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軒的反應卻與昔日一模一樣,他聲音清冷,臉上不見喜色,眼底有著濃濃的戒備與厭惡。


    江令宛的出現太過突兀了,他從未想過那個與他談詩論畫,聽他傾訴、撫他憂思的綰綰是江令宛,所以他第一時間竟然以為江令宛是刻意追過來的。


    江令宛視而不見,輕聲道:「我來是有話跟你說。」


    「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請你速速離開。」寧軒聲音冷淡,微微側了臉,將視線從她的臉上移開,好像江令宛是什麽髒東西,多看一眼就會讓他不舒服一樣。


    「你確定要我走?」


    江令宛微微一笑,緩緩吐出一首詩來:「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已。相識滿天下,知心唯綰卿。」


    寧軒立刻望向江令宛,視線漸漸凝重起來。


    這首詩是他為綰綰所做,卻從江令宛口中說了出來。


    他這才想起打量江令宛的衣著,她穿著豆青色披風,鵝黃色的襖,草青色的羅裙,跟綰綰在信中說的一樣。


    江令宛,宛,綰綰……


    原來綰綰是她。


    寧軒唇角微抿,背在身後的那隻手緊緊攥成了拳。


    怪不得綰綰一直不願意說自己的身份,怪不得她對自己這麽了解。


    她處心積慮接近他,跟他做筆談之友,不,在選擇筆談之友的時候,他們是用抽簽來決定的,那時候她根本不知道會選誰做筆談之友,她也不可能知道,逍遙子就是他。


    所以,她是誤打誤撞與他做了筆談之友,後來知道了他的身份,卻一直不敢說。


    她怕說了,他會疏遠她,拒絕她。


    但是她又是這樣的癡心,這樣的執著,猶豫著、試探著,直到他跟她承諾,不管她身份如何,地位如何,年歲如何,都是他最知心的知己,她才鼓起勇氣走到他的麵前。


    她固然勇敢,卻也很忐忑吧,怕他會轉身離開,怕他會像從前那樣嗬斥她。


    可是,怎麽會呢?


    他怎麽會那樣對他的綰綰呢?


    背在身後的那隻手緩緩鬆開,手心裏全是汗水。


    寧軒低頭,聲音似無奈似驚喜似感慨似歎息:「原來,你是綰綰。」


    關於綰綰,他設想過種種可能,她已嫁為人婦,她身份底下為奴為妓,他甚至想過,綰綰是風燭殘年的老嫗。


    綰綰就是綰綰,不管她身份如何,地位如何,年歲如何,都是他最知心的知己。


    她是其他女子也好,是江令宛也罷,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是綰綰。


    相較於他設想的那些,如今站在他麵前的綰綰,幾乎堪稱完美。


    她是出身清白的官家小姐,豆蔻芳齡,待字閨中。


    她的容貌十分嬌美,不僅皓齒朱唇,杏眼桃腮,肌膚更是雪一般晶瑩剔透,一顰一笑都讓人移不開眼。


    她是京華女學的學子,學習優異,六藝出眾,還被選中參加今年的聯考。


    最重要的是,這個漂亮、優秀的小姑娘深深地愛慕著他。


    他的綰綰這麽好,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怪不得她一直不跟他見麵,是在等待吧,等待她脫胎換骨,破繭成蝶,等待她實現昔日的承諾。


    「我會好好跟夫子學習,用功讀書,會憑自己的文采學識參加六大書院聯考。」


    「我會讓你知道,我不僅皮囊漂亮,才華更漂亮。」


    「到時候,你就會喜歡我了。」


    原來,她不是隨口說說,她是認真的。


    原來,有些情意他真的必須要回應。


    他們第一次見麵,在江家,他弄壞了江令宛的風箏,江令宛怒氣衝衝地過來找他理論,卻在見到他的一瞬間笑了。


    她沒有說風箏的事,反而問他是誰,叫什麽名字。


    她還主動告訴他,她叫江令宛,宛在水中的宛。


    「我說過的話不會變,相識滿天下,知心唯綰卿。」寧軒聲調平緩,卻滿含深意,「是垂楊綰別離的綰綰,也是宛在水中央的宛宛。」


    寧軒說出宛在水中央這句話來,倒讓江令宛一愣。


    因為前世他隻說了前一句,後一句並沒有說。


    是因為高興吧。


    畢竟他見到了綰綰,而這個綰綰還很愛慕他。


    不過他恐怕高興不了多久了。


    江令宛微微一笑,感慨道:「世子好才情,好癡情,我這個外人聽了,都深覺感動。若是真正的綰綰在此,必感動到淚流滿麵了吧。」


    寧軒一怔,俊目中隱隱帶著不敢置信:「你不是綰綰?」


    「對,我不是。」


    寧軒想起了什麽,臉色陡然一變:「綰綰呢,你把她怎麽樣了?」


    「嗬!」


    江令宛扯了扯唇角,臉上揚起快意的笑容:「我能將她怎麽樣,你真的猜不出來嗎?」


    「當然是先奸後殺,大卸八塊,剁成肉泥,喂給狗吃囉!」


    寧軒眉眼冰涼,臉上的線條十分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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