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宴菱得知爹爹回來了,急忙去了外書房。


    沈裴嵩忙碌了一整天,聽說宴菱來了,高興的召她進來,問道:「宴菱有什麽事兒?」


    宴菱見著這兩年越發顯得老態的爹爹,心中一酸。爹爹白日當值,晚上還有數不盡的文件信件要看,時不時還要去同僚那裏應酬,或者喊門生過來問學問,實在是太忙了,說來說去,他都是為了這個家。


    宴菱替他研磨,邊研邊猶豫著說道:「爹爹……宴菱想……想去張家看看……」


    沈裴嵩一愣,抬頭看了看宴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宴菱又道:「爹爹,我本來是想著去張家,可巧菊說,一個不慎,不止我,連沈家都會遭殃……所以我來問問爹爹的意思。如果時機不成熟,我便不去了。」


    沈裴嵩起身在書架最底下抽出一本書,從裏麵取出一封信,打開信細細的看了看方說道:「可以去,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張家家主張鵬程,就是你的外祖父,雖然他是個精明狠心的人,但並不狼心狗肺,你也是他的血脈,他不會害你的……至於其他人……其他人,你大舅父過世了,二舅父我不大清楚,倒是你還有兩個表兄……」


    宴菱聽他這樣說,心裏稍稍安穩了些,又問道:「可我這樣去的話,會被蕭家發現的對嗎?而且雖您說外祖父可靠,但畢竟這麽多年沒見,張家也不止他一人……」


    沈裴嵩點點頭說道:「是的,你如今身份不明。不過爹爹有法子,十多年前,穀吉縣有一場洪澇災,對外可說你外祖家是那裏的。穀吉縣在鬆臨鎮以南,你若是去,繞一繞可以到鬆臨鎮。到時候我會安排好,不會讓人發現的。」


    宴菱遲疑片刻,著實沒想到,爹爹竟這麽快就答應了她:「爹爹……我總是麻煩你……」


    沈裴嵩笑起來,想要伸手去摸她的腦袋,最終還是縮回手:「說什麽傻話,在我心裏,你永遠是我的掌上明珠。我現下就寫一封信給張老爺,過幾日你便啟程,對外隻說是你打聽到舅父了,要回去探親。」


    宴菱有些哽咽,點頭又道:「謝謝爹爹……爹爹,其實我……我小時候總幻想爹爹的樣子,後來見到您的第一眼,我就覺得我爹爹定是那個樣子……哪怕現在,我知道並非您的親生女兒,可我心裏還是覺得,您就是我爹爹。」


    沈裴嵩聽到這話,第一次見到宴菱的情形,他已經不記得了,沒想到宴菱卻一直記在心裏,他不自覺又想到阿文的話。是啊,他早已習慣了,琴英秀茹以及宴菱,她們都是溫柔體貼的,所以他遇到事情,習慣性的就覺得,她們受委屈了不要緊。


    他終於伸手摸了摸宴菱的腦袋,說道:「是,我就是你爹爹。宴菱,謝謝你,我現在才明白,從前我錯過了很多很多。」


    包括他對秀茹的嚴厲,與對宛茹的寵愛,實際上都是錯的。現如今,秀茹一味軟弱,在夫家也認為忍辱負重才是正確的,而宛茹更是被寵得是非不分。若他早些明白,正一正家風,或許這些都不會發生了。


    宴菱回去的路上,一直思索著,旁人不知道她的身世,大哥是知道的,她要不要主動跟大哥說一說?可是今天她才與他說過那種害羞的話,此刻再去的話,不大好吧。


    她猶豫片刻,還是默默的回了院子。


    半夜宴菱睡得迷迷糊糊,一轉身,突然發現屋裏圓桌旁,似乎坐了個人。她嚇了一大跳,驚醒過來,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大哥。


    她吃驚的坐起來,慌亂的扯過薄被,把自己蓋好後,問道:「大哥哥,怎麽你……你跑這兒來做什麽?」


    沈靖文見她像防什麽似的防著自己,心中有些不快,又想著,是自己像個采花大盜一般,半夜跑宴菱屋裏來了,她沒大聲嚷嚷,已經算好的了。


    但終究氣不順,沒好氣的低聲問道:「你……你要去張家?」


    宴菱迷迷糊糊,半天才反應過來,點點頭。


    沈靖文又問道:「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宴菱莫名其妙說道:「告訴你做什麽?你……你也走不開,又不能陪我去,爹爹說倒時候會讓趙叔帶著人送我去的。」


    沈靖文借著月光,看到她一雙大眼睛裏滿是迷惑不解,隻覺得自己生了場莫名其妙的氣,半天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他想了許久,頹然說道:「罷了,也沒什麽,你早些睡吧,如今京都事情多,你離開一陣子也好……」


    他默默走到窗邊,打算從窗戶鑽出去,一回頭,正看見宴菱張大嘴巴吃驚的模樣。他覺得好笑,說道:「你這麽吃驚做什麽?這麽晚了我總不能大搖大擺的進來出去吧,自然是鑽窗戶。」


    宴菱還是一片茫然,見他就要鑽出去,趕緊說道:「大哥哥……其實今天我本想著去告訴你的……後來……後來太晚了……」


    她沒好意思說,其實是不好意思去。然而靖文已經很高興了,他開心的從窗子上下來,來到床邊,輕輕捧起宴菱的臉,在她額上吻了吻,說道:「宴菱,謝謝你。」


    宴菱問道:「謝我什麽?」


    靖文笑道:「此生能遇上你,是我之幸。」


    他走後,宴菱卻再也睡不著了。大哥說此生遇到她是他的幸運,那前世呢?前世遇到她,分明是大哥最大的不幸。因為她,蔣家才會遭到三皇子一派的報複,因為她,大哥終生未娶,最後又眼睜睜看著她死在他懷裏。


    宴菱低下頭,任由眼淚流滿錦被:大哥,此生我絕不負你。


    七月,沈家全都知道,原來從巧菊回府開始,沈裴嵩一直在幫忙替宴菱尋找外祖家,之前已經尋到穀吉縣有宴菱的舅父,本想著派人接他們上京都來與宴菱團聚,怎奈舅父病重,隻好讓巧菊帶著宴菱回鄉去看他了。


    坐了馬車又乘船,再又坐馬車,終於在八月初趕到了鬆臨鎮。宴菱隻帶著巧菊與立冬,並幾個護院。立冬雖不知道小姐的身份,也知道這次出遠門,並非真的去穀吉縣,她向來懂事,什麽也沒有多問。


    張家雖然落敗了,但好歹當今皇後娘娘是張家女,故而在鬆臨鎮,張家還是赫赫有名的。


    宴菱吩咐護衛遞了拜帖,隻說是張老爺從前舊友的孫女,路過此地,特意前來拜會。


    開門的是個年紀很小的小廝,用疑惑的眼神打量他們,又細細看了他們的馬車,似乎在掂量馬車的豪華程度。半天才應了聲,轉身拿著名帖去通報去了。


    立冬疑惑的問道:「小姐,他這樣子怎麽跟防賊似的?」


    宴菱笑了笑說道:「不是防賊,這鬆臨鎮是個小地方,張家卻是大戶,想來平日裏打秋風占便宜的實在是太多了,張家進項不多,光靠吃老本,見著打秋風的人,自然是不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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