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笑了笑沒有說話,隻是望著天上的星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不知道過了多久,春草忽然開口道:“顧叔叔,我好像要死了。”春草的語氣裏沒有害怕,沒有迷茫,平淡的就像是人每天都要吃飯喝水一樣。顧衡心裏咯噔一聲,他最害怕的一句話春草還是說出來了,頓時他的心裏開始酸脹起來,張著嘴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話,他說:“春草,你不要胡說,你會好好的長大的……”這句話說得蒼白無力,因為任誰看春草現在的狀態都會覺得她沒那麽好,即便精神頭還很足,但總給人一種回光返照的可怕感覺。春草平日裏很懂事的,她知道大人們想聽什麽不想聽什麽,她希望身邊所有人都快樂,所以她總會撿著大人們覺得好聽的說,可今天的她卻格外認真的說:“不,顧叔叔你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的,我快要死了,我已經夢見媽媽好幾次了,她說她要來接我,我說我不想走,我想留下了陪爸爸,可是媽媽卻說這種事情不是我不想便可以不走的,所以顧叔叔,我都知道的。”顧衡不知道該怎麽說了,他發現他總是這樣,麵對著這樣的事情總是無法通過言語給予別人安慰,仿佛他隻能去傷害別人似的,如果是沈清舟到底話,一定會做的比他好,會好好的安慰春草,讓她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但一想起沈清舟,顧衡更加難受了,他在想他隻跟春草生活了這麽一段時間,看著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春草都會心疼的無以複加,那沈清舟會難受成什麽樣子呢?而在他難受的時候,他不在他身邊,想到這一點顧衡的愧疚如同海浪一樣席卷而來,拍打的他幾乎無法呼吸。忽的,春草像是跟他心有靈犀似的,也提起了沈清舟。“顧叔叔,我想請你再幫我一個忙,有關我爸爸的,可以嗎?”顧衡當然不會拒絕,他點了點頭。這時候的春草轉過了頭,屬於孩子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認真的盯著顧衡,她說:“爸爸曾經說過我是上天賜給他的最好的禮物,可是現在上天要收走這份禮物了,這樣爸爸會傷心的,所以顧叔叔,你可以代替我成為給爸爸的最好的禮物嗎?”春草的請求很是鄭重,把顧衡原本準備說的話全部堵了回去,顧衡原本想說你才是沈清舟最好的禮物,所以你一定要努力的活著,這樣你爸爸才會開心,我代替不了你的。可是現在,顧衡隻能幹巴巴的道一句:“好。”因為他知道,這可能是春草對他最後的請求。得到了顧衡的承諾後,春草眯起眼笑了笑,道:“謝謝。”之後的二人再也沒有說話,一起靜靜的仰望著並不算好看的星空。不知過了多久,黑色的夜空中泛起了魚肚白,一輪火紅的充滿著生氣的太陽從東方緩緩升起,染亮了整個世界。顧衡懷裏的春草已經睡熟,隻有顧衡一個人悵然的看著新日,他的心中滿是酸澀,看著朝陽與漫天霞光幾乎要哭出了聲,他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麽,是在哭一個鮮活的生命即將逝去,還是再哭自己的未來變得越來越迷茫。等到太陽完全升起,顧衡已經帶著春草在下山的路上了。春草睡得很熟,從顧衡帶著她下山到開車去醫院,一路上春草都沒有轉醒的意思。等到了醫院樓下,顧衡才開啟了他關了一夜的手機。瞬間,無數的消息與未接電話不斷的湧來,顧衡不想去看,默默的無視了所有記錄,朝著一個熟悉的號碼播了出去。“喂,沈哥,我是顧衡……”顧衡的聲音幹澀無比,嘶啞的不像樣子,他對著沈清舟說:“春草在我這裏……”顧衡掛了電話沒多久,便看到一個消瘦的身影從遠處像風一樣的朝他奔來。緊接著他看著沈清舟緊張的打開了後車座,等看到了座位上熟睡的春草才緩了一口氣,臉上的焦急神色才漸漸的淡去。“沈哥……”“啪!”沈清舟轉身,用力的給了顧衡一巴掌。顧衡被打的別過臉去,他一晚上沒有睡,腦袋有些發暈,眼前有片刻的發黑,好在隻是一會兒便緩了過來。“對不起。”顧衡說。他緩緩的轉過了頭,慢慢的,才看清了許久沒見的沈清舟。沈清舟瘦了,瘦了很多,他原本就不胖,現在看起來就更瘦了。他的眼下一片青黑,一看就是一晚上沒睡,眼圈也發著紅,看的出來他很擔心春草的去向,於是顧衡又說了一遍:“對不起。”“顧衡,”沈清舟開口了,他的聲音比顧衡還要嘶啞,他說:“如果我沒有看到春草給我留下的字條我已經報警了,你們怎麽可以……”說著說著,沈清舟開始顫抖了起來,他在害怕,害怕春草的消失,如果不是春草走的時候歪歪扭扭的寫了一張字條說自己是跟著顧衡走的,他可能已經要瘋掉了。顧衡抿著唇,他看著幾乎在崩潰邊緣的沈清舟,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巴掌,他說:“是我的錯,對不起。”沈清舟看著顧衡,眼睛裏閃過一絲疼惜,但更多的是迷茫,他的聲音有些空洞,他說:“你帶春草走,怎麽可以不跟我說,怎麽可以把電話關機,怎麽可以……不帶上我?”原來,沈清舟一直都知道春草的想法,隻是他不願意帶春草去,他害怕春草的去的路上病情加重,她現在並不適合出門,但他更怕的是如果自己完成了春草的願望,那春草是不是會更快的離開自己?所以他不敢帶春草去,他才是真正的膽小鬼,他比任何人都要害怕。看著嘴唇都嚇的發白的沈清舟,顧衡心裏一痛,下意識的伸手將沈清舟攬進了懷裏,他拍著沈清舟的背,一下又一下的安撫著沈清舟,就像沈清舟曾經哄他時的那樣。他看著沈清舟的時候覺得他已經很瘦了,但是等真正的將沈清舟抱在懷裏,他才切實的感受到沈清舟瘦的隻剩下一把骨頭。沈清舟沒有拒絕顧衡的懷抱,在這個時候顧衡熟悉的懷抱就像是給了他可以暫時避風的港灣,讓他極其難得的可以休憩片刻。可這樣的時刻終究是維持不了太久的,沈清舟這會兒還是無法原諒顧衡將春草帶走,所以沒過多久他便從顧衡的懷抱裏退了出來,即使他萬分留戀。“顧衡,”沈清舟說:“我們最近還是不要再見了,你不要聯係我,我也不會聯係你,就這樣安靜的過著自己的生活,好嗎?”顧衡看著沈清舟的眼睛,他從來沒有真正的理解過沈清舟,可是這一刻他看懂了沈清舟。顧衡彎下腰,輕輕的在沈清舟唇上落下一吻,道:“好。”沈清舟垂下了眼睛,越過了顧衡,從車內抱出睡得不知人事的春草,緩緩的向醫院走去。顧衡就在後麵看著沈清舟越走越遠,他舍不得,可是卻無可奈何,最終他忍不住似的喊道:“沈清舟!”沈清舟隻是腳步略微一頓,便繼續向前走去。“如果……一定要告訴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