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璉背對著青年,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突然,外麵傳來一聲巨響,還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卓璉生怕是倉房出了問題,也顧不得做飯了,飛快衝了出去,拿了火折子跑到倉房裏察看,屋簷沒有漏水,那動靜是從何處傳出來的?


    她滿心疑惑,撐著油紙傘繞著房屋來回走了一圈,腳下卻碰到了硬物。


    卓璉蹲下身,仔細分辨一番,發現蓋在井口上的青石板居然被劈開了,虧她還想著用什麽法子砸碎石板,沒料到連老天爺都在幫忙,這井水究竟是苦是甘、是好是壞,明日便見分曉。


    晚飯時,叔嫂兩人喝著魚頭豆腐湯,配著上午蒸好的幹糧,誰都沒有率先開口。


    就算桓慎對卓璉很是警惕,也不得不承認這婦人的廚藝確實比母親好些,飯菜的味道雖不算絕佳,卻稱得上鹹鮮可口。


    話本中的鎮國公近在眼前,想起他處置原身的手段,卓璉的心情委實不太好。幸而明日桓慎就要去當值了,在城中巡視,不會整天都用那種陰瘮瘮的目光看著自己。


    容貌秀美的女子坐在桌邊,手中拿著一本釀酒的古籍,卻因心煩意亂,無論如何都看不進去書上所寫的內容。


    丫鬟將紅棗茶送到她麵前,小聲勸道,「姑娘,您來了癸水,正是虛弱的時候,千萬別為那些小事而煩心。」


    「小事?怎麽會是小事?」卓玉錦眼神冰冷。


    她沒想到自己竟然看走眼了,往日還沒出嫁時,這個同父異母的長姐對釀酒十分嫌棄,從不主動踏足酒坊半步,哪曾想她嫁到了桓家,竟死死守著那間酒坊,難道是發現了無名井的殊異之處?


    越想越是憋屈,卓玉錦兩手握拳,指甲死死摳住掌心的軟肉。


    一道身影從外走了進來,看到夫人,丫鬟急忙俯身行禮,而後退出了臥房。


    「玉錦因何犯愁,不如與娘說說,指不定還能幫你想出法子呢。」樊蘭是卓玉錦的生母,也是卓孝同的第二任妻子,今年已經三十五了,但她保養得非常不錯,看上去仍跟二十七八的美婦一般。


    在自己生母麵前,卓玉錦也不必撒謊。


    她拉著樊蘭的手,桃花眼中滿是委屈,哽咽道,「女兒小時候就聽祖父說過,桓家有一口水井,水質極其甘美,用來釀酒再合適不過了,現在桓家已經破敗成那副德行了,空有珍寶卻不會用,還不如將酒坊賣給卓家,交由女兒打理,免得暴殄天物。」


    「這些年你也攢了不少私房錢,直接將酒坊買下來便是。」樊蘭拿著錦帕替她擦淚。


    「您以為我不想嗎?女兒找了桓家的鄰居,讓那婦人前去說和,二百兩銀子已經不少了,桓母分明動了心,偏偏卓璉橫插一腳,非要攔著她婆婆,不讓桓母將酒坊賣出,我以為她嫌錢少,又添了一百裏銀子,豈料還是不成。您說是不是卓璉知曉無名井的功效,才會百般阻撓?」


    樊蘭好歹也是從將軍府出來的,雖是庶女,但眼界卻比卓玉錦高得多,此刻歎息著道,「傻姑娘,你若是不加價,卓璉恐怕還不會多想,如今你表現得這般急切,她肯定能察覺出不對,不是坐地起價,就是咬死了拒絕。」


    聞言,卓玉錦雙眼含淚,問:「那女兒該怎麽辦?無名井真的很重要。」


    「玉錦放心,明日將卓璉叫過來,為娘自有辦法。」


    方才冒雨去倉房察看一番,卓璉身上的衣裳又被雨水打濕了,如今正值暮春,白天溫度雖不低,到了夜裏卻有絲絲涼意滲進來,一個不防便會染上風寒。


    好不容易有了重活一回的機會,卓璉絕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她走到案板邊上,將蔥薑切成細絲,放在瓷罐中煮好,分別盛出兩碗放在桌上,溫聲道:「小叔,先喝點蔥薑水,免得著涼。」


    原本桓慎不想領情,但伸手不打笑臉人,對上女人隱含擔憂的眼神,不知怎的,那些拒絕的話竟被哽在喉間,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他心裏覺得憋屈,皺著眉端起粗瓷碗,大口大口往嘴裏灌。


    看到青年如此粗豪的動作,卓璉頭皮發麻,顫巍巍問,「剛出鍋的,不燙嗎?」


    湯水自然是燙的,桓慎嘴裏又漲又熱,仿佛有一根根細針戳在軟肉上,帶來陣陣疼痛,但他卻不想表現出來,強忍著沒有吭聲。


    青年蹭的一下站起來,頭也不回就要往房間走,卓璉急忙跟了上去,小手扯住了他的袖口。


    「等等。」


    桓慎心裏不耐,卻見女人從缸裏舀了涼水端過來,道,「快含口水,涼一涼就沒這麽疼了。」


    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可想而知那股疼痛究竟有多難捱,見他不動,卓璉繼續勸說,「小叔來酒坊是為了看著我的,要是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怎麽達成目的?你明日就要跟著上官當值了,要是一開口就滿嘴血泡,恐怕會招人恥笑......」


    手中木瓢被人一把奪走,卓璉也不惱,笑盈盈望著近在咫尺的青年,等他用涼水漱了幾次口後,才關切地問,「還疼嗎?」


    桓慎不免有些羞惱,黑眸中冰寒一片,尤為懾人,但他耳根處卻浮起薄紅,幸虧廚房裏隻點了盞油燈,光線昏暗,否則這副狼狽的模樣若是被卓氏看在眼裏,他的臉麵也就丟盡了。


    青年搖頭,一語不發地從廚房裏離開,麵上沒有露出半點端倪。


    雨水沾在身上到底有些粘膩,卓璉從不愛虧待自己,臨睡前,她特地燒開了熱水,端著盆倒進木桶中,用皂角將身子擦洗幹淨。因為折騰了許久,她睡得晚第二天起得也晚,離開房間時,酒坊再無他人,估摸著桓慎已經出門,去官府當差了。


    想起昨晚被雷劈碎的青石板,卓璉走到倉房門口,蹲下身,手指輕輕拂過滿地碎石。


    老天爺這不劈那不劈,偏偏毀了蓋在水井上的青石板,難道是為了給自己提個醒?以往卓璉也不算迷信,但死而複生後,她對那些神秘莫測的力量很是敬畏。思索片刻,她拿木桶打水上來,澄澈清透的井水甫一出現在視線內,卓璉迫不及待舀了一瓢,垂頭嚐了嚐。


    上輩子為了釀酒,卓璉曾在北平附近遍尋名泉,隻可惜泉眼不是枯竭,就是不夠甘美,讓她大為遺憾。現在品嚐了眼前這口無名井水,她覺得一股沁涼的味道盈滿口腔,將她味蕾徹底打開,仿佛此刻不是處在市井,而是置身於草木繁茂的山林中,清冽甘美至極,若是茶聖陸羽到此,想必也會讚不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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