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她的下場,就是像現在這樣,她凍得手腳冰冷、鼻子紅紅流鼻水,被他抱進屋裏後,包著棉被坐在床上。


    簡陋的小木屋裏沒有提供暖氣,簡直比睡在車子裏還糟,而且,連下不停且愈下愈大的雨,也讓他們沒辦法走去餐廳吃晚餐。


    「我去買東西回來給妳吃,妳乖乖待在這裏別亂跑。」他交代著。


    「不要。」她立刻搖頭。「我要跟你一起去。」


    「妳不能淋雨。」那樣她隻會更冷。來這裏,他們什麽有的沒的都帶了,就是沒帶雨具。


    「我不管,我不要一個人待在這裏。」


    「妳待在這裏等我。」他命令道,然後走向門口。


    「不要!」她甩開棉被跳下床,急急奔向他,一把抱住他。


    「小泉沙雪……」


    「我不要一個人待在這裏,你……你要出去,就帶我一起去,不然……我們都不要出去好了!」


    「都不出去,妳打算從現在開始餓到明天嗎?」他瞪她。


    「呃……這……」她眼眸慌亂地轉了轉,餿幌氳劍「我們有泡麵啊!可以拿泡麵當晚餐,而且還有熱湯可以暖身子,就這樣決定。」結案。


    「泡麵能當正餐嗎?」他真想把她抓起來搖一搖,看會不會搖出一點理智來。她這種表現,哪裏像個天才超心理學家?


    「肚子餓的時候,隻要能填飽肚子的就是好食物。」她振振有詞。「而且,現在那麽冷,吃熱騰騰的泡麵剛剛好,既飽肚又暖身,一舉兩得。」


    麥斯再次瞪視著她,看她會不會因害怕而主動放開手。


    但是,沒有。


    小泉沙雪抬頭費力地迎視著他,一點都不害怕他凶惡的眼神,反而將他愈抱愈緊,簡直就是整個人巴住他了。


    「妳、在、幹、嘛?」他咬牙地說道。


    這女人什麽時候開始屬無尾熊的?他又不是尤加利樹!


    「你的身體很暖嘛!借人家取暖一下。」她嬌憨地朝他一笑,臉頰偎著他,邊自言自語:「早知道你體溫這麽高,剛剛就不要抱棉被,應該抱住你,這樣就不怕冷了。」


    麥斯聽得哭笑不得。


    她怎麽忽然一點都不怕他了,是他對她太好了嗎?


    看她這麽巴住他的模樣,看來她是真的不打算放手了,要不帶她一起去、要不都不要出去,麥斯最後還是隻能選擇後者了。


    「妳回床上去坐好,我去準備開水。」


    「咦?你答應了?!耶!」她眼睛一亮,還歡呼一聲。「我不要坐,我去把泡麵找出來。」她邊找行李箱,邊問道:「你要吃什麽口味的?」


    「都可以。」


    不論哪種口味,還不都是泡麵。


    幸虧還有一台飲水機提供熱水和溫水,不然沒瓦斯沒電磁爐的,還真不知道去哪裏可以弄來熱開水。


    不可否認,在吃的時候,有熱呼呼的湯可喝和麵可吃,的確讓人暖和不少,但是一吃完,問題又來了。


    「沒、沒熱水?」吃飽飽又休息過後,才想洗個熱水澡,結果一進浴室,小泉沙雪就發現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聽到她在浴室裏的驚呼,麥靳進去測試兩邊的水龍頭,確定沒有熱水。


    「我去櫃台找人問間看。」說完才要走,麥斯卻發現自己又變成尤加利樹了。


    「我跟你一起去。」剛才的情況再度重演。


    「妳到底怎麽了?」麥斯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麽一到這裏,她會變得這麽黏人。


    「我、我會怕嘛!」她小小聲地應。


    「怕?」怕什麽?


    「外麵黑漆漆的,又下雨,這附近根本不知道哪裏有人,你不在了,就隻剩我一個,萬一……萬一……」她咬咬下唇。「反正,我一個人就是會怕嘛!」


    他怪怪地瞟她一眼。「既然會怕,妳還說要來!」


    「我怎麽知道山上會下雨,而且這裏燈好少,看起來都暗暗的。本來我想說有你陪嘛!那我就不怕了,誰知道你會丟下我一個。」說著,還不忘丟給他埋怨的一眼。


    麥斯啼笑皆非。敢情這還是他的錯嗎?算了,還是言歸正傳。


    「現在沒熱水,妳敢洗冷水嗎?」


    「不敢。」她立刻搖頭,一點也不想冷死在這裏。


    「那麽,妳打算今晚就不洗澡了嗎?」


    她又搖搖頭,當然要洗澡。


    「好,那妳不讓我去找老板要熱水,又不肯洗冷水,可是妳又要洗澡,那妳想怎麽樣?」他好整以暇地問道。


    小泉沙雪表情一頓。


    「反正,你不可以丟下我一個人,就帶我一起去嘛!淋雨也沒關係。」


    「入了夜之後外麵更冷,依妳的狀況,要是淋到雨,肯定會著涼。」


    「那、那……」她左思右想,突然冒出一句:「那我明天早上再洗。」等天亮,她就不會怕了。她放棄今天晚上洗澡的權利。


    真是讓人想昏倒!


    她能忍得到明天,他還不想跟一個髒鬼在同一個房間裏過夜!


    「去把泡麵碗收拾一下。」雖然用的是免洗碗筷,不過吃完東西總得善後,把該丟的東西丟到垃圾桶。


    她先看向那兩個碗,然後狐疑地瞄了他一眼:「這不是想拐我放手的聲東擊西之計吧?你保證不會一個人偷偷跑到外麵去?」


    「要讓妳放手,我不必聲東擊西,直接把妳扳開就行了。」他沒好氣地橫了她一眼。


    憑她那點隻夠捏死螞蟻的力氣,真以為困得住他嗎?天真!


    「好吧!我相信你。」她乖乖放手,去收拾碗筷,拿到樓下的垃圾桶丟。


    等她再上樓時,發現他居然用飲水機在燒開水,然後倒進浴缸裏。


    「熱水不夠,沒辦法真的洗個澡,不過至少可以擦擦身體,快進去。」他再倒一桶冷水進飲水機,頭也不回地對她交代。


    「你、你怎麽想得到用這種方法?」好……祟拜啊!


    「『隨機應變』妳不懂嗎?」


    出門在外,哪有可能每件事都按照自己所想的發生,碰到狀況就要懂得變通,不能變通也得想辦法,真要被這種情況給限製得什麽都不能做,那他也不必混了!


    「還不快去,待會水變涼,妳就別在浴室裏唉唉叫。」見她還在發呆,他很沒良心地加上這一句。


    「哼!我才不怕。」臨進浴室,她還回頭朝他扮了個鬼臉。「要是熱水不夠,你要想辦法。還有,不可以趁我洗澡的時候偷偷溜走。」進浴室,關門。


    麥斯差點當場翻起白眼。


    他到底是替自己找來一個尋找m教授的線索,還是替自己找一個大小姐回來伺候的?


    她忽然發現,原來麥斯晚上是不睡覺的。


    因為下午她在車上睡得太飽,所以晚上有點睡不著,就包著棉被、拿枕頭當靠墊,舒服地窩在床上,翻看她前兩天買來的小說;而他還是一樣坐在小沙發那邊,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回想起來,在飯店的那幾天晚上,她好像都比他早睡,可是等她醒來,他卻早就醒了,認真算起來,他睡的時間實在不多……他真的有睡嗎?


    偷瞄他好幾眼後,小泉沙雪忍不住好奇心。


    「你不累嗎?」


    「不累。」悄無人聲的黑夜,他的聲音顯得格外低沉。


    放下書,小泉沙雪披著棉被走下床,硬是在他身邊擠出一個位置。


    「你心情不好?」


    「沒有。」一樣簡潔的回答。


    「有。」她很肯定。「從下午到這裏之後,你就怪怪的。」


    「沒有。」


    「有。」


    「沒有,妳去睡覺。」


    「不要,我睡不著,你不要轉移話題。」呼--果然還是他的身體比較暖,再偎近他一點,嘻……


    麥斯不理她,略顯銳利的雙眸隻是一直望著外頭。


    睡不著,小泉沙雪當然也不想就這樣跟他「無聲勝有聲」,她想多問些他的事情,想知道他的事啦!


    「你在看什麽?」


    沒回應。


    「麥斯。」搖他一下。


    依然沒回應。


    「麥斯!」搖他,她雙腿跪坐,努力搖他。「麥斯麥斯麥斯……」


    「妳真吵。」他回頭,位置一移動,卻害她失去重心,撲倒在他身上。


    「哇--」她驚呼--聲。「你你你……幹嘛突然回頭啦?!」


    「是誰亂吵的?」真是惡人先告狀!


    「誰叫你不理我!」她理直氣壯。


    「妳現在應該在睡覺。」而不是在這裏吵他。


    「那你為什麽不睡?」她立刻反問。


    真吵!


    麥斯一手壓在她腰後,摟近她低頭就吻,讓她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


    嗯……其實沙雪也不想拒絕。可能她一直找他抬杠,就是希望他最好氣得失控,然後吻她……


    一開始見麵的時候,他弄昏了她,把她抓走,她以為他會無所不用其極地逼她說出跟蹤他的原因。


    結果,沒有!


    即使想從她這裏知道什麽,但是他始終沒有對她凶,也沒有傷害她,就算威脅她,也隻是象征性的,一點實質作為也沒有,就連她逃走了,他也隻是追回她,怒火一點也不嚇人。


    後來,他更帶她去逛百貨公司、應她的要求帶她來玩,就算有為難,最後也會順著她,從沒讓她失望。


    她很疑惑,也恨感動,生平第一次打從心底覺得……快樂!即使是她的父母,也不曾為她這麽做過,更不會去聽她的要求與願望,但他卻樣樣都聽進去了。


    她告訴他,隻是在陳述事實而已,他卻一一記在心底。


    她想不通,什麽樣的人會為另一個人做到這樣?她也會想,如果今天換成是另一個人對他這麽說,他會不會用同樣的態度這麽對待那個人……


    不要!她不想要他對別人好。


    小泉沙雪伸出手臂緊緊摟住他頸項,差點勒得他不能呼吸,麥斯隻好停下吻。


    「麥斯……」她抗議地更摟緊他,不讓他離她太遠,眼神迷迷蒙蒙的。


    「放開,不然妳會後悔。」麥斯的語氣更為沙啞,還隱約帶著一抹壓抑,


    「我不會!」更堅決地摟緊他。


    「這是妳說的。」雙臂一伸,他輕易就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等小泉沙雪回過神時,她已經坐在床上了。


    「麥……」她抬頭才想開口,卻怔住了。


    他原本隻顯出冰冷的綠眸,忽然加深了顏色,光燦奪目,有如翡翠,在冰綠的眸色中,蘊含的眼神似乎不再隻有冰涼,而多了一簇莫名的熾熱光芒,緊緊鎖住了她,讓她的心為之一顫。


    「我……」她再開口,正好讓他俯近的唇吻住,順勢躺臥上床。


    「你、你……」她結巴,又被吻住。


    「我說過,妳沒得後悔了。」他灼熱的吻裏帶著占有與渴求,讓她整個人都為之顫抖。


    「我……沒有……要……後……悔……」要在他綿密的熱吻中發出任何聲音,簡直是一項艱巨的任務。「隻是……你要……溫柔一點……喔……」


    熱吻一頓。


    「妳是處女?」


    「嗯。」她紅著臉,點頭,當然明白他問這句話的用意。


    「該死!」詛咒一聲,他再度吻住她,一手迫不及待地開始解開她的衣服,隻是急迫中不忘放柔動作,以免嚇到她。


    被他吻得喘不過氣,迷迷糊糊的小泉沙雪一點也沒發現,自己的嫩豆腐一吋吋被人吃的徹徹底底,她隻顧著想一件事--


    該……該死?!


    這就是他的甜言蜜語?


    小木屋外,雨依然浙瀝浙瀝地下個不停,原本會讓她縮成一團的冷空氣全被阻隔在棉被外。


    呼--好溫暖--援呼砰的空氣讓人腦袋有點昏昏然,可是她還不想睡。


    被子下,她整個人貼著他、被他摟在臂彎裏,即使身無寸縷,但她卻一點不安都沒有,反而覺得無比舒適,彷佛這就是她最好的歸處。


    隻是……他的身上,有好多的傷痕,看得她心都揪了。


    有的傷口像娛蚣、有的像燙疤,還有刀疤、彈痕,每一道傷都不俐落完整,而是麵目全非的坑坑巴巴。


    她無法想象是什麽樣的傷害,才會留下那樣猙獰的疤痕。


    「麥斯,你睡了嗎?」她輕聲喚道。


    「沒有。」他的手,在她背上緩緩來回撫著,那種不帶情欲的撫觸,親昵又溫馨,讓人不自覺想依賴。


    「麥斯,可以告訴我,為什麽你會突然煩躁起來嗎?」窩在他懷裏,她軟軟地問道。


    撫在她背上的手一頓。


    「不能說嗎?」她抬起頭,從他懷裏仰望著他。


    麥斯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我不喜歡雨天。」


    「為什麽?」


    「我被抓的那一天,就是下著雨,雖不是以發出嚇死人的劈裏啪啦聲,卻連綿不斷,下久了,也可以泛濫成災。」


    「被抓」指的是什麽,小泉沙雪當然明白。


    「那時候,沒有人保護你嗎?」


    「要冀望別人,不如靠自己。」他譏誚地一笑。「就像我親手殺了那對領養我的家人時,靠的也是自己,而那天,外麵的雨同樣下個不停。」


    小泉沙雪身子一僵。


    「害怕嗎?」他低首,望著她無瑕的麵龐。「現在抱著妳的這雙手臂上,沾了連我自己也數不清有多少的性命。」


    殺人……對大部分的人來說,都是很遙遠、很不可思議的事,她無法想象,得要多麽狠心,才能下手去終結一個人的性命!


    可是他說,他殺過人,而且,不隻一個,連收養他的人,都被他殺了。麥斯不會用這種事嚇他,也不是說著好玩,他是認真的。


    但……她怕嗎?


    「我驚訝,可是……並不怕你。」柔軟的雙手手掌平貼住他光裸結實的胸膛,她偎近他。「告訴我,你為什麽殺人?」


    「妳真的不怕嗎?」他的手拂過她身體,往上握住她纖細的頸子。


    隻要稍稍一用力,她將再也看不見明天的太陽,然而,小泉沙雪隻是凝望著他,烏黑的水眸漾動波光,清澈的眼神裏沒有懼怕,隻有體諒,與信任。


    「如果你要我的命,我給你。」她低語。


    麥斯整個人一震。


    「妳……妳說什麽?」他不相信,她為什麽這麽說?


    「如果你要我的命,我給你。」她再一次說道。


    麥斯別開眼。「隻因為我們上床嗎?」


    「因為我喜歡你。」


    麥斯震驚地回瞪著她。「妳胡說什麽?」


    「這不是胡說,我清楚自己在說什麽,」她頓了下,字字清楚地再說一次:「我喜歡你。」


    忽然,他沒辦法再直視她那雙過於清澈無邪的眼。


    「別把……上床和愛情搞混了,上過一次床,不代表我對妳有什麽責任。」


    「我懂,我也不要你負責任。」沙雪點頭,捧著他的臉。「我隻是想告訴你我的心情,希望你知道而已。」


    「別跟我談愛情,那種不切實際的東西,我不需要。」他生硬的語氣像是警告。


    「好,你不談,如果我說了,你可以不要理。」


    她這麽配合的態度,讓麥斯就算想發火,也發不出來。放開握住她頸子上的手,他重新摟她入懷,讓她柔軟的身子偎著自己。


    表麵上看來,是他在溫暖她;然而心靈上,她的依偎,卻讓他被雨水擾煩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好一會兒,小泉沙雪又輕輕開口:


    「麥斯,告訴我你以前的事,好不好?」


    「沒有什麽好提的。」他從來不太去想過往。


    「我想知道。」她軟語呢噥。「不是要打探什麽,隻是為了可以多了解你一點。」也……多靠近他一點。


    麥斯沉默。


    「那,我問,你多少回答一些,好嗎?」她再提另一個方法。


    「妳不困嗎?」按理說,她應該累了才是。


    「有一點,可是我更想跟你說話。」她老實地道。「好不好?」


    「妳問吧。」


    「好。」她笑了下,開始問道:「你的父母呢?」


    「不知道,我是棄嬰。」


    「噢。」她有點難過。


    「這沒什麽,妳不必想太多。」從他的語氣聽不出半點難過,可是很希


    罕的,他居然安慰她耶!


    小泉沙雪視這句話為一種鼓勵,把他的關愛領受在心底。


    「那,你剛剛說的家人,是怎麽回事?」


    「我在孤兒院住過幾年,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五歲那年,被一對情侶領養,那個男人是個黑社會的混混,脾氣很不好,認為我是他好心收養回來的孩子,應該什麽事都聽他的,剛開始,我也的確沒違背過他什麽,直到他有一天動手打了和他同居的女人,我上前阻止,結果他連我也打,之後又怒氣衝衝地出門,然後……那個女人也打了我……」


    「為什麽?」沙雪驚呼。


    他維護她,她應該感激他才對,為什麽打他?


    麥斯臉上浮現一抹詭異的笑容。


    「她說,是我把他的男人氣走的,害她沒有人陪,我必須負責任,接受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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