沒抓到人?」


    「衡陽的蠱派上用場,阿奎那全部交代了。裴徵,喬裝成探路的龍鱗衛在日落之前就逃了。」


    「日落之前……」宋吟晚喃喃,應是他和薑玉珠見麵之後,亦是陷入沉默。


    裴徵遠比他們想的還要狡猾,他沒有留下來驗收結果,就這樣避免了被抓的命運,到底是太過自信,還是並不在意。


    無論是哪種,都意味著此人不會就此罷手,且還有後招候著。


    封鶴廷將她抱到榻上,「無需擔心,官家下令全國搜捕,他逃不了的。」何況要找他的勢力還不少。


    宋吟晚聞言從他懷裏探出腦袋,凝向他,「那四叔眼下是在為何事煩憂?」


    那一雙杏眸透徹。


    什麽都瞞不過。


    封鶴廷愛憐地揉了揉她未束的烏發,無聲咧了下嘴角,「薑丞坤向官家討要人情。」


    「官家不會輕饒他的。」以他犯下的罪狀來說,豈是人情能饒得了的。


    「嗯。」封鶴廷頓了頓,又補了一句,「賊心不死。」


    他想到薑丞坤被押離開前的一幕,他向官家討要人情求網開一麵,然眼神卻是瞟向自己……老狐狸!


    回汴京後,薑氏下放天牢,株連九族,舉京震驚。然證據確鑿,中飽私囊,害命無數,真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這樣的毒瘤一除,最高興的莫過於受科舉舞弊困頓的學子,終於迎來了頭頂青天之日。


    唯有朝上的文武百官知曉,這一回牽扯出來的,險些動蕩了大梁國本。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緩回來的,還有羌族在境外糾集小國武力對大梁虎視眈眈。喬將軍那半月就送來十封戰報。邊境局勢不容樂觀。


    垂拱殿內,燈火透亮,不時傳出咳嗽聲響,厲害時活像是要把肺給咳出來似的。


    旁邊侍候的一名眉毛都花白了的公公端上了蜂蜜蘿卜飲子,「皇上且還是歇歇,太醫說過,您的身子不宜勞累。」


    ‘嘩啦’一聲折子被悉數拂落到地上,整個殿內呼啦跪了一片。


    身著明黃龍袍的男人卻在突兀動怒過後,劇烈咳嗽著伏在了檀木桌上。「咳咳、給朕,都滾……咳咳出去!」


    明明是大好壯年,卻要受此折磨,像個垂垂老矣,行將就木的廢人。堂堂一國之尊,被自己寵愛的女子算計毒害偏癱了下身。


    叫他怎能甘心接受!


    為首的公公侍候幾十年,自然知道官家心結,便帶著宮人們都退了出去。經過殿下台階時,還繞開了兩步,視地上躺著的女子為無物。


    殿內卻兀的響起女子陰森鬼魅的泠泠笑音。


    恰是地上的女子發出來的,此刻她手上腕子上被用白布纏著,被人挑斷了手筋腳筋新增的傷口滲著殷紅血跡,渾不覺得痛似的,笑得格外猖狂。


    「報應,這就是報應哈哈哈,真沒想到這一日來得這麽快,什麽藥引都救不了你,癱了下半身的帝王哈哈哈……」


    「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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