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重衣一直在冷眼旁觀,良久,輕描淡寫開口問:「這般汙蔑之罪,刑律又如何論處?」


    韓蘊拱手道:「回世子,笞七十,銀錢以倍數還之,限期百日。違限不還者,以笞刑或牢獄補替。」


    「哦?」方重衣淡笑,「方才,給蘇棠定了多少的處罰?」


    韓蘊會意,拿出文書默算片刻:「刨去需上繳官家的,共三百八十一兩,如今以倍數嚐之,莫氏一行人還需償還七百六十二兩,若逾越期限,一日笞十,五日加一等。」


    興餘村全體被這筆驚天巨債嚇傻,他們就是下輩子下下輩子也還不上啊!


    黃大人暗自捏把汗,原來世子當初問數目是這個意思,也太黑了點……


    「拿不出銀子?」方重衣凝目,嘴角彎起沒有溫度的笑,「那便簽下賣身契,從此為奴任人使喚,如何?」


    戶長麵如死灰,眯縫眼和其他村民全身發抖,莫氏打了個寒顫,撲通跪下來,哭喪著臉道:「求求各位大人網開一麵!」


    那位世子她根本不敢惹,見黃大人和師爺都無動於衷,又跪著挪到蘇棠麵前:「棠棠啊,當初好歹也是我把你從棺材裏撈出來的,你當時那麽小,那麽冷的天,再沒人管可不是要凍死了啊……」


    方重衣聽到「棺材」這個字眼,目光微動,視線轉向她。


    蘇棠別過頭,冷聲道:「省省吧。以後大家再無幹係,你們做過什麽便該受怎麽的懲處,這也不是我能做的了主的。」


    黃大人早就對這種痛哭流涕的悔過司空見慣,毫不動容,如今世子來了,他更是要積極表現自己:「都給我押下去,每個人先打五十大板,這是少不了了的,至於徒期,本官會仔細定奪,絕不姑息!」


    一群人被推推搡搡押走,隨即,後院響起打板子的聲音,伴隨著慘叫和求饒。笞刑的場所是對外開放的,為的就是警戒大家不要犯法,京城治安好,許久沒有這等熱鬧事兒了,衙門外的百姓們一見有處刑,一窩蜂湧去後廳圍觀。


    「太好了太好了……」張婆婆眉開眼笑,「咱們回去吧棠棠,晚上給你做紅燒肉。」


    「好啊。」她精神一振,仿佛遇水泡發的幹木耳,整個人又恢複了活力。


    昨晚憂心一夜,早飯午飯都沒心思吃,現在陡然一放鬆,才發覺餓得不行。


    剛走出公堂,卻被一名蟒袍侍衛攔住。


    「世子要見你。」


    蘇棠左顧右看,那位世子已經不在這裏了。


    「可是——」


    她為難地看張婆婆一眼。世子找到了她的戶籍,的確有必要去一趟,但總不能現在這個當口扔下老人說走就走吧,怎麽也得回去收拾行囊,順便填飽肚子。


    「就是現在,不要讓世子久等。」侍衛說話冷冰冰的,不像韓蘊那樣親和。


    蘇棠無奈,隻能和張婆婆簡單告別,跟侍衛離開。


    午後,天高雲淡,方重衣眼睛有些刺痛,微微闔目,餘光見衙門裏影影綽綽,是蘇棠和侍衛的身影。


    「帶人回侯府。」清冷的聲音吩咐道。


    「是。」韓蘊接過世子的狐裘,側身撥開了轎簾。


    蘇棠走出大門時,街上有三個侍衛在等候,為首的便是韓蘊,而那輛華貴的轎輦已經遠去。


    見是如此,她心裏輕鬆多了,看來是韓蘊代為傳達,不用正麵和世子打交道?


    怎知韓蘊卻笑著道:「走吧,先回府再說,世子吩咐的。」


    「啊?」


    去侯府?


    蘇棠在原地愣神片刻,看這些身強力壯、訓練有素的侍衛,心想反抗也沒用,歎了口氣,不情不願跟在隊伍的後麵。


    太陽躲進雲層裏,天色眼見陰沉下來,冬天的風如刀子般冷冽,凍得蘇棠直打哆嗦。她的棉衣早就給張婆婆穿了,之前精神緊繃沒意識到冷,凍了一個晚上加白天,如今骨頭都是僵的,連走路都吃力。


    韓蘊時不時回頭,見她身上就一件單薄的外衫,比他們這些精壯的侍衛穿得還少,於心不忍,悄悄把白狐披風遞到她眼前。


    蘇棠知道這是某人剛才穿的,猶豫道:「這……」


    「沒關係,世子不會知道的,待會兒要到了,你再還給我就是。」韓蘊壓低聲音道。


    旁邊的侍衛都是兄弟,看見也會當做沒看見。


    見蘇棠還在猶豫,他又神秘兮兮安慰:「其實我們世子人還可以,你不惹他,他不會折騰你的。」


    人還可以……


    蘇棠心中一寒,想想當時一言不合整垮了偌大的洪幫,又寥寥幾句把莫氏他們嚇破膽,就知道此人有多黑,多從不按常理行事了……那天從寨裏走出的白衣身影深深印在蘇棠腦海裏,袖上的鮮血紅得刺眼。當時的眼神,帶著病態的殘忍和孤執,仍然讓她心有餘悸。


    但她此刻凍得神智迷離,什麽都顧不得了,想也沒想就把那堆毛茸茸的披風抓來,緊緊裹在身上。


    皮草不愧是皮草,太暖和了,也可能是還留有體溫的緣故,沒一會兒,她就覺得整個人都活了過來,解了凍,骨頭酥酥麻麻的,說不出的溫暖。


    蘇棠像裹被子似的,隻露出一雙烏黑的眼睛,搖搖晃晃跟在隊伍後麵,宛如一個行走的粽子。


    一行人將要抵達侯府,韓蘊見那披風仿佛長在蘇棠身上一樣,實在開不了口讓她還回來,很是為難。


    正在猶豫的時候,卻瞥見轎輦已經在門外停下。


    原來世子早就不聲不響進了府,往朱門深處望去,依稀可見挺拔的背影,一襲輕衫雋雅無雙。


    ——似乎並未留意這邊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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