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令媛抿了抿唇,輕輕揉著被撞疼的大腿,眼中的懊惱一閃而逝。


    她追下樓去,將一個披風遞給桃葉,臉上有掩不住的擔憂:「快給三小姐送去,她身子還沒完全好,這樣穿著中衣披頭散發地跑,讓人看見了,像什麽樣。你是她的大丫鬟,多勸著些。」


    江令媛與桃葉眼神交匯,示意她好好監視著江令宛的一舉一動。


    桃葉微微頷首表示明白,捧著披風急匆匆追了出去。


    靜好院這邊,江令宛並未進門,隻站在正房門口大聲嚷嚷,她語氣焦急、聲音很大,說到激動處甚至還跺起腳來。


    杜媽媽正溫言相勸:「……沒有的事,不過是那些人以訛傳訛,您放心好了。」


    就在此時,桃葉來了,她見到此景,不由愕然。


    她沒想到江令宛竟然會被攔住,沒能見到大夫人的麵。


    江令宛眼底閃過一抹冷笑,裝作沒看見桃葉的吃驚,隻攥著杜媽媽的衣袖,要她保證:「那你不能騙我,母親醒了,你就立刻讓人去通知我。」


    杜媽媽連連保證,耐心地哄她:「您放心好了,夫人醒了,我第一時間通知您。」


    江令宛半信半疑地鬆開了杜媽媽的衣袖,又不放心道:「那讓桃葉留下來,在這裏守著,什麽時候母親醒了,什麽時候讓她回去告訴我。」


    桃葉大驚,這怎麽行?二小姐還在等她的消息呢。


    「小姐……」


    「桃葉,你跟著杜媽媽,守在這裏。」江令宛不待她說話,她就聲色俱厲地命令:「在這裏等候母親醒過來,哪裏也不要去,聽見了嗎?」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桃葉。晚霞落在她漂亮精致的臉上,像上好的胭脂,給她本就嬌豔的臉龐上添了幾許嫵媚,她圓圓的杏眼中就有了瀲灩的波光,美得讓人驚豔。


    這樣的好看的一雙眼睛,竟讓桃葉不敢與之對視,隻覺得詭譎美麗之中,透著凜然的冷意,有一種不容拒絕的強勢,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隻能迫於形勢點頭答應:「奴婢聽見了。」


    江令宛「嗯」了一聲,一副很滿意的樣子。


    杜媽媽早已看呆了,此刻才回過神來,忙從桃葉手中接過披風給江令宛披上,派了個小丫鬟送她回去。


    回到疊錦樓,江令宛對房中丫鬟婆子道:「樓下隻留一個竹枝看門,其他人都散了,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許到樓上來。」


    她上了樓,進了臥房,躍過屏風,進了盥洗室。


    本該空無一人的盥洗室內,赫然坐著一位年輕美麗的少婦。


    她身穿月白色斕邊長衫,湖藍四喜如意紋褙子,下身穿著鴨蛋青的湘裙。烏黑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綰成高髻,簪著白玉梅花釵。手腕上戴著一個綠瑩瑩的二股絞絲玉鐲,襯得她皓腕欺霜賽雪,細如凝脂。


    她氣質嫻靜,秀而不豔,素雅的麵容比月光下的睡蓮還要寧靜,秀目中透露著溫和沉靜,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如果江令媛在這裏,她一定會大吃一驚。


    剛才的挑撥、汙蔑之言,出了她的口,入了江令宛的耳,絕不能讓第三人知曉。


    卻沒想到,屏風這邊的婦人將她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美婦人便是江家大老爺江伯臣的繼室夫人、江令宛的嫡親母親梅雪娘。


    不同於江令宛的急躁脾氣,梅雪娘冷靜自持,端莊穩重,是個合格的當家主母。


    江令宛快步到梅雪娘身邊,低聲道:「母親,現在您該相信我說的話了吧?」


    前世被江令媛蒙蔽的,不止江令宛,還有她的母親梅雪娘。


    這一世,江令宛醒來就發現自己竟然重生在母親死亡前的幾個時辰,她立刻支開眾人,交代心腹丫鬟竹枝給母親傳話,讓她避開旁人,悄悄到疊錦樓來。


    江令宛告訴母親,這次母親被冤枉,乃是江令媛的詭計。


    可是母親不信,母親以為是有人挑唆她。


    是啊,母親嫁進來時,江令媛才兩歲。母親對江令媛盡心盡力,江令媛亦視母親為親生,對母親依賴有加,恭敬又不失親昵。


    對於她這個妹妹,江令媛一向十分疼愛,處處嗬護,時時照顧。如果不是重生,她也不敢相信溫婉端莊的二姐姐竟然包藏禍心。


    至於喬姨娘,進門六年,一直對本分老實,循規蹈矩,對母親這個當家主母,她畢恭畢敬,從不敢越雷池半步。


    那一年母親生了重病,喬姨娘衣不解帶、不眠不休地照顧母親,還因此過了病氣,落下了病根,這幾年都不曾斷藥。


    誰又能相信平日裏低調規矩,忠厚老實的喬姨娘會心懷鬼胎,居心不良呢?


    為了讓母親看清江令媛的真麵目,她便讓母親躲在屏風後麵,親眼看著江令媛挑撥,親耳聽著江令媛汙蔑。


    事實擺在眼前,母親不得不信。


    「這麽多年,我竟然養了一隻中山狼!」


    母親已經從最初的震驚中緩過神來了,她一聲冷哼,眼角眉梢都是冷意:「我憐她幼年喪母,對她視如己出。你有的,她一定有;便是你沒有的,她也會有。雖然是繼母,但我為她做的,與親生母親也沒有區別了。」


    「真沒想到。就因為喬姨娘是她生母的堂妹,她的堂姨,她就這樣害我!」


    「什麽堂姨!」江令宛低聲道:「喬姨娘乃是江令媛的親生母親。她為了讓自己母親做正妻,所以才會害您。」


    母親一驚,一貫冷靜的臉上滿是愕然:「你說什麽?」


    「我說喬姨娘根本不是喬映柔,她就是父親的原配喬映蓉。十四年前,她不知何故離開江家,一走就是七年,又在六年前回來,用了喬映柔的身份,勾引父親,登堂入室。她會跟江令媛一起害死您,圖謀您的地位、產業,她們母女聯手,將我趕出江家,棲身田莊。」


    「這就是江令媛與喬姨娘沆瀣一氣、狼狽為奸的原因,因為她們本是親生的母女。」


    母親眉頭一挑,握住了她的手,沉聲道:「宛姐兒,你還知道什麽,都告訴母親。」


    母親冰涼的雙手在微微發抖,可她的聲音非常冷靜,神色也一如既往的沉著,仿若山崩地裂亦不會變色。


    江令宛突然間信心倍增。


    前世她境遇悲慘,單打獨鬥尚能絕地反擊,這一世她洞察先機又有母親相助,江令媛、喬姨娘又算得了什麽呢?


    江令宛任由母親握著她的手,順勢在母親身邊的小杌子上坐了下來,將前世嫁人前的經曆告訴了母親。


    母親聽得非常認真,等她說完,母親手上的涼意已經完全褪去,恢複了平日的溫暖。


    「宛姐兒。」母親目光落在她臉上,生怕錯過了她一絲一毫的表情:「這些事情,是誰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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