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之內高中——


    上午第二節數學課。


    透過敞開的窗戶,可以看見穿著運動服在操場跑步的學生。


    在季節變化的推波助瀾下,眼前的綠葉已經逐漸換上紅衣。


    窗外的樹枝被風吹得搖曳生姿,淡淡的植物清香隨著徐徐涼風吹上我的臉。


    我撩起額頭上被吹亂的瀏海,托著下巴享受著大自然的舒適,眼睛盯著在操場上跑步的學生,不知不覺看得入神。


    “綾瀨優,上課不要發呆!昨天課堂上教過的‘快速解題公式’,麻煩你到黑板前替大家複習一下。”


    發覺我的視線逗留在窗外,戴著過氣金色四方形大鏡框的瘦皮猴老師,蠕動著紫黑色酷似金屬中毒的嘴唇命令道。


    我維持著單手托腮的姿勢,不情願地把視線移到講台上,然後厭煩地歎了一口氣。


    布滿數學老師嘴唇上的,不知道是永遠刮不幹淨的胡渣,還是早餐吃的巧克力麵包屑。到了四十歲還單身的男人,連說媒的人都不敢上門介紹,原因就出在他那不修邊幅的外表。


    總而言之,我就是受不了他看起來一副又老又髒、又沒出息的模樣,才寧願選擇對著窗外發呆。


    人生還有很多有趣的事,看他滿腦子都是數學,我真擔心書呆子的小翔長大後也會變成這副模樣。


    “怎麽?你的耳朵放在家裏嗎?”


    數學老師用夾著粉筆的手推了推下滑的眼鏡框,語氣中明顯帶著諷刺。


    “很抱歉!那種題目我不會解,麻煩你另請高明。”我不耐煩地頂撞回去,連正眼都不瞧他一下。


    自從在遊泳項目交出漂亮的成績單之後,學科方麵的分數我便不太在意。因為,我還不是照樣進了門檻很高、對學生成績要求嚴謹的城之內高中。


    我或許是刻意要區別和翔的差異,上了高中之後,隻要是他擅長的項目我一概都放棄。


    我才不想跟他一樣!


    如果可以的話,這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我也不想要!


    雖然平常上課我就不太認真,但是像今天這樣直接頂撞老師的舉動,我也是生平第一次;不要說班上的同學,連我都被自己嚇了一跳。


    坐在講台前排的翔也擔心地回過頭看著我。


    天生運動細胞差的翔,上了高中之後就幾乎沒有再長高。我也不算高,隻有一百七十二公分,但是翔的身高比天天遊泳的我矮了八公分,所以我們的座位一前一後,都是教室裏的第一排。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們就請綾瀨翔同學來替你回答好了。”數學老師甩沾滿粉筆灰的手,在翔的桌子上敲了敲。


    不管是哪一個科目,翔總是養成回家複習的好習慣,加上又有雅紀哥的夜間輔導,所以老師的問題一點也難不倒他。


    翔果然沒讓數學老師失望,他三兩下就把題目給解答出來。


    “你答得好。我說綾瀨優啊,你真該跟你哥哥多多學習。上課專心點,把目標放在東大,別辜負家長的期望。”


    走回講台上的數學老師邊推推老舊的金屬鏡框邊說道。


    他的一番話不偏不倚地踩中我的痛楚。


    我為什麽要像翔?有一張相同的臉還不夠嗎?


    我不知道是吃了什麽炸藥,也可能是受到昨天大榮鷹隊輸球的影響,我不但用銳利的目光狠狠瞪了數學老師一眼,還使勁推開桌子發出駭人的聲響,對他剛才的訓示表示抗議。


    “綾瀨優,你這是學生應該有的態度嗎?”


    “不是又怎麽樣?”我站起來對著台上畏縮的中年糟老頭大吼。


    雙手插在口袋裏,我頭也不回的離開教室,留下瞠目結舌的數學老師和一臉詫異的同學。


    第二節課剩下的時間,我都是在保健室的病床上度過的。


    放學後。


    由於數學老師跑去告狀的關係,害我被導師叫去訓話,白白浪費大好的午休時間。雖然導師隻是形式上的關心幾句,但是一想到數學老師那糟老頭小人得誌的嘴臉,整個上午的壞心情就一直延續到現在。


    “綾瀨,拜托你笑一個啦!那些女生可是指名要你參加,如果你不配合的話,她們會馬上走人的。”


    說話的是體格壯碩,和雅紀哥一樣擁有精明腦袋的甲斐澄人。


    他是學生會的副總幹事,同時也是本校橄欖球隊的支柱,女生緣好到讓人嫉妒,女朋友也是一個接一個的換;即使目前有女朋友,他仍然不放棄任何聯誼的機會。


    如果你想對他提出忠告,這家夥還會義正辭嚴地告訴你,他要尋找miss right的夢想。


    “綾瀨都已經願意出席了,你就不要再勉強他了。更何況那些女生,就算他是從頭到尾擺著一張臭臉,她們也會興奮聒噪得直說好酷、好帥;再說,明明是你猴急要找女人,幹嘛老是要拖著綾瀨下水?難道沒有他你就沒有辦法吸引女生嗎?”


    隻要甲斐澄人一開口,立刻會被吐槽回去,是我們班上的可愛小不點——觀月琉宇。


    遊泳隊的學長告訴我,打從觀月琉宇踏進城之內校園的第一天,他的名字就在高年級的教室傳了開來。所以一聽說我和他同班,立刻就有許多學長來向我打聽有關他的事情。


    不過他本人對這種事似乎是少了一根筋,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的魅力。或許這也是他吸引人的特色之一吧。


    “當事人都同意了,你在喳呼個什麽勁?不過話說回來,我不記得有邀請你,你在這裏做什麽?”甲斐澄人對著個頭比他嬌小,卻老愛找他抬杠的觀月琉宇語帶挑釁的說。


    “請副會長不要忘記我是風紀委員會的幹事。根據全國高中學生會聯盟的統計顯示,聯誼是最容易引發學生問題的校外活動之一。你們一個是學生會副會長,一個是本校遊泳隊的金牌,都是vip級的人物;萬一你們玩過了頭,至少還有我可以提醒你們回家時問。”


    觀月琉宇揚著下巴,不甘示弱的頂撞回去。


    “我說觀月,你都快滿十七歲了,為什麽還像個管家婆一樣嘮嘮叨叨的?要不是看過你的裸體,我還真懷疑你是女生呢。”甲斐澄人雙手合抱在腦後,斜睨著觀月琉宇,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


    “甲斐,別把那種事情說得像吃過一碗拉麵那麽輕鬆好嗎?”


    從來不管自己在甲斐澄人麵前顯得有多瘦小,一旦被踩到痛處就立刻反擊的觀月琉宇,害羞的模樣其實是非常惹人憐愛的。


    盡管他本人毫無自覺,但是連我看了都忍不住這麽想的話,更甭提那些把他的照片貼在床頭供奉的高年級學長。


    “什麽事?你是指看過你的裸體這件事嗎?”


    看見滿臉通紅的觀月琉宇,甲斐澄人更加想要捉弄他,連說話的音量都刻意放大。


    高個子的甲斐澄人和矮他一個頭的觀月琉宇,是從幼稚園開始就一直同班到高中的鄰居。說到一直同班,這讓我想起了老爸和大澤叔叔。


    將來他們出了社會以後,會不會也在同一家公司的同一個部門裏上班呢?然後像我爸和大澤叔叔一樣,就連買房子也都非要買在隔壁。


    這純粹是我個人的聯想啦!他們本人應該會很討厭這種說法的。


    因為每當有人用緣分來解釋他們這種巧合的時候,他們都會默契十足地駁斥回去。


    喜歡互相調侃的兩個人不管走到哪裏,都會因為拌嘴而引起旁人的注意。


    如果這時候有人出來勸架,他們卻會異口同聲的說:我們沒有吵架啊!


    對於這種相處模式,他們不但不覺得膩,反而還經常演出幾乎要擦槍走火的唇槍舌戰,總是讓在旁圍觀的人不得不替他們捏一把冷汗。


    大概是太了解他們的緣故,他們這種孩子氣的行為在我看來,簡直是默契絕佳的雙口相聲。根本不需要劇本,隻要其中有人先挑起話題,他們光靠臨場反應就能夠這麽厲害。


    既然彼此之間有擺脫不掉的緣分,還有如此吻合的頻率,一般而言,通常會成為非常要好的朋友才對。


    不過,他們是打死也不會認同這種說法的。


    為什麽會演變成這樣?最初的源頭是什麽?恐怕隻有他們才清楚吧。


    身為他們的好朋友,我隻要靜靜地在一旁聆聽他們的對話就好了。要是妄想居中協調,反而會惹得一身腥。


    這就好比你到廟裏去求簽,桶子裏全是寫著大凶的簽條。這時候你所能做的,除了乖乖合掌行禮,其他就什麽都別說了。


    由於是靠體育成績保送城之內高中的緣故,我每天都要乖乖參加遊泳隊的課後練習。


    即使有停訓休息的日子,我如果不是去電玩店挑戰最新的遊戲機,就是像今天一樣,被甲斐澄人硬拗著來參加聯誼。


    不管是遊泳練習、去電玩店逗留或是參加索然無味的聯誼,其實說穿了,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我不想回家。


    我不想這麽早回家,其實是有原因的。


    誰都不想被喜歡的人當成電燈泡吧。


    因為自從那天不小心撞見雅紀哥偷吻翔的畫麵,意外地察覺自己的心情之後,光是在玄開看見他的耐吉球鞋,都會令我心跳加速。


    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不再和翔一起接受他的家教指導。


    因為看見他凝視翔的眼神、對翔露出的笑容,還有撫摸翔頭發的手……在在會引起我胸口陣陣的抽痛。


    所以我拒絕當一顆不識相的電燈泡,那個小小的空間,就留給他們吧!


    起初,我以為可以就此灑脫下去,成就別人的美事。


    可是那股越來越強烈的情緒,卻無法控製地在心裏翻湧著。


    為什麽是翔?


    我和翔是雙胞胎,擁有相同的臉孔、相似的身形,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十分酷似。


    但為什麽雅紀哥偏偏選上他,而不是我?


    複雜的思緒,使我刻意回避雅紀哥的眼光,卻又希望他能多看自己一眼。紊亂的心情使我想逃離他身邊,卻又舍不得離開他太遠。


    所以我明明故意晚回家,卻也總是趕在他回家之前和他見一麵,即使隻是互道一聲晚安,也都會讓我有一種幸福的心情。


    雖然,我根本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因為光是在他麵前要維持正常呼吸,就已經耗費掉我所有的精力。


    我不敢想像,如果自己看著他的眼睛,會不會當場腿軟跪在地上。


    那個時候的我,表情一定很難看。


    他大概會覺得我很蠢吧?因為連我自己都忍不住這麽覺得。


    這輩子第一個喜歡上的人,竟然是暗戀我雙胞胎哥哥的……男人。


    坐在連鎖餐廳裏,我的心卻一直在某一個地方。


    來參加聯誼的女高中生都是甲斐澄人精心挑選過的,個個都是很會打扮的公主型美少女。


    在主辦人費心的安排下,我們以男女穿插的方式坐在一起。


    這是我最討厭聯誼的一點,因為那些嗲聲嗲氣在你旁邊撒嬌的女人,會讓人抓狂地想逃卻又逃不掉。


    我一向不太會處理女人這種生物,所以對於聯誼這種事,實在沒有辦法像甲斐澄人一樣樂在其中。


    如果不是不想這麽早回家,就算是他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會來!


    幸好在場並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有這樣的想法。


    觀月琉宇從剛才就一直不斷用眼神向我求救,不過被兩個聒噪女人困住的我實在是自顧不暇,對他愛莫能助。


    眼看牆上的時鍾就快要指向九點半了,如果再不趕回家的話,今天就見不到雅紀哥了。


    自從雅紀哥上大學之後,就沒辦法再像以前一樣,下了課就膩在我家。就算每周一、三、五都會來幫翔複習功課,但是十點一到,他就會像童話故事裏的灰姑娘一樣,趕回那個隻有他一個人的房子。


    因為他有自己的課業、學校的社團、球隊的練習、學校的朋友,還有朋友的朋友,以及許多我所不知道的社交活動,這全是我不了解的世界。


    我擁有他的時間,隻不過是每周一、三、五晚上九點五十五分,在我家的玄關處擦身而過、互道再見的那一瞬間。


    今天是星期五,錯過了今晚,我得再等三天才有機會見雅紀哥一麵。


    一想到那短短不到幾分鍾的時間對我而言是多麽的珍貴,我也顧不得失禮不失禮的問題,把書包掛在肩上,連聲再見也沒說就迅速離開了。


    從車站出來後,我把書包夾在腋下,用跑的趕回家。


    氣喘籲籲地打開家門,看見那雙nike球鞋還放在門口,一路上緊繃的神經這才放鬆了下來。


    太好了,還是趕上了!


    我平撫著上氣不接下氣的胸口,慢吞吞的把鞋子脫下來。


    都已經十點了,雅紀哥的身影卻還沒出現在玄關。


    我心裏開始著急了。


    不是都已經十點了嗎?為什麽雅紀哥還不下來?


    我忍不住懷疑,他們該不會又在翔的房裏做些什麽奇怪的事吧?


    想這幹嘛!我氣憤的咬住嘴唇,責備自己的無聊。


    雅紀哥喜歡翔,隻要翔也喜歡他,他們要在房裏做什麽,那都跟我沒有關係不是嗎?


    既然沒有關係,我幹嘛這麽不舒服!


    雖然明知道那不關自己的事,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壓低腳步聲爬上二樓,假裝若無其事地經過翔的房門口,然後快速地朝裏麵偷看了一眼。


    “你回來啦!”


    該死!怎麽這麽剛好,偏偏被正要起身的雅紀哥逮個正著。


    聽見他用這麽爽朗的聲音跟我說話,我幾乎快要昏倒了。


    怎麽辦?


    “我、我……去洗澡了!”話一說完,我像個做壞事被活逮的小孩,沒命似地一路逃進浴室。


    背貼在門上,我隱約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狹小的空間裏回蕩著,好像在取笑我的膽小。


    羅嗦!


    閉嘴!


    不準笑!


    不管我怎麽咒罵,那愚蠢的心跳聲還是不斷在我耳邊鼓噪。


    等到洗完澡的時候,我才發現,時間已經是十點半了,雅紀哥應該早已經回家去了。


    剛才匆匆忙忙的躲進浴室,所以連換洗的衣物都來不及準備,這下子我隻好圍著浴巾從浴室走回房問。


    腳才踏出浴室的門檻,我就像隻縮頭烏龜一樣,立刻又躲了進去。


    不為別的,隻因為我看見雅紀哥就靠在我房間的門口。


    看他的樣子好像在等我。


    都已經十點半了,他不是應該要回去了嗎?為什麽還站在那裏?


    想要確定是不是自己眼花,我又把頭探了出來。


    “小優,我有話跟你說,可以談談嗎?”


    由於事情太過突然,一臉茫然的我隻能下意識地點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的房間沒有椅子,唯一能坐的地方就隻有那張單人床,雅紀哥很自然地坐了上去,而我的心卻不停地鼓動著。


    這個房間,雅紀哥有多久沒有進來過了?


    兩人共處一室,身上隻圍著一條浴巾的我,以及坐在床上的雅紀哥……


    各式各樣的幻想占據了我的思緒,體溫也直線飆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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