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紀向曉隻穿著件絲質襯裙,坐在床沿邊搽著身體乳液,邊看著攤在床上的商業雜誌,耳朵還聽著電視機裏的新聞播報。


    然而即使都這麽分身乏術了,她的心緒還是可以飄離,想到他,想到他對她做的事,想到他對她說的一切,唇畔不自覺地漾著甜蜜的笑。


    原來這就是戀愛,和她之前的交往經驗完全不一樣,不是隻有樣版地約會、吃飯,一忙起來整個禮拜都不聯絡也毫不在意,而是在心念一轉間,他就充斥在腦海裏,無所不在,讓她心暖又心亂。


    手機鈴聲響起,將她的心神拉回,然而看到來電顯示是他,心口又開始撲通撲通地急跳。那是他有次搶了她放在桌上的手機,強硬地將他的手機號碼輸入電話簿,然後又很自動地打給他自己,讓他也有她的來電記錄。


    她咬唇,稍稍抑下欣喜的情緒,這才接起電話。


    [去看你家大門,快!]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早她一步催促,也不給她詢問的時間,直接將電話切斷。


    他想做什麽?心裏想著不要再被他耍得團團轉,身體卻違反意誌,她隨手抓了件睡袍披上,快步往二樓的客廳陽台走去——那裏是離她最近、也最能看到大門的地方。


    陽台的鏤花鐵門一推開,就看到他站在大門上方的狹窄平台,背著把吉他,長腿大跨步地站著,看到她出現,他的臉上堆滿了笑。


    她杏目圓睜,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他怎麽爬上去的?不、應該是——他在幹麽?


    [親愛的紀向曉小姐,請接受我的追求。]他像演舞台劇似地念完開場白,手指刷過吉他,開始唱了起來。  [咩安怎對你其出心內話,其哇歸暝,卡想嘛哩擠咧一一]


    紀向曉單手搗唇,另一隻手不由自主地抱緊自己——開始狂笑。


    [哈哈哈~~]她笑到直不起腰,眼淚都流出來了。


    天呐,太難聽了!歌聲五音不全也就算了,連吉他都彈得七零八落,要不是從歌詞聽出那是(愛情限時批),根本沒人猜得到他在唱歌,說是鬼吼鬼叫還差不多。


    [喂,給點麵子吧!]伍諍停住,又窘又惱地瞪她。  [是你說要窗外唱情歌的也!]他已經夠犧牲了,還特地挑了首六年級生的熱門歌曲,她多少也捧個場嘛!


    結果她還在笑,笑到用雙手蒙著臉,彎身蹲在陽台的欄杆旁,肩頭不停地顫抖,完全抬不起頭來。


    伍諍翻了個白眼,不管她,自己繼續唱: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咳、咳,我——愛~~你有~~幾分~~]


    結果唱起慢歌更慘,高音飆不上去,吉他的聲音除了不準之外,還完全不在節拍上,缺點畢露。幸好這裏是舊式的家宅小區,每一戶的住宅都被庭園隔開,才不致引來鄰居的抗議,也虧得他還有臉繼續大聲地唱下去。


    盡管是這麽可笑的場景,但看在紀向曉的眼裏,卻成了幾乎將她胸口衝破的浪漫情境,藏在手掌後的臉早已淚流滿麵,顫抖的雙肩是因為激動得無法自已。


    沒想到她隨口的戲言,他竟然當真了,明明他是那麽嗤之以鼻,卻為了她,他背著吉他,來到她家門口,做出這種他覺得丟臉又老套的事。


    這就是小男友的魅力嗎?那麽熱情、那麽勇往直前,不僅要將她的防備摧毀,更要霸道地攻城略地,逼她俯首稱臣。她怎麽能不愛他?怎麽能抗拒得了他?


    連唱了幾首都得不到響應,伍諍忍不住了。  [喂,紀向曉,給不給追啊?]


    她吸了吸鼻子,抹去眼淚,站起身,撐著欄杆往下看他。


    [其它的呢?]聲音還帶著哽咽,麗容卻蘊滿了歡欣的笑。


    夜色中,他看不到她的眼眶泛紅,但在月光下閃閃發亮的盈盈水眸散發著毫不隱藏的愛意,揚著笑的她是那麽美,那麽地如夢似幻。


    她答應了,她接受他了!


    [我馬上帶你去海邊,下來!]狂喜的心情讓他發出野獸般的嘶吼,恨不得將她想要的全都給她。


    紀向曉正要回應,卻看到閃著亮光的保全車轉過巷口。糟了,她都忘了!臉色一變,她急急忙忙地奔離陽台。


    她這個突來的舉止讓伍諍愣住。那表情……不太像高興也,她該不會是突然恢複清醒,決定不理他這個瘋子了吧?


    正當考慮要不要再接再厲唱他的第八首求愛歌時,底下傳來斥喝聲一一


    [下來、雙手放腦後!]


    往下探頭,頓時傻眼——四名武裝保全在底下拿著長型電擊棒嚴陣以待。就算他妨礙安寧好了,有必要搞出這麽大的陣仗嗎?


    [還不下來?! ]保全甲斥喝。


    [不要亂動!]保全乙也斥喝。


    在這種緊張時刻,伍諍隻感到哭笑不得。又要他動,又不準他動,他們到底要他怎麽樣?


    此時大門打開,一抹纖細的人影飛奔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他是我認識的人,我是屋主,你看,沒事,他不是壞人,沒事……]紀向曉忙著將身分證給他們看,慌到幾乎語無倫次。


    傻瓜……那少見的慌亂讓伍諍的心整個融化,看到她的睡袍因奔跑而鬆開,已經起不了什麽包覆作用,澎湃的胸口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心疼她。


    難道她以為保全會直接將他拖下來海扁嗎?竟然穿著這樣就跑出來,把她的性感大大方方地和別的男人分享,他都還沒看過呢!


    他立刻躍下,脫下外套披在她的肩上,順便用淩厲的眼神瞪退一名拚命瞄她胸部的保全。


    對他的占有舉止渾然不覺,紀向曉一心隻想為他排除嫌疑。直到保全收隊,幾乎已經逼到喉頭的心才終於歸回原位。


    [你……]她又嗔又愛地瞪著他,最後歎了口氣,握住他的手,帶他進門。


    [以後不準再穿這樣出門,都被人看光了。]他邊走邊像個小老頭嘮叨地念著,想到還是很生氣。


    他以為她是為了什麽才穿這樣出門的?紀向曉氣結,一進玄關,立刻回頭用手指頭戳他。


    [我家有裝保全係統你知不知道?你這叫擅闖民宅你知不知道?]關起門來,可以盡情地怒吼,每說一句就用力戳一下。  [你還罵?還罵?要是我不出來,你會被人送到警察局,早知道我就跟你撇清關係,讓你去牢裏蹲!]她都快急死了,他還有心情注意到那些?


    伍諍不念了,臉上盈滿了笑,握住她的手往前一帶,大手環住她的腰將她攬進懷裏,讓她緊緊貼住他的胸膛。


    [看到你為了我不顧一切的樣子,我好高興……]他像隻撒嬌的小狗,將頭埋在她頸窩處鑽呀鑽的。


    被他摩得酥癢,心也跟著酥癢,再大的怒意也會煙消雲散,更何況是這種嬌嗔多於憤怒的打情罵俏?


    紀向曉軟化下來,靜靜地偎在他的懷中,感受被他體溫完全包圍的幸福,半晌,她才輕聲開口:  [你剛剛急著走,就是去拿吉他?]害她還以為他對她沒[性]趣。


    [打鐵趁熱嘛,不然你又突然改口不讓我追怎麽辦?]雖然那些條件是有點強人所難,但至少她願意開條件,而不是一味地拒絕,所以就算得飛奔去借吉他,再硬逼對方幫他惡補幾個和弦,他也使命必達。


    她輕輕將頭靠在他的肩上,纖纖小手有一下、沒一下地玩弄著他襯衫上的鈕扣。


    [你知不知道……我剛剛已經打算要跟你回家了?]


    她感覺到他身體肌肉倏然一繃。


    [……送我回家?]重複確認的聲音聽起來很不可置信。


    [『跟』你回家。]她強調,打算讓他嘔死。


    他安靜了好久,更加不可置信的聲音才傳了過來。


    [……你是說,我不用唱那些情歌,也不用帶你去沙灘上慢跑,你……那我何苦來哉啊?!]發現自己做了蠢事還錯失良機的笨蛋暴走了。


    [誰知道你?]始作俑者從他的懷抱中溜走,散落一串愉悅的笑聲。


    笑聲還沒停止呢,下一秒她就被人抵到牆上,被他毫不留情地肆虐紅唇……


    這小惡魔!


    他有絕對的自信可以讓她別那麽難受,問題是,難受的人要變成是箭在弦上的他了……


    紀向曉側躺背對著他,裝睡——不過也接近事實,她累死了,離陷入沈睡隻差一點點。


    精實的臂膀自背後環住她,本來是靜靜地共享親密過後的餘韻,結果身後的胸膛卻開始發顫,越來越抖、越來越抖,連帶將她抖得像狂風中被摧殘的小樹一樣。


    [咯……哈哈哈~~]本來隻是幾聲壓抑的輕響.最後卻變成仰頭大笑。


    這教她怎麽再裝睡?![閉嘴。]知道他在笑什麽,她羞惱地以手肘往後一頂,很鴕鳥地死不碰這個話題。


    [我好高興,我好高興,這是我的,這個也是我的~~]背後的男人都快哼起歌了,手摸過她的胸,又摸過她的臂,再從大腿蜿蜒而上——[噢晤……]


    被捏了,那張臉還是笑嘻嘻的。他沒有處女情結,也不是大男人主義的擁護者,但知道自己是她的第一個男人時,那股強烈的喜悅與滿足感幾乎讓他無法呼吸。


    [你全身上下都是我的,我一個人的,沒有人碰過……]埋首她肩窩的低喃少了戲謔,多了感動的喟歎,不斷地重複喃語。  [我好高興,好高興,好高興……]


    她還以為他在取笑她,結果……她誤會了。


    紀向曉的心瞬間被洶湧的情感淹沒,閉著眼,任他將她環得好緊。這是她渴望許久的臂彎,寂寞了那麽久,那個人終於出現了,將她的一切都視作美好,將她當成寶貝嗬疼著、珍惜著。


    [為什麽?]最後,伍諍還是問了,他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  [你費了多大的功夫才守住的?]


    就不能再讓她多感動一會兒嗎?紀向曉無聲地歎了口氣,知道要是不回答他,整個晚上她都必須處於隨時被纏問的防備狀態。


    [你太高估我了,沒人想邀我上床,守都不用守。]她努力保持平穩的語氣,不想被他發現內心的自卑。


    念大學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始準備繼承家業,當別人為了幾十元的時薪打工,她所接觸的已經是百萬起跳的訂單。她沒有故作姿態,也不覺得自己和一般大學生有什麽差異,但忙碌和所見視野讓她明顯地和同學產生隔閡,根本沒有人想追她。


    後來脫離學生時代,接觸到的都是事業有成的商業菁英,有人追她,她也開始和人交往,卻總是忙得抽不出時間約會,好不容易湊到時間吃一頓飯,所聊的話題也嚴肅到像在開會。


    這麽淡如水的交往,連接吻次數都一隻手的手指頭就數得完,又怎麽可能再有進展?在試著和幾個人交往過後,她放棄了,寧可將那些時間拿來衝刺事業。


    聽到她貶抑自己的話,伍諍心疼地擁緊她。


    他可愛的小公主,如此自信又如此怯懦,她的傑出有目其睹,卻因為太優秀了,優秀到大家都覺得理所當然,反倒吝於給予稱讚,讓她一直處於高處不勝寒的孤獨中。


    [那是他們自覺配不上你,你瞧瞧,吹彈可破的肌膚,性感的鎖骨,紅豔豔的小櫻桃……]他不安分的手指從她的頸側滑下,若有似無地挑逗輕畫。  [每次進你的辦公室,我就想把你壓在桌上為所欲為,都不曉得我吃了多少苦……]他將下身貼緊她,起了反應的證據證實他所言不假。


    這是性騷擾,性騷擾……理智叫她要生氣,她卻閉著眼像個傻女孩般嬌笑了起來。


    知道自己成為他性幻想的女主角,她一點也不覺得厭惡,反而被他溫醇的呢喃誘得像是喝醉了酒,全身軟綿綿的,無力地倚在他的懷裏,任他的手在她身上點燃熱潮。


    [再來一次好不好?]他在她耳邊輕哄,剛剛有所顧忌的他其實苦多於樂。


    [晤……我好累……]紀向曉搖頭,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她隻想就這樣睡去,在他的懷抱及溫柔的觸撫中睡去。


    [好嘛~~]被再度喚起的欲望弄得發疼,伍諍不死心,撒嬌地要求著。


    年輕人的體力啊,她老人家跟不上啊……紀向曉將臉埋進枕頭裏,悶悶地咕噥:  [很痛……不要……]裝脆弱,她知道這招很卑鄙,但……真的還滿酸痛的。


    感覺到他鬆開了手,隨即下床去了,她心裏有點委屈。就不能再抱著她一會兒嗎?求愛被拒就翻臉,扣分扣分!


    但累壞的她真的無力計較了,扭開床頭的夜燈,就這麽埋進枕頭裏沈入夢鄉。


    睡著睡著,她覺得自己好像飄浮了起來,搖搖晃晃的,還很溫暖,然後是刺眼的亮光讓睡得迷糊的她蹙起了眉。


    [晤……]她偏頭避開亮光,不想醒來。


    [你睡,我來就好。]


    低笑的安撫聲在耳旁晌起,她聽到水聲,接下來她就被一股熱流包圍了。


    她驚醒,意識仍然混沌,不解地眨著眼,好半晌才發現自己被帶到了浴室,和他一起浸在放滿了熱水的浴缸裏。


    [泡個熱水澡會舒服一點。]伍諍用自己的身體當她的靠墊,一手環住她的腰,一手輕柔地將她攬靠回來。  [你安心睡,我護著你。]


    或許是熱氣氤氳,或許是神智不潔,她好想掉淚,明明是如此幸福,她卻好想掉淚,紀向曉咬唇忍住,怕自己真的會哭出來。


    [你說的沒錯,你的浴室真的比我房間還大。]伍諍仰頭往後靠,讓她能偎躺得舒適。  [這麽大的房子就你一個人住?]


    雖然早已從公司同事的談論中大概得知她目前獨居,但等到親眼看見這棟房子有多大時,這變成一件難以接受的事實。


    [嗯,白天會有管家,七點她就下班了,早上七點才會再來,其它時間都隻有我一個人。]她停了一會兒,又輕輕補上一句:  [我習慣了。]


    半退休的父母長居加拿大,之前回國的向暖嫁出去了,剩她一個人住著,自從滿十八歲後不再住在姑姑家中,她就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


    伍諍感覺胸口像梗了塊大石頭,讓他的心好痛。


    原來旁人口中的自由與獨立是這麽殘酷的現實。每天麵對如此空蕩蕩的家,她怎麽承受得住?


    難怪她會顯露出那麽無助的姿態,難怪她受了悶氣也沒想到要跟家人傾訴——她根本沒有家人可以傾訴!


    她的父母到底是怎麽當的?竟然如此忽略她?看不到她的完美都是在求助嗎?卻放她自己一個人,一個人……


    [你不需要習慣這個,任性地纏著我,要我唱再多的情歌都沒問題,隻要你說我都做得到,你我的公主,]他緊緊地環住她,在她肩上用吻烙下宣誓。  [我疼你,我陪你,你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甜蜜的情話讓心都融化了,再多、再肉麻都聽不膩……紀向曉覺得她像是被他抱著飄浮在雲端,臉上帶著幸福的微笑,任他一遍又一遍在耳邊承諾,閉起眼,她再次緩緩地沈入夢鄉。


    不知道過了多久,半睡半夢的她感覺自己被抱起,包裹得暖暖的,送上了床。


    [別……關燈……]她發出模糊的呢喃。


    她不喜歡暗,連睡覺部要留盞燈,因為被黑暗包圍會讓她有種被孤寂吞噬的錯覺,她不喜歡。


    [好,不關。]原本準備離開去關燈的溫暖又回到了身邊,將她攬得密密實實的。


    [你要……很早……很早走……]不能被管家看到,還要解釋,太麻煩了……漸漸昏沉的她已經口齒不清了。


    [好,很早走。]溫柔嗓音什麽都答應,一如他所給予的承諾。


    她還有話想說,還有事情交代,但偎在他的懷早好舒服,她不行了……發出幾聲不成句的咕噥,她終於沉沉睡去。


    甜睡的臉上揚著安心的微笑。


    她翌日清晨醒來,伍諍已經離開——


    瞽下五千元在枕頭上。


    這家夥……這下子可是最貨真價實的夜度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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