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源朝著聲源處看去。


    認識自己,還能把自己叫成‘鄉下來的’的人,姬源腦海裏隻有一個人。


    果然。


    當姬源看清對方的臉,不出意外,就是宋敖山。


    腰間還別著三顆蟒頭。


    他看過來,臉色十分的嚴肅。


    “你怎麽回來了?”


    宋敖山走到近前,朝著姬源問道。


    還有意無意的晃了晃自己腰間的三顆蟒頭。


    “還沒走出林子,山裏就傳來了動靜,牛師傅帶著我們就殺了回來……”


    姬源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宋敖山回頭看了眼那冬雪中升起的濃煙,都不用找也知道牛少新在什麽位置。


    “你怎麽跑這邊了?”


    宋敖山臉上帶著些輕蔑,“自知實力不濟,所以躲得遠遠的?”


    “不過也是,你才來殮屍司一個多月,能有什麽本事。”


    “跑路算是明智之舉。”


    宋敖山也不給姬源說話的機會,“我與半仙兒征戰林深處。”


    “與一條附身大蟒的鬼靈和它足有二十多條的蟒子蟒孫亂戰。”


    “你是沒見到,那些鬼靈附身後的蟒蛇在大蟒的操縱下有多精明。”


    “我曾見過折衝府的一個小兵陣,那些蟒蛇就有其中的影子。”


    “我們區區七人,在陣中殺了足足三個來回……”


    宋敖山說話時眼裏放光。


    一隻手在半空亂比劃著。


    能看得出他此刻相當的亢奮。


    “那兩隻大腿粗的蟒蛇朝我殺來的時候我……你肩上扛的是狼頭?”


    “嗯。”


    宋敖山後知後覺的,視線往下,又猛地看到姬源腰間纏繞的一圈鼓囊囊的東西。


    “腰上盤著的一大坨是什麽東西。”


    “兔頭。”


    姬源說道。


    “屍兔?”


    “是啊,一共七個。”


    “哦。”


    宋敖山的眼神,緩緩飄到了姬源臃腫腰肢的身後。


    厚厚的積雪已經埋藏了其中大半,但隱約的宋敖山也能看到血色的冰柱。


    他用腳踢開了些雪,瞧見了一隻狼頭的側臉。


    宋敖山往後看了眼,那一串的痕跡,圍成了一圈,少說也有十幾顆了。


    “這都是你殺的?”


    宋敖山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冒功假功,都是要砍頭的罪過。


    “走吧。”


    宋敖山突然惜字如金起來。


    臉上的笑容也沒了。


    “別放心上,努努力伱也可以的。”


    姬源語氣輕描淡寫,自顧自的往前走。


    他不願和這個心胸狹窄的家夥有什麽過多交集。


    就這麽隨意的敷衍過去。


    “我……”


    宋敖山一口氣憋得臉色漲紅。


    這是努努力的事嗎?


    不過他剛剛思考了一下。


    這鄉下人,倒確實蠻謙遜的哈。


    也不能叫鄉下人,大家都是黑石縣的百姓。


    哪有什麽鄉下鄉上的,都是自己人。


    嘖。


    自己的問題,要改改了。


    “那我以後可得跟著姬哥好好學學怎麽努力啊。”


    他連忙快步趕上。


    另一片戰場的黑煙繚繞也消失了,似乎戰鬥早已經結束,隻有餘煙在燃燒。


    吸引和警示著那些鬼靈。


    姬源和宋敖山也不管那麽多。


    如今自然是要趕緊回去。


    這片山林,如今切身體會過的幾人都知道。


    臥虎藏龍。


    剛剛宋敖山雖然說的眉飛色舞,但讓他單獨再回去一趟……


    他沒一點膽子。


    跟著半仙兒是他有多想拿葉數,現在他就有多想回去。


    林外的村子裏。


    宋敖山看著隻剩下車架子的馬車,氣的跳腳。


    地上還有幾灘上凍的血跡。


    “踏馬的,馬死了!”


    馬早就沒了蹤影,也不知道是被流民殺吃了,還是被鬼靈占了去。


    “走回去吧。”


    姬源也無奈,他兩發葬歌配合上那麽久的禦物,現在有點頭暈眼花。


    再經過冷風這麽一吹。


    有種喝醉酒吹風的感覺。


    越吹越清醒,越吹腳越飄。


    天冷路滑,就算是武夫也避免不了要謹小慎微。


    摔個跟頭砸到一把骨,武夫同樣受不了。


    畢竟他們也不是什麽金剛不壞之軀。


    沒了馬車。


    兩人一路走走跑跑,竟是他天亮大門敞開時才趕到城門前。


    “獵戶?”


    兩個城門守衛湊上來。


    其中一個竟是那天為他們開城門的狗爺。


    “你是…你是那個誰……”


    “姬源。”


    姬源說道。


    “對對對…姬源,你瞧我這腦子。”


    狗爺笑嗬嗬,隨即看向姬源身上和身後的狼頭,臉色頓時一變。


    一個多月前,上麵就和他們通過氣。


    自然知道這些殮屍司的仵作隻拿頭代表著什麽意思。


    這些是屍鬼頭,是仵作們的戰績。


    不用他們盤查,直接放行。


    隻是……


    這一串掛著的足有二三十顆頭的場麵,他們兩個進進出出見了那麽多仵作今兒還是頭一次。


    “狗爺,要走什麽章程啊。”


    姬源問道。


    “別別別……”狗爺嚇得連忙擺手帶搖頭。


    肉眼可見的臉上的汗毛都炸起來了。


    “您可千萬別叫我狗爺,叫我小狗就成了。”


    “姬爺,您安心的過就成,上麵吩咐過了,殮屍司帶頭來的是不攔的。”


    “我們攔一下呢,主要是攔那些獵戶,按頭算稅的。”


    狗爺講的十分詳細,一股腦還給姬源科普了一下大乾的獵戶稅是怎麽算的。


    姬源有些哭笑不得。


    但此刻,


    他卻真切無比的感受到了拳力的魅力。


    “勞煩您還得再多走幾趟側門。”


    狗爺親自給姬源帶路。


    後麵那個守衛,則是跟在後麵,用手輕輕拖起那一串‘狼頭鏈’。


    “等您換了狼毫符,就能走正門。”


    “這規矩,您體諒體諒。”狗爺弓著腰,滿臉的陪笑。


    姬源擺擺手,被狗爺這套無微不至的舔功搞得有點頭皮發麻。


    太那啥了。


    “你不用這麽客氣,我們殮屍司如今是臥虎藏龍的地兒。”


    “我這都不算什麽,殮屍司裏能辦到這樣的多了去了。”


    姬源無奈的擺擺手,逃也似的進了城。


    “嘖嘖……”


    宋敖山看著姬源的背影,咂咂嘴。


    “你瞧瞧,你瞧瞧人家這風度。”


    “宋敖山,你要好好學啊。”


    他自語著,眼中有一抹陰霾一閃而過,再度快步追上去。


    他已經想明白了,像姬源這樣的人。


    相貌堂堂,談吐有方。


    謙遜過人,德才兼備。


    怎麽會是那些鄉下人呢,應該是某位大人物送來曆練的子嗣。


    若是如此想,宋敖山心中的陰霾就消散了一些。


    畢竟出身這東西,沒法追啊。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姬源肩頭扛的那隻。


    是有妖血的猛獸!


    再加上身後掛著的二十多屍鬼頭顱,這絕對不是一個尋常人能做到的。


    這根大腿,自己要抱緊了!


    一瞬間。


    宋敖山就下定了決心。


    兩人進城的時機有些不太美妙。


    正好趕上黑石縣的早市,到處都是人山人海的。


    古樹坊市也不例外。


    過道兩邊,看著姬源帶著一身誇張的戰利品,無不瞠目結舌,熱情奔放的恭維。


    而姬源也繼續用著‘如今殮屍司臥虎藏龍,有這本事的大有人在”的話搪塞過去。


    走到後麵,感覺頭皮發麻的姬源就已經說成“殮屍司是個人都有這種本事’了。


    他悶著頭,走的越來越快。


    他以前沒覺得,現在覺得自己還挺內向和靦腆的。


    最重要的是,


    他頭一次感覺黑石縣居然有這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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