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想過應該要對香阪馨一寬容一點,偏偏……
放任玄關、客廳、廚房的電燈、電視開了一整個晚上,式部功介再也無法忍住脾氣不訓斥他。
枉費出差遠赴倫敦的那十天,式部功介每天都在想著要帶什麽禮物給他。
懷著想要看見他燦爛笑靨的心情,式部功介一下飛機就立刻搭車返家,沒想到一進家門看到的竟是這般浪費資源的行為,式部功介不禁懷疑,在過去的幾天裏,香阪馨一是不
是天天把自己出門前的叮嚀當作耳邊風?
不對的人明明就是香阪馨一,大發雷霆的式部功介大可不必感到罪惡。
但是一想起香阪馨一第一時間到玄關開門迎接自己回家的表情,以及挨罵時低頭認錯的可憐模樣,就感到不忍心。
就算香阪馨一有錯在先,但是自己可以不需要用那種嚴厲的口氣責罵他的,況且,從餐桌的擺設來看,他不但特地做了晚飯,還故意等著自己一起用餐……
怎麽搞的……?
東想西想的結果,怎麽該道歉的人好像變成自己了。
式部功介搖搖頭。不能心軟,這樣會寵壞那個不聽話的孩子的!
從打聽到深川優吾的住處到現在已經四個月了,但是仍然找不到機會接近他,上次好不容易在街角的麵包店巧遇,他卻像是見了鬼似地一溜煙兒逃進停在路旁的出租車裏。
深川優吾的事情已經夠式部功介傷腦筋了,現在又為了香阪馨一的事情傷神,式部功介忍不住懷疑收留他住下來的舉動到底是對是錯?
經過一整天的思考,式部功介還是沒有得到結論。
走在回家的路上,正想著是不是應該買個什麽東西回去緩和僵局,就在經過餐廳的落地窗前,式部功介恰巧看見香阪馨一獨自坐在裏頭。
與其費心思買東西,不如幹脆請他吃頓飯算了。也不管香阪馨一是不是約了人見麵,式部功介就直接走進餐廳。
式部功介很快就找到香阪馨一,他向服務生指了指方向,不等服務生帶位先走了過去。
大概是喝了太多咖啡,香阪馨一突然覺得尿急,不得不冒著被發現的危險,鬼鬼祟祟地離開座位往盥洗室的方向走去。
「香阪!」
因為正在做壞事而提心吊膽的香阪馨一,被從身後傳來的叫喊聲嚇得整個人幾乎從地板上跳了起來,不小心踢翻了一旁的椅子發出聲響,將正在附近用餐的顧客的注意力吸引
了過去。
當然,也包括香阪馨一目前為止一直在偷聽他們對話的那兩個人。
想要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莫過於這種時候。
香阪馨一把頭低到不能再低,幾乎都要縮進腋下裏去了。
「不好意思。」式部功介快步走過來扶起倒在路中央的椅子,向急忙靠近的服務生以及周圍的顧客行禮,等他回過頭才注意到香阪馨一的異狀。
像在躲什麽似的。
「你沒事吧?」式部功介把手伸到他的臉頰附近,正要碰上的瞬間,背後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馨一?」出聲的是梶原康明,他像平常一樣叫著他的名字。
糟糕,被發現了!
像是做壞事被抓到的小孩,心虛的香阪馨一根本不敢抬頭若無其事的和他打招呼,還是像隻縮頭烏龜一樣。
聞聲回頭的式部功介,首先映入眼底的是個綁著馬尾的時髦男人,然後是出現在男人身後的……?
式部功介被那一張美麗的臉孔震住了,突然間連大腦也停止了運作。
那個漂亮的男人,不正是連夜搬離他住所,又避不見麵的情人,深川優吾嗎?
與式部功介四目交接的剎那,深川優吾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急急忙忙把頭低下去。多虧了他的心虛,式部功介停擺的大腦機能得以恢複運轉。
突然間,梶原康明的思路也接上了線。
「馨一,既然見麵了你不介紹一下嗎?你的新男朋友。」
當梶原康明口中說出「新男朋友」這幾個字的瞬間,香阪馨一、式部功介和深川優吾三個人同時感到驚愕,深川優吾更是懷著怒意、不友善地瞪著站在式部功介身邊的香阪馨
一。
「這位先生,在要求別人介紹之前,是不是應該做個自我介紹比較不失禮呢?」搶在香阪馨一前開口的,是式部功介。
「抱歉、抱歉,因為我實在是太驚訝所以忘了。你好,我是梶原康明,馨一的主管,也是他的前男友,請多多指教。」在講到「前男友」這幾個字的時候,梶原康明不但刻意
放慢說話的速度,眼睛還散發出勝利者的優越光芒。
「這麽巧?我『也』是優吾的前男友,第一次見麵,叫我式部就可以了。」
原本想要來個下馬威的梶原康明,聽了式部功介的話,反而有一種被反將一軍的困窘,覺得蒙羞而生氣地用力握緊與式部功介相握的手,而式部功介也不甘示弱的回敬對方。
經過服務生的協助,引人注目的四個人被安排到角落的座位。
天底下竟然有這種巧合,簡直就像是約好要交換情侶似的。
四個人一起用餐,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除了餐具碰撞的聲音,氣氛顯得有點僵硬不自然。
突然間,式部功介將剝好殼、形狀完整的蝦肉放到香阪馨一的盤子裏。
「幹嘛?」香阪馨一看了他一眼,式部功介沒有說話。
說你笨你還不承認!式部功介在桌子底下不動聲色地踩了香阪馨一一腳。
感覺到一陣疼痛的香阪馨一皺起眉頭瞪他,式部功介回以少見的微笑。
「馨一,恭喜啊!」梶原康明的聲音打斷香阪馨一的情緒。
「恭喜什麽?」香阪馨一真的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件事。
「你以前不是老嫌我不肯替你剝蝦殼嗎?現在找到這麽體貼的男朋友,我不該恭喜嗎?」
梶原康明這麽一說,香阪馨一才發現式部功介的用意,也明白自己並不是平白無故挨了他一腳,雖然不知道他這麽做的理由何在,但眼看式部功介的計策差點因為遲鈍的自己
搞砸了,香阪馨一趕緊接演下去。
「既然要體貼,那就直接喂我吃不是更好嗎?」
式部功介瞄了他一眼,不知道香阪馨一是懷抱著昨晚挨罵的怨恨故意乘機惡整自己,還是順理成章演戲給對方看,總之他鬆開了前一秒鍾還踏在他鞋上的腳。
「梶原先生,這家夥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也這麽愛撒嬌嗎?」
假裝抱怨的同時,式部功介用自己的叉子,把那隻被剝了殼的蝦肉沾上醬汁乖乖地送到香阪馨一的嘴邊。
平常在公共場合看見年輕男女類似的親密舉動,都叫式部功介倒胃,可是為了不想被拆穿,式部功介也隻好死撐下去。
笑瞇瞇的眼神底下,誰會想到他會以比剛才更大的力氣,狠狠的又踩了香阪馨一一腳,懲罰他的得寸進尺。
哇啊——腳明明痛得要死,眼淚都快滴下來了,害怕穿幫的香阪馨一卻得硬擠出甜蜜的微笑張開口,讓式部功介把蝦肉送進嘴裏,滿腦子盤算的是待會要用什麽方法扳回一城
。
「好吃嗎?我沾了你最喜歡的辣醬。」式部功介用手指貼心地替他擦去嘴角沾到的紅褐色醬汁。
「嗯,當然好吃。」
好吃才怪!我什麽時候喜歡吃辣醬啦!式部功介你給我記住!香阪馨一用眼神瞪著他怒吼。
「我怎麽不知道馨一喜歡吃辣醬?什麽時候口味變了?」
短短的幾分鍾,香阪馨一的臉上就不知道變換過幾個表情,那種豐富的情緒和眼神,簡直可以用鑽石的光芒來形容。一想到是另外一個男人讓香阪馨一展現出如此璀璨的麵貌
,梶原康明就湧出了強烈妒意。
「要是馨一的小習慣你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那我可要吃醋了。人的習慣是會變的,就像喜歡的人會變心是一樣的。」察覺到對方話裏有些酸味的式部功介立刻反擊,眼
神不忘飄向從剛剛開始就一直不發一語的深川優吾。
幾個月不見,深川優吾剪掉了長發,兩頰憔悴了幾分,應該瘦了兩三公斤,但是卻不因此損及他的美麗,席間,式部功介好幾次看得入神。
哈哈哈,梶原康明的笑聲拉回式部功介集中在深川優吾臉上的視線,他端起酒杯啜了一口。
「你說的有道理。對了,你喜歡馨一什麽地方?」
「喜歡他哪一點?」式部功介愣住了,就算心裏已經有了明確的答案,但是他才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喜歡的地方太多了,我可不可以先說不喜歡他的地方?」
「當然可以。」梶原康明雙手一攤,示意要他繼續。
「這家夥不隻記性不好、習慣也很差,老是忘記隨手關燈,講不聽也教不會,都不知道說過多少遍,害我得像個老媽子一樣,明知道他根本聽不進去,卻還是得不厭其煩的重
複再重複。」
聽了式部功介的抱怨,梶原康明笑了。
「馨一什麽都好,就這件事他絕對改不了的啦!馨一沒告訴你他怕黑嗎?他一個人的時候,如果不開燈,就會害怕得想哭呢!這麽大的人還像個小孩一樣,你不覺得反而是他
可愛的地方嗎?」把視線轉向香阪馨一,梶原康明繼續,「你記不記得有一次停電,你躲在房間的窗戶邊,靠著一點點月光支撐著,等我回到家,你抱著我哭了一個小時,一直哭
到累了還不肯放。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當時的你很可愛。」
在新男友麵前說舊男友可愛,這樣好嗎?香阪馨一雖然高興,卻還是忍不住偷瞄了深川優吾的反應,他的頭低低的,好像肩膀和後腦上都被重物壓著抬不起來。
「一個大男人還怕黑,你害不害臊啊?」式部功介不屑地瞪了他一眼。
「我又不是故意的,怕就是怕嘛……每個人都有弱點,這很正常啊!哪像有些人……」
香阪馨一促狹地看了他一眼,「明明長得又高又壯,卻連一隻小蟑螂都怕!我就不會。」
被戳中弱點的式部功介瞪了他一眼,那感覺好像是在對他說:要我說幾遍你才聽得懂?我不是怕蟑螂,隻是「不喜歡」而已!不喜歡和怕,完全是兩碼子事!
「馨一怕黑的樣子真的很可愛,他會讓你覺得你是世界上唯一可以讓他依靠、可以救他脫離黑暗的人。不過,沒有體會過的人,是無法想象的。」
「是嗎?那今天晚上我們就來好好體驗一下吧!」式部功介斜睨著香阪馨一,一副「咱們走著瞧」的表情。
「你想得美!」香阪馨一立刻還以顏色。
「你們聊,我去一下洗手間。」受不了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歡樂氣氛,深川優吾找了個借口離席。
深川優吾去上廁所,式部功介隔了幾分鍾,找到機會跟了進去。
深川優吾站在鏡子前發呆,手還放在水龍頭下衝水,看見式部功介進來,趕緊關水準備離開。
「為什麽換了電話號碼?」式部功介擋住他的去路。
「……」
「有什麽話都可以跟我說啊,為什麽要一聲不響的離開?」
「拜托你讓開,我已經離開太久了。」深川優吾始終低著頭不敢與式部功介正眼相對,在飯桌上也是這樣。
不想把深川優吾逼到牆角,式部功介隻好換了一個話題。
「新的發型,很好看。」式部功介把手伸向他的秀發,深川優吾躲什麽似地閃開。
「啊……嗯,康明不喜歡長頭發,他說很熱。」
當式部功介再次快要摸到他的時候,深川優吾又一個轉身,把手放進牆上的烘幹機底下,洗手間頓時響起轟隆隆的機械聲。
式部功介的手在半空中尷尬的停留了幾秒才收回來。
「真是太可惜了,你很適合長頭發。」
深川優吾的反應好像是在告訴式部功介,連觸碰他的權利都被取消了,讓式部功介受到很大的打擊。
「請你不要說這種話好嗎……」
像是受到委屈,深川優吾用夾雜著嗚咽的聲音哀求,式部功介生氣了。
「為什麽不可以說?我喜歡你留長發的樣子,為什麽不可以說?」
「你不要這樣……」
式部功介憤怒的怒吼令深川優吾害怕得想逃,但是洞悉他企圖的式部功介,早在他采取行動之前,再次攔住他的去路。
「功介,拜托你不要……」深川優吾害怕地縮起肩膀,全身發著哆嗦。
「如果你是真心喜歡他,隻要讓我看見你幸福的樣子,我就會乖乖讓步,可是為什麽要躲著我?是不是因為你對我還有……」
「沒有!什麽都沒有!你已經也有交往的男人了不是嗎?嘴巴上說愛我,你還不是馬上就有了新歡!這哪裏是愛我!還是你是故意這麽說,想要聽我說我過得不好,然後再取
笑我不該放棄你,我才不會上當!嗚嗯……」
累積了四個多月的思念與懊惱化成一股衝動,式部功介連想要壓抑的念頭都來不及萌芽,就已經把深川優吾壓在牆上強吻起來。
兩個大男人的身體緊緊重疊在一起,靠在牆邊的連身鏡前激烈擁吻。
香阪馨一沒想到打開門會看見這種景象,當場愣住不知道該有什麽反應。
倒是正被前男友強吻的深川優吾先反應過來把式部功介推開,隻見他捂著紅腫的嘴唇,低著頭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還擦撞了杵在門邊的香阪馨一一下。
可惡——式部功介用力的在頭發上搓了幾下,氣憤的咒罵了一聲。
對眼睜睜讓愛人從手裏溜走的無計可施感到沮喪,他把手撐在洗手台上,喪氣的垂著肩,對撞見這一幕的香阪馨一視而不見。
「你的電話響了兩次,我擔心是有急事……拿去。」香阪馨一把手機放在洗手台上,開門離去。
也許是想幫助思緒沉澱一下,兩個人不約而同都選擇了步行回家。
並肩走在人煙逐漸稀少的紅磚道上,香阪馨一有感而發的說:「天底下竟然有這麽巧的事,甩掉我們的舊情人居然是彼此的新男友,而我們竟然還都為了同一個理由找上了同
一間房子。說真的,你買下這間房子的理由應該和我一樣,都是為了每天晚上坐在客廳偷窺舊情人的新生活對吧?」
「就因為是,所以我才更覺得自己像個無可救藥的笨蛋!」式部功介抓著自己的頭發,煩躁不安的情緒全顯露在臉上。
「才不是笨蛋!那是因為你太愛他了才會這樣,絕對不是笨蛋!」香阪馨一擋住他的去路,很認真的凝視著他的眼睛這麽說,瞳孔中透露出彷佛式部功介不接受這種想法,他
就不會讓路的執著。
明明是愚蠢又固執的偏差行為竟然被這麽簡單的一語帶過,式部功介複雜的心情頓時輕鬆許多,嘴角忍不住上揚,但是他沒有讓香阪馨一發現。
也隻有他這種笨蛋,才會讓這種類似跟蹤狂的偏執行徑變得如此理所當然。
這個時候,式部功介就不得不佩服他的粗神經還挺管用的。
「同一句話,講一次就懂了,我當然知道我不是笨蛋,我跟你又不一樣。」把擋在麵前的香阪馨一推開,式部功介繼續前行,嘴角有笑。
「說的也是。」
沒想到香阪馨一會幹脆的接受,式部功介停下腳步。
「怎麽了?」式部功介回頭,發現香阪馨一並沒有跟上來,臉頰和眼眶都紅紅的。
「該不會是哭了吧?」
式部功介走回香阪馨一麵前,撥開他的瀏海,掂起他的下巴來看個仔細。
也許是月光皎潔的緣故,他臉上的肌膚看起來像是沒有瑕疵的陶瓷,質地細致的就像是收藏在博物館裏,那些中國古代用來進貢給皇帝的高級品。
感覺到溫熱的溫度,從下顎被觸摸到的肌膚表麵滲透開來,傳過兩腮、蔓延到耳根、沿著頸子,擴散到了整個胸口,這種溫暖的感覺引起一陣鼻酸湧了上來。
「誰哭啦!少瞧不起人!」香阪馨一後退了一步,倉皇地逃開了那股令他泫然欲泣的溫暖。
「為什麽不告訴我怕黑的事?」式部功介話鋒一轉,說出了意外令他感到介意的事。
「這很重要嗎?」因為是丟臉的過去,香阪馨一並不想對任何人說,就連知道他怕黑的梶原康明也不知道為什麽。
「當然重要!」
「幹嘛那麽大聲啊!我又不是聾子。」香阪馨一用食指輕輕按壓了耳朵一下,順便偷偷白他一眼。
「我不想輸給奪走優吾的男人。」
雖然沒有看見他的表情,但是他的聲音聽起來,是那樣的不甘心。
香阪馨一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因為他也一樣不想輸給從自己身邊奪走梶原康明的男人。
但是,在近距離見過深川優吾之後,香阪馨一就認輸了。
那個叫做深川優吾的男人,美得像是從時裝雜誌裏走出來的人……
香阪馨一終於明白,像式部功介這樣條件出眾的男人為什麽要對他執著,也難怪梶原康明要像送走瘟神一樣,急急忙忙把自己趕出家門了。
這一刻,即使心裏有一百個聲音在呐喊著不想輸,香阪馨一也不得不接受至少在外表上已經輸得徹底的事實。
在香阪馨一看來,式部功介和梶原康明之間的懸殊,從肉眼上是分辨不出勝負的,兩個人都擁有令身為男人應該感到自豪的相貌以及嬌健的體魄,式部功介氣質取勝,梶原康
明的陽光魅力也值得讚賞,兩人是屬於完全不同的類型。
比起第一回全就已經落敗的自己,式部功介和梶原康明可以說是平分秋色,但是梶原康明卻因為知道自己怕黑的事,在氣勢上略勝一籌。
香阪馨一停下腳步,領先幾步的式部功介回頭看他。
「康明雖然知道我怕黑,但是他並不知道我怕黑的理由。如果這會讓你覺得好過一點……」如果自己怕黑的理由,可以在心理上,或是任何層麵上讓式部功介覺得好過一點,
就算可能會被當成笑話一樣嘲弄又有何妨?
沒有說話,式部功介的眼神和閃著光芒的金屬鏡框一樣讓人覺得寒冷。
他果然在生氣。
就在香阪馨一喪氣地歎了一口氣的當兒——
「你到底說不說?我在等欸!」
已經晚上十一點半多了,四周幾乎沒有人影。
在夜色中,兩人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沿途,香阪馨一講述著小時後發生的,不知道該說是好笑還是悲慘的經曆。
聽完香阪馨一怕黑的理由之後,式部功介發覺,暗藏在心裏某一處的螺絲又鬆動了。
式部功介從長褲口袋裏掏出鑰匙,找開門鎖,走進家裏,香阪馨一也跟了進去。
打開燈,玄關籠罩在一片橘色燈光下時,式部功介聽到香阪馨一在他背後歎了一口氣。
「現在怎麽辦?」香阪馨一開口問道。
「什麽怎麽辦?」
式部功介看了他一眼,香阪馨一用帶著問號的眼神看著他。
他依舊專注地凝神著香阪馨一的眼睛,卻無心回答他的問題。
香阪馨一先移開了視線,他假裝忙著把鞋子從腳上脫下,又忙著把它放進鞋櫃,逃避了令他臉頰發燙的注視。
為什麽?為什麽和他互望會感到痛苦?香阪馨一無法解釋胸口微微發疼的感覺來自何處,他隻想躺回自己的床上好好睡一覺,這一天已經夠折磨人了。
「一起合作下去,你覺得怎麽樣?我是說,如果你願意的話。」
不論是香阪馨一欲言又止地看著他的眼神,或是臉上毫無防備的表情,都讓式部功介深受吸引。
那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氛圍,逐漸侵蝕式部功介的心房,而他也注意到了。
「我這麽做是不想讓優吾對我產生戒心、防著我,如果你覺得這出戲繼續演下去對你沒有任何好處的話……」
「我願意。」香阪馨一可以說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了,式部功介嚇了一跳。
「可是話要說在前麵,我們是以追回昔日情人為共同目標、名義上的情侶,隻要任何一方達成目標,合作關係就宣告終止。大概就是這樣,你同意嗎?」
「同意。」
欣然接受的香阪馨一伸出後,做出握手的邀約。
當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的同時,假戀人共犯同盟關係正式成立。
放任玄關、客廳、廚房的電燈、電視開了一整個晚上,式部功介再也無法忍住脾氣不訓斥他。
枉費出差遠赴倫敦的那十天,式部功介每天都在想著要帶什麽禮物給他。
懷著想要看見他燦爛笑靨的心情,式部功介一下飛機就立刻搭車返家,沒想到一進家門看到的竟是這般浪費資源的行為,式部功介不禁懷疑,在過去的幾天裏,香阪馨一是不
是天天把自己出門前的叮嚀當作耳邊風?
不對的人明明就是香阪馨一,大發雷霆的式部功介大可不必感到罪惡。
但是一想起香阪馨一第一時間到玄關開門迎接自己回家的表情,以及挨罵時低頭認錯的可憐模樣,就感到不忍心。
就算香阪馨一有錯在先,但是自己可以不需要用那種嚴厲的口氣責罵他的,況且,從餐桌的擺設來看,他不但特地做了晚飯,還故意等著自己一起用餐……
怎麽搞的……?
東想西想的結果,怎麽該道歉的人好像變成自己了。
式部功介搖搖頭。不能心軟,這樣會寵壞那個不聽話的孩子的!
從打聽到深川優吾的住處到現在已經四個月了,但是仍然找不到機會接近他,上次好不容易在街角的麵包店巧遇,他卻像是見了鬼似地一溜煙兒逃進停在路旁的出租車裏。
深川優吾的事情已經夠式部功介傷腦筋了,現在又為了香阪馨一的事情傷神,式部功介忍不住懷疑收留他住下來的舉動到底是對是錯?
經過一整天的思考,式部功介還是沒有得到結論。
走在回家的路上,正想著是不是應該買個什麽東西回去緩和僵局,就在經過餐廳的落地窗前,式部功介恰巧看見香阪馨一獨自坐在裏頭。
與其費心思買東西,不如幹脆請他吃頓飯算了。也不管香阪馨一是不是約了人見麵,式部功介就直接走進餐廳。
式部功介很快就找到香阪馨一,他向服務生指了指方向,不等服務生帶位先走了過去。
大概是喝了太多咖啡,香阪馨一突然覺得尿急,不得不冒著被發現的危險,鬼鬼祟祟地離開座位往盥洗室的方向走去。
「香阪!」
因為正在做壞事而提心吊膽的香阪馨一,被從身後傳來的叫喊聲嚇得整個人幾乎從地板上跳了起來,不小心踢翻了一旁的椅子發出聲響,將正在附近用餐的顧客的注意力吸引
了過去。
當然,也包括香阪馨一目前為止一直在偷聽他們對話的那兩個人。
想要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莫過於這種時候。
香阪馨一把頭低到不能再低,幾乎都要縮進腋下裏去了。
「不好意思。」式部功介快步走過來扶起倒在路中央的椅子,向急忙靠近的服務生以及周圍的顧客行禮,等他回過頭才注意到香阪馨一的異狀。
像在躲什麽似的。
「你沒事吧?」式部功介把手伸到他的臉頰附近,正要碰上的瞬間,背後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馨一?」出聲的是梶原康明,他像平常一樣叫著他的名字。
糟糕,被發現了!
像是做壞事被抓到的小孩,心虛的香阪馨一根本不敢抬頭若無其事的和他打招呼,還是像隻縮頭烏龜一樣。
聞聲回頭的式部功介,首先映入眼底的是個綁著馬尾的時髦男人,然後是出現在男人身後的……?
式部功介被那一張美麗的臉孔震住了,突然間連大腦也停止了運作。
那個漂亮的男人,不正是連夜搬離他住所,又避不見麵的情人,深川優吾嗎?
與式部功介四目交接的剎那,深川優吾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急急忙忙把頭低下去。多虧了他的心虛,式部功介停擺的大腦機能得以恢複運轉。
突然間,梶原康明的思路也接上了線。
「馨一,既然見麵了你不介紹一下嗎?你的新男朋友。」
當梶原康明口中說出「新男朋友」這幾個字的瞬間,香阪馨一、式部功介和深川優吾三個人同時感到驚愕,深川優吾更是懷著怒意、不友善地瞪著站在式部功介身邊的香阪馨
一。
「這位先生,在要求別人介紹之前,是不是應該做個自我介紹比較不失禮呢?」搶在香阪馨一前開口的,是式部功介。
「抱歉、抱歉,因為我實在是太驚訝所以忘了。你好,我是梶原康明,馨一的主管,也是他的前男友,請多多指教。」在講到「前男友」這幾個字的時候,梶原康明不但刻意
放慢說話的速度,眼睛還散發出勝利者的優越光芒。
「這麽巧?我『也』是優吾的前男友,第一次見麵,叫我式部就可以了。」
原本想要來個下馬威的梶原康明,聽了式部功介的話,反而有一種被反將一軍的困窘,覺得蒙羞而生氣地用力握緊與式部功介相握的手,而式部功介也不甘示弱的回敬對方。
經過服務生的協助,引人注目的四個人被安排到角落的座位。
天底下竟然有這種巧合,簡直就像是約好要交換情侶似的。
四個人一起用餐,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除了餐具碰撞的聲音,氣氛顯得有點僵硬不自然。
突然間,式部功介將剝好殼、形狀完整的蝦肉放到香阪馨一的盤子裏。
「幹嘛?」香阪馨一看了他一眼,式部功介沒有說話。
說你笨你還不承認!式部功介在桌子底下不動聲色地踩了香阪馨一一腳。
感覺到一陣疼痛的香阪馨一皺起眉頭瞪他,式部功介回以少見的微笑。
「馨一,恭喜啊!」梶原康明的聲音打斷香阪馨一的情緒。
「恭喜什麽?」香阪馨一真的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件事。
「你以前不是老嫌我不肯替你剝蝦殼嗎?現在找到這麽體貼的男朋友,我不該恭喜嗎?」
梶原康明這麽一說,香阪馨一才發現式部功介的用意,也明白自己並不是平白無故挨了他一腳,雖然不知道他這麽做的理由何在,但眼看式部功介的計策差點因為遲鈍的自己
搞砸了,香阪馨一趕緊接演下去。
「既然要體貼,那就直接喂我吃不是更好嗎?」
式部功介瞄了他一眼,不知道香阪馨一是懷抱著昨晚挨罵的怨恨故意乘機惡整自己,還是順理成章演戲給對方看,總之他鬆開了前一秒鍾還踏在他鞋上的腳。
「梶原先生,這家夥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也這麽愛撒嬌嗎?」
假裝抱怨的同時,式部功介用自己的叉子,把那隻被剝了殼的蝦肉沾上醬汁乖乖地送到香阪馨一的嘴邊。
平常在公共場合看見年輕男女類似的親密舉動,都叫式部功介倒胃,可是為了不想被拆穿,式部功介也隻好死撐下去。
笑瞇瞇的眼神底下,誰會想到他會以比剛才更大的力氣,狠狠的又踩了香阪馨一一腳,懲罰他的得寸進尺。
哇啊——腳明明痛得要死,眼淚都快滴下來了,害怕穿幫的香阪馨一卻得硬擠出甜蜜的微笑張開口,讓式部功介把蝦肉送進嘴裏,滿腦子盤算的是待會要用什麽方法扳回一城
。
「好吃嗎?我沾了你最喜歡的辣醬。」式部功介用手指貼心地替他擦去嘴角沾到的紅褐色醬汁。
「嗯,當然好吃。」
好吃才怪!我什麽時候喜歡吃辣醬啦!式部功介你給我記住!香阪馨一用眼神瞪著他怒吼。
「我怎麽不知道馨一喜歡吃辣醬?什麽時候口味變了?」
短短的幾分鍾,香阪馨一的臉上就不知道變換過幾個表情,那種豐富的情緒和眼神,簡直可以用鑽石的光芒來形容。一想到是另外一個男人讓香阪馨一展現出如此璀璨的麵貌
,梶原康明就湧出了強烈妒意。
「要是馨一的小習慣你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那我可要吃醋了。人的習慣是會變的,就像喜歡的人會變心是一樣的。」察覺到對方話裏有些酸味的式部功介立刻反擊,眼
神不忘飄向從剛剛開始就一直不發一語的深川優吾。
幾個月不見,深川優吾剪掉了長發,兩頰憔悴了幾分,應該瘦了兩三公斤,但是卻不因此損及他的美麗,席間,式部功介好幾次看得入神。
哈哈哈,梶原康明的笑聲拉回式部功介集中在深川優吾臉上的視線,他端起酒杯啜了一口。
「你說的有道理。對了,你喜歡馨一什麽地方?」
「喜歡他哪一點?」式部功介愣住了,就算心裏已經有了明確的答案,但是他才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喜歡的地方太多了,我可不可以先說不喜歡他的地方?」
「當然可以。」梶原康明雙手一攤,示意要他繼續。
「這家夥不隻記性不好、習慣也很差,老是忘記隨手關燈,講不聽也教不會,都不知道說過多少遍,害我得像個老媽子一樣,明知道他根本聽不進去,卻還是得不厭其煩的重
複再重複。」
聽了式部功介的抱怨,梶原康明笑了。
「馨一什麽都好,就這件事他絕對改不了的啦!馨一沒告訴你他怕黑嗎?他一個人的時候,如果不開燈,就會害怕得想哭呢!這麽大的人還像個小孩一樣,你不覺得反而是他
可愛的地方嗎?」把視線轉向香阪馨一,梶原康明繼續,「你記不記得有一次停電,你躲在房間的窗戶邊,靠著一點點月光支撐著,等我回到家,你抱著我哭了一個小時,一直哭
到累了還不肯放。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當時的你很可愛。」
在新男友麵前說舊男友可愛,這樣好嗎?香阪馨一雖然高興,卻還是忍不住偷瞄了深川優吾的反應,他的頭低低的,好像肩膀和後腦上都被重物壓著抬不起來。
「一個大男人還怕黑,你害不害臊啊?」式部功介不屑地瞪了他一眼。
「我又不是故意的,怕就是怕嘛……每個人都有弱點,這很正常啊!哪像有些人……」
香阪馨一促狹地看了他一眼,「明明長得又高又壯,卻連一隻小蟑螂都怕!我就不會。」
被戳中弱點的式部功介瞪了他一眼,那感覺好像是在對他說:要我說幾遍你才聽得懂?我不是怕蟑螂,隻是「不喜歡」而已!不喜歡和怕,完全是兩碼子事!
「馨一怕黑的樣子真的很可愛,他會讓你覺得你是世界上唯一可以讓他依靠、可以救他脫離黑暗的人。不過,沒有體會過的人,是無法想象的。」
「是嗎?那今天晚上我們就來好好體驗一下吧!」式部功介斜睨著香阪馨一,一副「咱們走著瞧」的表情。
「你想得美!」香阪馨一立刻還以顏色。
「你們聊,我去一下洗手間。」受不了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歡樂氣氛,深川優吾找了個借口離席。
深川優吾去上廁所,式部功介隔了幾分鍾,找到機會跟了進去。
深川優吾站在鏡子前發呆,手還放在水龍頭下衝水,看見式部功介進來,趕緊關水準備離開。
「為什麽換了電話號碼?」式部功介擋住他的去路。
「……」
「有什麽話都可以跟我說啊,為什麽要一聲不響的離開?」
「拜托你讓開,我已經離開太久了。」深川優吾始終低著頭不敢與式部功介正眼相對,在飯桌上也是這樣。
不想把深川優吾逼到牆角,式部功介隻好換了一個話題。
「新的發型,很好看。」式部功介把手伸向他的秀發,深川優吾躲什麽似地閃開。
「啊……嗯,康明不喜歡長頭發,他說很熱。」
當式部功介再次快要摸到他的時候,深川優吾又一個轉身,把手放進牆上的烘幹機底下,洗手間頓時響起轟隆隆的機械聲。
式部功介的手在半空中尷尬的停留了幾秒才收回來。
「真是太可惜了,你很適合長頭發。」
深川優吾的反應好像是在告訴式部功介,連觸碰他的權利都被取消了,讓式部功介受到很大的打擊。
「請你不要說這種話好嗎……」
像是受到委屈,深川優吾用夾雜著嗚咽的聲音哀求,式部功介生氣了。
「為什麽不可以說?我喜歡你留長發的樣子,為什麽不可以說?」
「你不要這樣……」
式部功介憤怒的怒吼令深川優吾害怕得想逃,但是洞悉他企圖的式部功介,早在他采取行動之前,再次攔住他的去路。
「功介,拜托你不要……」深川優吾害怕地縮起肩膀,全身發著哆嗦。
「如果你是真心喜歡他,隻要讓我看見你幸福的樣子,我就會乖乖讓步,可是為什麽要躲著我?是不是因為你對我還有……」
「沒有!什麽都沒有!你已經也有交往的男人了不是嗎?嘴巴上說愛我,你還不是馬上就有了新歡!這哪裏是愛我!還是你是故意這麽說,想要聽我說我過得不好,然後再取
笑我不該放棄你,我才不會上當!嗚嗯……」
累積了四個多月的思念與懊惱化成一股衝動,式部功介連想要壓抑的念頭都來不及萌芽,就已經把深川優吾壓在牆上強吻起來。
兩個大男人的身體緊緊重疊在一起,靠在牆邊的連身鏡前激烈擁吻。
香阪馨一沒想到打開門會看見這種景象,當場愣住不知道該有什麽反應。
倒是正被前男友強吻的深川優吾先反應過來把式部功介推開,隻見他捂著紅腫的嘴唇,低著頭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還擦撞了杵在門邊的香阪馨一一下。
可惡——式部功介用力的在頭發上搓了幾下,氣憤的咒罵了一聲。
對眼睜睜讓愛人從手裏溜走的無計可施感到沮喪,他把手撐在洗手台上,喪氣的垂著肩,對撞見這一幕的香阪馨一視而不見。
「你的電話響了兩次,我擔心是有急事……拿去。」香阪馨一把手機放在洗手台上,開門離去。
也許是想幫助思緒沉澱一下,兩個人不約而同都選擇了步行回家。
並肩走在人煙逐漸稀少的紅磚道上,香阪馨一有感而發的說:「天底下竟然有這麽巧的事,甩掉我們的舊情人居然是彼此的新男友,而我們竟然還都為了同一個理由找上了同
一間房子。說真的,你買下這間房子的理由應該和我一樣,都是為了每天晚上坐在客廳偷窺舊情人的新生活對吧?」
「就因為是,所以我才更覺得自己像個無可救藥的笨蛋!」式部功介抓著自己的頭發,煩躁不安的情緒全顯露在臉上。
「才不是笨蛋!那是因為你太愛他了才會這樣,絕對不是笨蛋!」香阪馨一擋住他的去路,很認真的凝視著他的眼睛這麽說,瞳孔中透露出彷佛式部功介不接受這種想法,他
就不會讓路的執著。
明明是愚蠢又固執的偏差行為竟然被這麽簡單的一語帶過,式部功介複雜的心情頓時輕鬆許多,嘴角忍不住上揚,但是他沒有讓香阪馨一發現。
也隻有他這種笨蛋,才會讓這種類似跟蹤狂的偏執行徑變得如此理所當然。
這個時候,式部功介就不得不佩服他的粗神經還挺管用的。
「同一句話,講一次就懂了,我當然知道我不是笨蛋,我跟你又不一樣。」把擋在麵前的香阪馨一推開,式部功介繼續前行,嘴角有笑。
「說的也是。」
沒想到香阪馨一會幹脆的接受,式部功介停下腳步。
「怎麽了?」式部功介回頭,發現香阪馨一並沒有跟上來,臉頰和眼眶都紅紅的。
「該不會是哭了吧?」
式部功介走回香阪馨一麵前,撥開他的瀏海,掂起他的下巴來看個仔細。
也許是月光皎潔的緣故,他臉上的肌膚看起來像是沒有瑕疵的陶瓷,質地細致的就像是收藏在博物館裏,那些中國古代用來進貢給皇帝的高級品。
感覺到溫熱的溫度,從下顎被觸摸到的肌膚表麵滲透開來,傳過兩腮、蔓延到耳根、沿著頸子,擴散到了整個胸口,這種溫暖的感覺引起一陣鼻酸湧了上來。
「誰哭啦!少瞧不起人!」香阪馨一後退了一步,倉皇地逃開了那股令他泫然欲泣的溫暖。
「為什麽不告訴我怕黑的事?」式部功介話鋒一轉,說出了意外令他感到介意的事。
「這很重要嗎?」因為是丟臉的過去,香阪馨一並不想對任何人說,就連知道他怕黑的梶原康明也不知道為什麽。
「當然重要!」
「幹嘛那麽大聲啊!我又不是聾子。」香阪馨一用食指輕輕按壓了耳朵一下,順便偷偷白他一眼。
「我不想輸給奪走優吾的男人。」
雖然沒有看見他的表情,但是他的聲音聽起來,是那樣的不甘心。
香阪馨一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因為他也一樣不想輸給從自己身邊奪走梶原康明的男人。
但是,在近距離見過深川優吾之後,香阪馨一就認輸了。
那個叫做深川優吾的男人,美得像是從時裝雜誌裏走出來的人……
香阪馨一終於明白,像式部功介這樣條件出眾的男人為什麽要對他執著,也難怪梶原康明要像送走瘟神一樣,急急忙忙把自己趕出家門了。
這一刻,即使心裏有一百個聲音在呐喊著不想輸,香阪馨一也不得不接受至少在外表上已經輸得徹底的事實。
在香阪馨一看來,式部功介和梶原康明之間的懸殊,從肉眼上是分辨不出勝負的,兩個人都擁有令身為男人應該感到自豪的相貌以及嬌健的體魄,式部功介氣質取勝,梶原康
明的陽光魅力也值得讚賞,兩人是屬於完全不同的類型。
比起第一回全就已經落敗的自己,式部功介和梶原康明可以說是平分秋色,但是梶原康明卻因為知道自己怕黑的事,在氣勢上略勝一籌。
香阪馨一停下腳步,領先幾步的式部功介回頭看他。
「康明雖然知道我怕黑,但是他並不知道我怕黑的理由。如果這會讓你覺得好過一點……」如果自己怕黑的理由,可以在心理上,或是任何層麵上讓式部功介覺得好過一點,
就算可能會被當成笑話一樣嘲弄又有何妨?
沒有說話,式部功介的眼神和閃著光芒的金屬鏡框一樣讓人覺得寒冷。
他果然在生氣。
就在香阪馨一喪氣地歎了一口氣的當兒——
「你到底說不說?我在等欸!」
已經晚上十一點半多了,四周幾乎沒有人影。
在夜色中,兩人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沿途,香阪馨一講述著小時後發生的,不知道該說是好笑還是悲慘的經曆。
聽完香阪馨一怕黑的理由之後,式部功介發覺,暗藏在心裏某一處的螺絲又鬆動了。
式部功介從長褲口袋裏掏出鑰匙,找開門鎖,走進家裏,香阪馨一也跟了進去。
打開燈,玄關籠罩在一片橘色燈光下時,式部功介聽到香阪馨一在他背後歎了一口氣。
「現在怎麽辦?」香阪馨一開口問道。
「什麽怎麽辦?」
式部功介看了他一眼,香阪馨一用帶著問號的眼神看著他。
他依舊專注地凝神著香阪馨一的眼睛,卻無心回答他的問題。
香阪馨一先移開了視線,他假裝忙著把鞋子從腳上脫下,又忙著把它放進鞋櫃,逃避了令他臉頰發燙的注視。
為什麽?為什麽和他互望會感到痛苦?香阪馨一無法解釋胸口微微發疼的感覺來自何處,他隻想躺回自己的床上好好睡一覺,這一天已經夠折磨人了。
「一起合作下去,你覺得怎麽樣?我是說,如果你願意的話。」
不論是香阪馨一欲言又止地看著他的眼神,或是臉上毫無防備的表情,都讓式部功介深受吸引。
那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氛圍,逐漸侵蝕式部功介的心房,而他也注意到了。
「我這麽做是不想讓優吾對我產生戒心、防著我,如果你覺得這出戲繼續演下去對你沒有任何好處的話……」
「我願意。」香阪馨一可以說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了,式部功介嚇了一跳。
「可是話要說在前麵,我們是以追回昔日情人為共同目標、名義上的情侶,隻要任何一方達成目標,合作關係就宣告終止。大概就是這樣,你同意嗎?」
「同意。」
欣然接受的香阪馨一伸出後,做出握手的邀約。
當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的同時,假戀人共犯同盟關係正式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