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吟晚抱著信箋忍不住啪嗒啪嗒落淚。


    隻祈求邊關戰事早日了結,爹爹能平安回來。


    臨近年關,朝廷局勢緊張,誰也沒想,在年關口因山洪掩埋喪命的三皇子竟死裏逃生,被漁民搭救,曆時三月失憶又恢複回到了汴京。官家喜出望外,身子漸是好轉,將這一切歸功於三皇子的福運,待三皇子愈是不同。


    除夕夜裏,忽然又下起了雪。


    封鶴廷直到夜裏子時才回的侯府,外麵落了一地鞭炮殘渣。


    封鶴廷一進來拍了拍身上的薄雪,瞧著已經舒舒服服躺在被窩裏的小嬌妻,心裏暖暖的,想抱著她好好睡一覺。


    他脫了衣裳,悄悄鑽進被子裏。


    宋吟晚還是被驚醒,嗅到那股熟悉冷香又是放鬆了下來,咕噥了一聲,「外頭又下雪了?」


    「嗯,又做噩夢了?」封鶴廷瞥見了她額頭的細汗,還有冰涼的手,捂在了手心裏。


    宋吟晚輕輕哼應了聲,夢裏麵的景斷斷續續的,好些時日了,離不開戰場上的打打殺殺。四叔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是她太想爹爹的緣故。


    「寒冬連日大雪,臨潼關外羌族退了數裏,興許喬將軍還能回來過個好年。」


    宋吟晚聞言驚喜亮起了眸子。


    下一刻,封肅的聲伴著急促叩門聲響起。「侯爺,宮裏來人了!」


    來傳話的是官家身邊的秋公公,想是事情緊急一再催促,封鶴廷重新穿戴好再次出門。


    這樣一來一回,宋吟晚徹底沒了睡意。


    究竟什麽要緊的事,讓人深更半夜回來,不到半刻又被召去……


    眠春睡在耳房聽到動靜過來服侍,見宋吟晚起來,揉了揉惺忪睡眼寬慰道,「姑爺許去去就回了,小姐莫擔心。姑爺前些時候被降爵冷落,說到底是官家因三皇子那事遷怒,如今三皇子人好好的,氣兒沒了自然又是重用。」


    宋吟晚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不知為何,她這心底莫名慌得很。


    眠春見狀去了小廚房,不多時就端來了宵夜。不若吃的能叫主子寬寬心。


    一碗白胚米線,用滇南大米舂粉製成如絲兒般的細麵,平底的大瓷盤鋪的魚膾,切得薄如蟬翼。旁邊附一大碗湯,眠春用勺兒把上麵封的一層雞油撇開,熱氣頓時蒸騰而上。


    魚片和米線生菜一道被推入湯裏,即刻就熟了。


    佐一道乳酪做甜點,拌花生核桃的碎粒兒和葡萄幹,馥鬱香濃。


    宋吟晚瞥見,輕而易舉就被勾起了食欲。


    眠春:「有了身子就得是吃得好,睡得香,小姐用點墊墊肚子早些睡罷。」


    一口熱騰騰的鮮香熱湯衝淡了心思,眠春說的確有道理,平日裏有四叔在,宋吟晚且能什麽都不想不顧,就好像定海神針,有他在便安心的很。隻是碰上今個夜裏這種情形,還是控製不住思慮泛想。


    說到底,是眼前詭譎。


    邊關烽火,朝廷內亂,還有在逃那人……


    宋吟晚闔了闔眼,收起飄遠的思緒,且吩咐道,「替侯爺備驅寒湯,這一冷一熱的容易患上風寒。」


    「是。」


    屋子裏爐火燒得旺,暖意十足,用完宵夜的人在燈下默寫《心經》,寫字能令人格外靜心,且思緒清晰。


    長夜幽靜。


    唯有紙張和筆尖輕觸的沙沙聲。


    封鶴廷去了兩個時辰,回來時她恰好默寫完一篇,抓住腦海裏模糊閃過的一絲靈光,被驟然打斷。


    「官家深夜急召,可是出什麽事了?」


    宋吟晚讓眠春去小廚房取來灶頭溫著的祛寒湯,回過頭再看封鶴廷,臉上已然不見進門時那複雜深沉的神情,仿佛是光線暗影造成的錯覺。


    「也不算什麽大事,三皇子流放遇到山洪之地魏縣現了真龍駕雲騰空之景,數人目睹,由縣官上報報到了官家那,認為此是祥瑞之兆。官家召我同幾位閣老商議,於十五吉日圜丘壇再開祭天,由三皇子主掌儀式。」


    「當真是天降異象?」實在是這契機巧合到令人不得不懷疑。


    封鶴廷凝著她,唇角掀了微小弧度,眼神裏滿是寵溺與欣賞。「折子所言,如是。」


    而後道的「人心所向」四字,惹得宋吟晚一陣沉默。


    三皇子毫無根基勢力,能想到‘天意’入手,恰到好處將了周家一招,將自己擺在了最安全的位置。


    天命之子,何等厲害的頭銜。


    宋吟晚實在困頓,由著男人抱自己上了榻,擁著入眠。臨睡過去前,仍想著為了這樣的事急召未免有些小題大做,然事關大梁將來,也並非小事……


    燭火跳耀熄去前,照出封鶴廷凝著宋吟晚睡顏露出的晦暗悲憫之色。


    漫天的鵝毛大雪簌簌落了屋頂,落了整夜,到天光放亮時漸歇。


    朱紅宮牆巍峨覆著皚皚白雪,瓦上,樹上,綿延而去。


    鳳鸞宮簷下,站著一名宮婦,僅著了白色寢衣,渾不怕冷似地遠眺承乾宮。


    「娘娘,天亮了。」旁邊抱著銀狐裘的嬤嬤小心翼翼提醒道。


    一名小太監匆匆趕了來,恭敬垂首稟了一聲‘娘娘’。


    「官家昨個可是在承乾宮?」


    「回娘娘,官家處理完奏章,恰逢,恰逢宜嬪送羹湯,去了宜嬪那。」


    周皇後在簷下站了許久,渾身血液都像是被凍住了,費力握住僵冷的手,隻覺得一陣鑽心蝕骨的疼。


    她等了一宿都沒等來人,初一的正日從來都是在鳳鸞宮。而今卻去了嬪妃那,全然不顧她的顏麵,當真是好狠的心!


    那一刻,所受羞辱痛恨並著心底裏長久的怨悉數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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