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氣氛凝窒。


    北川孤星坐在毛皮圍成的主位上,君潑立於一旁,閑雜兵士被驅退,隻留兩名隨將。


    他們兩個就是各帶八騎迎接北川孤星歸來的人,也是北川孤星身邊最得力的戰將,烏坦達與沙那。


    連城被烏坦達反手押著,兵器被奪,隻憑一股傲氣撐站著,被彎刀刺中的傷口還流著血,但他沒有理會,一雙眼眸隻是望著他的女王--君灩,激憤難抑的神情裏,有著自責與刻意隱藏的思慕。


    「妳認識他?」北川孤星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卻朝君灩詢問。


    「是。」她點頭,回望向他。「他是宮中的禁軍統領,也是我的隨身侍衛--連城。」


    「那麽他來,是為了救回妳囉!?」他似笑非笑。


    「可以放了他嗎?」她直接問道。


    「敢闖進我的營帳,應該有一定的覺悟,既然他身為侍衛,就應該明白保護不了主人的下場。」他手勢一抬,意思很明顯。


    「不要!」君灩阻止。


    「嗯?」手勢未放,僅看著她。


    「放他走。」她直望著他。


    「理由?」


    「他隻是誤以為我被你擄走,才會想來救我,並不是要行刺你,既然是為我而來,讓我自己解決。」她表麵鎮靜,其實心裏-點把握也沒有。


    她不夠了解北川孤星,他的反應又向來異於常人,君灩完全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妳會怎麽解決?」他問。


    君灩沒有回答他,反而走到連城麵前。


    「回王都去,做你該做的事,就當你不知道我在哪裏。」她下命令。


    「臣不走。」連城低應。


    「你要抗令?」


    「連城既為侍衛,就有保護女王、救女王離開這裏的責任,臣不能一個人離開。」


    「我不需要人救,在這裏,我很安全,無須任何人擔心。」她轉向北川孤星。「請你的人放開他,讓他離開。」


    北川孤星眉一挑,朝烏坦達點了下頭,烏坦達便放開了箝製。


    「請女王隨臣一同回去。」連城單膝跪地。


    「灩兒,我沒耐心了。」北川孤星懶懶地道。


    「我要留下,你立刻回王都,沒有王令,不許再擅離職守。」她凝聲命令。


    「臣一定要救女王走。」話聲一落,連城由地上躍起,抓住君灩就準備往外衝--


    但是,北川孤星的動作比他更快!


    連城一動,距離五大步之遙的北川孤星同時也移動,卻比連城更快一步將君灩摟住,同時擊出一記飛踢,連城頓時飛出帳外。


    「連城!」君灩一驚,直覺就要追出去看。但腰上粗臂卻一緊,她抬眼,看見北川孤星煞黑的臉。


    「妳關心他!?」他沉了聲,怒形於外。


    「我……」


    「妳關心他,他就一定得死!」眼神閃過淩厲的一瞥,烏坦達立刻意會,手握刀柄便要執行命令。


    「不要殺他!」君灩低喊。


    「妳為他求情!?」原本以為他不會介意她曾有過誰,但沒想到,當情況一擺在眼前,他連她關心別人都難以忍受!


    隻因為,他看透了連城眼裏對她的愛慕之情!


    「他隻是忠於我,以為我被擄走,所以才來救我,並沒有犯任何錯。你不能殺他!」


    忠?她該不會不明白他對她的戀慕吧?當真以為他隻是因為自家女王被


    擄走,所以才來營救!?


    為她的不解風情,他狠戾之情漸褪。


    「就憑他深夜潛入我的營帳,不論他是誰,我都可以要了他的命。」他語氣轉為平淡。


    「他是為我而來,我不希望他因此喪命。」


    「為他求情,是關心他,還是因為他是妳重視的下屬?」她的答案,會決定連城的生死。


    「他是個人才,對王室忠心,我不希望他因為這種原因而喪命。」


    「如果我執意要殺他,妳怎麽辦?」


    「我會內疚。」會傷心、會……怨他。


    「內疚嗎?」他忽爾一笑。


    「烏坦達,將他送到北方礦場,不許他離開。」他下令。


    「是。」烏坦達立刻照辦,沙那也跟著走出帳外,將帳內的空間留給他們的王和王帶回來的女人。


    「你不殺他了?」她抬起頭。


    「我不殺他,但也不會容許他再接近妳,妳也不許再想起他。」他不允許她心裏記掛著別的男人。


    不許?她眼裏露出反抗的眼神。


    雖然答應將自己給他,不代表她就沒有了自己的傲氣,他一再霸道的舉措,當真以為她會照單全收嗎?


    「想反抗我?」


    「我累了。」不跟他逞口舌之能,推開他,她轉身就往內帳走。


    他卻一把摟回她,低聲一笑:「灩兒,別挑戰我。」


    「我不想挑戰你,但也不會完全服從你。」她轉首回以一笑,然後再度推開他手臂,往內帳走去。


    現在她身處的地方,可是他的地盤呢!他武藝高強,她卻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麽可能向他挑戰呢?


    必敗的戰爭她是不會打的,經過連城的事,她忽然也有些明白了。


    從下約定開始,她一直跟著他的步伐而走,她愈是淡漠接受,他就愈是步步進逼,甚至……連他的侵犯,她也隻能默許。


    但現在不了。


    敢開口要她,那麽,他就等著接受要她的代價吧!


    隔天醒來時,北川孤星已不在臥榻上,看見一旁有幹淨的清水與布巾,君灩簡單地梳洗後,開始打理自己。


    「小姐,妳醒了。」在她梳頭發的時候,一名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捧著一套新的衣服走進來。


    「妳是……」聲音有點熟。


    「我叫烏玉,是大王要我來伺候小姐的。」她屈身福了一福,將衣服拿向前,「大王說,小姐可以換上這套衣服。」


    她想起來了。「妳昨天有來過?」


    「嗯。」烏玉吐吐舌。「在小姐來之前,就決定由我來服侍小姐,我昨天有來,不過大王不許我進來。」


    「這裏有可以淨身的地方嗎?」君灩問。


    來的一路上,他們並沒有多少時間休息,在山林裏露宿加上整天坐在馬背上奔馳,讓她想好好洗個澡都沒有力氣,現在既然有時間、有地方,君潑當然想奸好把自己弄幹淨。


    「淨身?」烏玉想了一下。「啊!小姐想洗澡啊?我去問問。」說完,她一溜煙兒跑了。


    不一會兒,就見烏玉指揮兩名士兵將浴桶拾進來,並且倒滿溫熱的水。


    「小姐,可以洗……哦,淨身了。」小姐用詞真是夠文雅,幸好之前她讀過一點點書,不然還真的聽不懂哩!


    「謝謝。」君潑試了試水溫,冷熱適中。「烏玉,妳可以先下去休息。」


    「我不用休息,我在這裏等小姐。」烏玉立刻搖頭,跟在她身邊。「我可以幫小姐洗哦!」


    「我不用妳幫忙。」


    「要啦!伺候小姐是我的責任,我一定要做好。」說著,她準備幫君灩把衣服脫下來。


    「不用了。」君灩退開一步。「我不習慣沐浴的時候有人在一旁,妳先出去,需要妳的時候,我會叫妳。」


    「可是……」


    「烏玉,既然妳是來伺候我的,那我說的話妳應該要聽,快出去吧。」雖然沒有強烈命令,但她語氣中的威儀卻讓烏玉自然聽命。


    「是,小姐。」轉身走了兩步,她又回頭再說一句:「小姐,有需要的時候,妳一定要叫我哦!」


    「嗯。」君灩點點頭,看著烏玉將簾帳拉上,她這才解下身上的衣服,跨進浴桶裏。


    以往在宮中,她有自己專用的浴池;而在這裏,能好好把自己清洗幹淨,已經是萬分的享受了。泡在溫水裏,她全身的酸痛全不客氣地冒出來,即使已經好好休息過一夜,她還是覺得疲倦。


    這下她總算知道騎馬趕路有多累人了。


    她不過是被他抱在懷裏,連駕馬都不必,她就已經有點受不住,他卻習以為常。


    在北方,騎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如果以後天天都要這樣騎馬趕路,不知道她撐不撐得住?


    才倚著浴桶泡了一會兒,簾幕後的聲響立刻驚嚇了她,


    「烏玉,妳怎麽在這裏?」


    是北川孤星!君灩立刻跨出浴桶。


    「小姐在淨身,要我守在這裏,不可以進去。」烏玉乖乖回答。


    君灩拿來布巾迅速擦幹自己。


    「哦!?」他感興趣地一應。「她洗多久了?」


    兜衣係好,單衣、褻褲……一件件趕緊往身上穿。


    「大概一刻鍾吧。」


    「那應該洗好了。」他跨步,拉開簾幕--


    「別進來!」一件披風丟出,北川孤星眼明手快地接過,將披風掛在手上,再抬起頭,君灩正好係上腰帶。


    「我沒說你可以進來。」她瞪著他,雙頰微微泛紅。


    「妳確定我需要妳的允許?」他揮手,讓烏玉退下。


    君灩氣悶。


    這裏是他的地方、他的營帳、他的臥榻,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她哪有資格不準他做什麽!?


    這就是寄人籬下的悲哀,連說句話的資格都沒有!


    「妳好香。」他走過來抱住她,低嗅她沐浴過後自然散發的香氣。


    「別動不動就抱我。」她蹙起眉頭,推開他。


    「妳在我懷裏都睡了好幾天了,現在才抗議,不覺得太晚了嗎?」他挑了挑眉。


    「如果你有禮貌一點,就該自動避嫌,不是等我來拒絕。」她走開,到臥楊上坐下。


    「很遺憾的,我這個北方的化外之民,沒讀過太多書,也不懂得太多禮儀,我隻知道,我要的東西,就一定會得到。」他笑笑地說。


    連「化外之民」這四個字都會用,還叫作沒讀太多書?分明是故意裝傻。


    「土匪!」她皺皺眉。


    「如果我是土匪,那妳就得跟著當土匪婆。」他大笑。


    「我才不要。」她好歹是女凰國的女王,現在居然變成土匪婆,差別未免太大了!


    「妳還能說不要嗎?」他摟她到身前,低首吻向她唇辦。


    君灩直覺要閃開。


    「不許拒絕我。」他握住她下頷,控製在剛好箝製住她,但不會弄痛她的力道,不許她避開他。


    君灩身子微僵,聽出他的警告之意,隻能由著他去。


    他的唇在她唇上摩擦著,沒有太粗暴,但也不溫柔地吮著、采著,靈巧的舌尖刷進她唇內,掠奪她每一分呼息、每一吋反應,君灩幾乎無法呼吸。


    這吻……不是憐惜、不是欲求,隻像占有,也像宣告,每當發現她想推拒他的親近時,他就用這樣來消弭她刻意拉出的距離,不讓她躲開,也不讓她忘記「她是他的」這事實。


    他的意圖,全在吻裏彰顯了!


    敵不過他的力氣,君灩隻能任他侵略卻堅持著不給響應。


    北川孤星發現了,懲罰性地咬了下她唇辦。


    「唔--」她輕嚶一聲。


    痛!


    「在我懷裏,妳隻能想我。」放開了她的唇,他蠻橫地命令。


    她眉頭緊蹙,含怨帶嗔地瞥了他一眼,抿著唇痛的地方,推著他胸膛。


    這個野蠻人,居然咬她!?


    「說話!」她腰問的手臂緊了緊,充滿強迫意味。


    「說什麽?」她負氣低哼。


    「不許妳再想女凰國的一切。」


    「不許我想,你自己就可以提!?」可惡,他愈勒愈緊,君灩反抗地掄起拳,用力捶著他肩膀,結果他不痛不癢,她的手卻捶痛了。


    「要打人,妳這點力氣還不夠。」他戲譫地包住她拳頭,不讓她繼續施暴。


    「放開我!」她快不能呼吸了。


    「那麽,在我懷裏不許想別的!」他不忘要索討承諾。


    「你……」簡直像仗勢欺人的土匪!


    「嗯?」不理會她瞪視的眼神,他壞壞地瞅著她。


    「那是我活了二十二年的地方,我不可能不想,我也不要再承諾任何事。」她倔強地道。


    逼迫,一次就夠了,她不要再一次屈服!


    「即使我滅了它,妳也不在乎?」


    「你不會!」她抽氣。


    「試試看囉!」聽說各國訂有和平協議,不得任意侵犯其它國家,擅自發動戰爭者,將可能承受各國聯合軍隊的反擊,但沙漠之國卻除外。


    北方種族繁多,一直以來都處於各自為政的狀態,不曾統一,但強悍的民族力也使得各國不敢輕言攻打北方,可是經過十年,北方的民族幾乎都已臣服於他,太過順遂的征服過程,讓近幾年的日子變得沉悶。


    或許,趁這個機會卯上其它國家,惹得各國一起發火,會是件挺有趣的事。


    「這不好笑。」


    「這種事,我從不說笑。」


    「你……」她瞪著他,「女凰國是我的國家,我不可能全部忘記。」她語氣軟了。


    他是說得到就做得到的,在沙漠之國,北川孤星從來不是個怕事的人,


    他以狂妄與所向披靡的戰功而聞名,她相信,他是真的不介意打破所謂的和平條約,卯上各國。


    「然後?」因為她放軟了語氣,他的語調也緩和了下來。


    「不要逼我承諾做不到的事,我不想騙你。」她低語。終究,她還是得示弱,在這裏、在他懷裏。她咬了咬唇。


    北方不是她的國家、不是她熟悉的地方,就算她如他所願地承諾了,也隻是謊言,人在陌生的地方,不可能不想念自己的故鄉。


    「若我一定要這麽要求呢?」他托起她下頷。


    「我做不到。」她隻有這句話。


    「妳做不到,代價就是兩國的戰爭。」即使說出口的是血腥的話,他還是笑笑的。


    「你……」她不敢相信,他真的要因為這種原因開戰!?


    他劍眉微挑,神情睥睨狂放,等著她的回答。


    「不要這麽做!」她雙手再度握成拳。「你明知道我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傷害女凰國,你到底想怎麽樣?要我求你,你才肯答應不開戰嗎?或者你要


    看我屈膝,任你為所欲為才甘願!?」


    「若妳求我,女凰國我就攻定了。」他低笑。


    「你……」他到底想要怎麽樣?


    「在妳心中,我不許女凰國的分量還占得那麽重,妳已不是女凰國的女王。」他鷥猛地低望她。「或者,妳還想回去當女王?」


    「你要我承諾不走?」她驀然明白。


    「妳會走嗎?」


    「不會。」她沒有猶豫。她是個守信之人,既然跟他走了,便不會在這時候想逃走。


    「在女凰國,相信對妳忠心的人不少,除了一個禁衛統領,一旦知道妳人在沙漠,一定會有人再嚐試來救妳。」


    「以你現在的權勢,還怕有人來救我嗎?」


    「我討厭麻煩。」他忽然笑了。


    「那你要我怎麽做?」為什麽不直接說,偏要她猜?這樣很好玩嗎?


    「妳認為呢?」他反問她。


    「把女凰國當成前塵往事,既然在你身邊,就隻當你的女人,依附你而生,不再舍不得拋下過去。」他要的,無非是一個以他為天的女人。


    他聞言大笑不已。


    「妳的確夠聰慧。」能猜到他一部分的心思。


    「其實你根本不必要求,也不必費心試探我,或許我不是一個夠順從你的女人,但也不會刻意違背你。」她望著他。「在我答應以自己為條件的時候,我就想過會有今天,我不會逃離你,除非你要我走。」


    「隻是因為承諾?」他周身的氣息忽然沉潛了下來,像在隱忍什麽。


    她遲疑了下,點點頭。


    「無味!」他放開她,大踏步走出帳外,不再回頭。


    君灩怔然。


    他……在生氣。


    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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