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塞佩·卡普羅尼的額頭多了一記鮮血淋漓的傷痕。


    錢科目瞪口呆,仿佛這一鞭子抽在自己身上,誰敢這麽對待阿爾卑斯山上的飛行英雄?歐陽安娜收起馬鞭,用流利的法語說:“卡普羅尼先生,請不要對女孩子隨意施行輕薄。”


    原以為意大利人會勃然大怒,沒想到他擦幹淨血跡,對著中國少女微微一笑:“傷痕是男人的勳章,飛行員可以征服天空,但未必能征服美少女,因為您比天空更迷人。”


    原來這卡普羅尼也是sadoachis的愛好者,鞭子反而激起了他更大的興致。他盛情邀請安娜與錢科坐在飛機跑道邊上喝咖啡,觀賞飛行學員們駕機衝上雲霄。


    “我隻是個愛好冒險的飛行員,碰巧跟著我的哥哥學會了設計飛行器。對了,我的哥哥喬瓦尼·巴蒂斯塔·卡普羅尼才是一位偉大人物,也是當今世界上最著名的飛機設計師,他在米蘭有歐洲最大的飛機工廠。”


    朱塞佩的法語不甚流利,卻有強烈的表達欲。他炫耀自己的冒險經曆,大戰前就在非洲連續飛行,穿越撒哈拉沙漠,降落到與世隔絕的綠洲,享受阿拉伯公主的香吻。


    “卡普羅尼先生,你能駕駛飛機去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隻要我想去!”意大利人閱女無數,深諳與女孩子的說話之道,“安娜小姐,我願意為您效勞。”


    “你誓?”


    “誓!以聖母瑪利亞與我媽媽的名義!”


    看到卡普羅尼已騎虎難下,安娜淺淺一笑:“我要去的地方不遠,就在巴黎,凡爾賽。”


    半小時後,一架大型雙翼飛機準備好了,需要兩名飛行員操作,還可搭載兩到三名乘客。卡普羅尼率先坐進駕駛艙,指揮地麵上的學員清理跑道,點火動引擎,螺旋槳開始轉動,出震耳欲聾的噪音,狂風吹亂歐陽安娜的頭,像一麵黑色的絲綢旗幟。錢科穿上飛行服,爬進副駕駛的機艙前,貼著安娜的耳朵說:“你確定要去冒險嗎?”


    “生死由命,但我必須去拯救秦北洋。”


    “北洋有恩於我家,我也願意救他。”錢科坐進機艙,喃喃自語,“若能救出四翼天使,那就更好了!”


    安娜感覺頭皮都要被螺旋槳的狂風掀掉了,她爬入機頭位置的乘客艙位,如果是軍用飛機,這是機關槍所在的位置。


    朱塞佩·卡普羅尼做了個v字形手勢,副駕駛錢科跟著豎起大拇指,歐陽安娜也依樣畫葫蘆。動機和螺旋槳的噪音太大,又沒有全封閉機艙,腦袋暴露在空中,彼此隻能打手勢溝通。這架意大利卡普羅尼ca3o轟炸機的民用版,雙層機翼雙尾梁單平尾三垂尾,相當於三個機身,擁有三副螺旋槳,三台菲亞特a1o型6缸直列水冷動機,單台功率1oo馬力——其中兩台在兩側尾梁前端,一台倒置在中央機身短艙的尾端。這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王牌飛機,執行過許多次轟炸任務,在阿爾卑斯山與亞得裏亞海上屢立奇功。


    飛機離開地麵,安娜忍不住尖叫。她緊緊抓著機艙,感覺心髒正懸在機翼上。回頭看著巴黎工業大學與布洛涅森林,還有塞納河畔的煌煌大廈,最醒目的是連接霄漢的埃菲爾鐵塔。卡普羅尼操縱升降舵,上翻拉高,下翻降低,通過垂直尾翼來控製方向,左翻右轉,右翻左轉。他一定經常帶姑娘上飛機,就像在床上體驗飛翔的快感。


    幾分鍾後,來到凡爾賽的上空。機翼下劃過路易十四的宮殿,各國代表團駐地的旅館,徑直衝向森林中的軍事基地,正好有一條飛機跑道。安娜心想,就算降落以後被逮捕,但她有外交豁免權,可以自稱並不知道這是軍事禁區,並要求法國軍方釋放秦北洋與鎮墓獸。


    卡普羅尼再次打出手勢,告訴錢科和安娜準備降落。飛機正在對準跑道,底下的士兵們慌亂逃竄,前頭的工廠倉庫卻出一聲轟然巨響。


    爆炸了。


    就在飛機跑道正前方,工廠中升起一團蘑菇雲似的火焰,無數鋼鐵與木屑炸到天上,迎麵而來灼熱的衝擊波,讓卡普羅尼轟炸機的雙翼劇烈搖擺。坐在機頭的歐陽安娜,趕緊戴上飛行眼鏡,頭差點都被燒著。


    卡普羅尼已別無選擇,跑道長度對轟炸機來說太短。何況正前方烈焰衝天,會把他們燒成灰燼。但他是朱塞佩·卡普羅尼,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飛行員,沒什麽是朱塞佩做不到的。他並不後悔自己草率的承諾,沉著地調整機頭,繼續對準跑道降落。錢科出瘋狂的叫喊,以為死神就在眼前,要麽摔死,要麽燒死。


    起落架離地麵還剩最後十米。


    在安娜閉上眼睛之前,跑道盡頭的火海中衝出幾個人影。第一個是高大的黑少年,背後插著三尺唐刀,衣服被燒得全是窟窿。他身邊有條赤色鬃毛的大狗,同樣撒開四條腿狂奔。


    “秦北洋!”


    安娜幾乎從機頭站起來,狂喊著別離了三天兩夜的這個名字。不過,爆炸聲與飛機降落的轟鳴,徹底掩蓋了她的聲音。


    而在秦北洋的背後,還有個日耳曼人特征的金男子,他是白俄貴族沃爾夫男爵,明顯已經跑不動了,在跑道上又摔了一跤。秦北洋回頭抓起他的胳膊,用德語讓他振作起來,無論如何都要逃出這座監獄。


    幾秒鍾間,卡普羅尼的飛機已落地,在跑道上高滑行。秦北洋剛想逃離跑道,免得被飛機碾壓而死,九色卻咬住他的褲腳管,似乎在提醒什麽?他又皺起眉毛,仔細看飛機頭的人,卻見到一頭秀飄揚,似乎是個女子?她還在向著自己招手呼喊,仿佛是中國人……


    安娜?


    他的天使來救他了!秦北洋與九色迎著飛機而來,身後響起一片槍聲,子彈擦著頭頂飛過,守衛基地的法國士兵們開火了。飛機滑行度減慢,秦北洋已看清了安娜的臉。九色第一個跳上機頭,它的彈跳力遠遠出人類。接著是秦北洋,但他隻夠得到機頭下沿,安娜抓住他的胳膊,九色拽著他的褲子背帶,拚盡全力才拉上了機頭座艙。


    接著就是沃爾夫男爵,當他也跳上滑行的機頭,被秦北洋拽住胳膊時,一顆子彈射入了他的後背心。


    卡普羅尼正在調轉飛機的方向,再往前滑行就要衝入火海了。無數子彈打到機身上,幸好這是由轟炸機改裝而來,具備一定的防彈能力,隻要動機等要害部位沒事兒。一分鍾內,卡普羅尼與錢科完成了掉頭,正副駕駛協調一致,重新操縱飛機,沿著跑道滑行起飛。


    沃爾夫快死了。


    起落架離開地麵,機頭高高抬起,衝向凡爾賽的日落。秦北洋仍然抓住沃爾夫的右臂,白俄男爵的身體垂在機頭下沿,仿佛掛在半空中的吊死鬼。


    “放開我吧!”沃爾夫垂死地看著秦北洋,“如果你見到我的妻子,請代我說一聲——卡佳,我愛你!”


    最後一句是德語“ich1iebedi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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