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呂布捏著發脹的腦袋,當著郝萌的麵叫來外麵的親兵:“剛才劉徐州家的公子來過了?”


    那親兵恭敬答道:“是,來了之後,先去找的張太守,隨後又和張將軍聊了許久。中間來拜訪過將軍,隻是將軍還未睡醒,公子也不讓我等叫醒將軍,留下禮物之後,便先離開了。”


    呂布聽了,頓時露出了笑容,轉首看著郝萌道:“你看,劉家小兒也是先來拜訪我的,隻是我宿醉未醒,他也知禮,留下禮物就先走了。想來也是出去的時候恰好遇上了文遠,少年孺慕,識得英雄,纏著文遠多聊了幾句也很合理。”


    “季生啊,汝多疑了。”


    郝萌,字季生,乃是河內人,其實並不是呂布的嫡係。


    他早先是張揚手下,呂布投奔河內的時候看重他的勇武和韜略,跟張揚開口把他要了過來,連帶著麾下曹性和數百老卒皆是河內人,算是呂布麾下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也因此,呂布能耐下性子好生勸慰他,要換了其他並州小將來構陷張遼,他早就大耳刮子扇過去了。


    郝萌也看出了呂布有些不耐煩了,況且他也沒打算一口氣絆倒張遼,於是便先行告退。


    呂布看著郝萌離去的身影,眼裏閃過一絲無奈。


    倒不是他不信任張遼,這麽多年的感情,以及張遼對他的支持,哪有這麽容易就動搖的。


    要真這麽容易動搖,兩個人也不可能合夥走到今天了。


    呂布隻是覺得郝萌的野心越來越大了,屢次在自己跟前進言張遼不忠,讓自己很是頭疼。


    張遼固然是合夥人,可郝萌手底下的部曲也有三百多河內人,還都是精銳老卒,對於現在兵馬不過三四千人的他來說,可算是一股重要的力量,這讓呂布也不得不重視他的意見。


    不過從這些事情上來看,郝萌就不如張遼來的老實,小動作不斷,哪像張遼那麽踏實安定。


    看來是時候找個機會,給郝萌一點警告了。


    呂布眼下三四千人,可謂是五花八門。


    其中有張邈的近千人,陳宮的四百人,還有郝萌的三四百河內人,以及兩百餘河北、關中、南陽人。剩下的兩千人才是他的老底子並州人,其中張遼的部曲就有六七百人。


    其實呂布不過是並州集團裏最大的軍頭子,隻是因為第二大的軍頭張遼一直鐵杆支持他,才坐穩了並州老大的位置。


    因此,呂布還是很著急,希望能夠盡快獲得一個落腳點,至少能養得起這三四千人。


    要不時間一長,帶來的財貨散盡,真能留下多少人,就連呂布自己也說不清楚。


    就在呂布陷入沉思的時候,他正室魏氏從屋內走了出來,手裏端著一碗新的醒酒湯。


    “夫君,頭還疼嗎?且再飲一盞醒酒湯。”


    呂布抬頭看見愛妻,頓時露出笑臉:“你怎麽出來了,這等事情,交給下去人做就是,你又何必操勞。莫非是館中下人怠慢你了?”


    呂布臉色頓時一沉,惱怒道:“狗眼小人,我定要和玄德提起此事,讓他好好懲戒一下這些下人。”


    熟悉夫君脾氣的魏氏趕忙勸阻:“夫君還是這等著急,妾身隻是想要親手服侍夫君而已。”


    聽到魏氏的話後,呂布這才轉怒為喜:“布有賢妻,我無憂也。”


    隨後,魏氏就站在一旁,看著呂布小口小口的飲用醒酒湯,似乎有什麽話想說,卻又有些遲疑。


    呂布對妻妾倒是挺細心的,也或許是魏氏的表現太過明顯了。


    看出魏氏有話要說,呂布就直接問道:“我妻有事?”


    聽見呂布開了頭,魏氏倒是來了話癮。


    “剛剛有個少年郎來拜訪夫君,聽說是劉使君家的公子?”


    呂布聞言,點了點頭:“嗯,此子名為劉封,是玄德賢弟的長子,如今已經在州中任事。我看玄德頗為倚重此子,應是有些才能。”


    魏氏一聽,頓時眼放異彩。


    “夫君,綺兒如今也十二歲了,卻是時候為她做一下將來的打算了。”


    呂布先愣了愣,隨後才反應過來自家妻子說的是什麽意思,可還猶疑道:“你是說……”


    魏氏索性說破:“我看劉使君家公子就很不錯啊,況且我們眼下客居徐州,若是兩家能夠聯姻,豈不就成了一家了?”


    呂布一聽,也覺得魏氏所言有理。


    不論呂布還是魏氏,都覺得自己嫁女兒是平嫁,甚至還有點下嫁的意思。


    畢竟眼下隻是剛剛進入亂世,各地軍閥都還以朝廷中樞所拜的職務為正統。


    像劉備、曹操這種私相授受的州牧,含金量就遠不如劉表這種朝廷中樞拜除的州牧,可見四百年大漢是何等的深入人心。


    況且大家也隻是覺得世道亂了,可能意識到天下大亂,群雄割據,爭龍之世已成的,卻依舊是少數。就連曹操這會兒可還都是大漢忠臣呢。


    真正有篡位之心的,除了河北的袁紹,淮南的袁術,恐怕也就隻有三年前被活活氣死的劉焉了。


    因此,劉備不過是私相授受的徐州牧,而他呂布可是堂堂的奮威將軍,進封的溫侯可是堂堂大漢縣侯,頂級的爵位。


    大漢爵位分王、公、列侯、關內侯四等,其中關內侯都是虛封,沒有封地。


    從侯爵開始才是實封,有封地。


    侯爵又分為兩大類別,低階的是關內侯,有封地,但極少,一般以戶計算。


    另外一種就是列侯,分為三等,分別是縣、鄉、亭三大等。


    而呂布,就是其中最高的縣侯,封地最高可達萬戶,這也是萬戶侯的由來。


    日後的關羽的漢壽亭侯雖然讀法上有爭議,但卻基本能確定隻是個亭侯,和呂布差了整整兩個大級。


    列侯再上去可就是國公了,那就是非人臣所能覬覦的了,整個東漢隻有一個異姓公,那就是曹操。


    為這事情,荀彧和曹操直接翻臉,最後把命都給搭進去了。


    別說是眼下了,就是三國鼎立時期,列侯的身份那也是極為尊貴的。


    劉備連個關內侯都沒有,如何能和呂布相比。


    僅這一條,在政治上呂布確實是秒殺劉備的。


    因此,魏氏才會如此有底氣看上劉封,而倉皇逃難至徐州的呂布,竟然不會覺得自家老婆突兀。


    別看呂布幾次輕視劉封,可實際上他對劉封的觀感倒是不錯的。


    可讓他嫁女兒,他還是有些舍不得。


    畢竟他此時都已經三十五歲了,膝下僅有此女一人,平日裏素為寵愛。


    “且讓我再看看。”


    呂布思索片刻,很是傲氣道:“我呂布之女,才色無雙,如何能嫁匹夫。且再看看這劉封到底如何,再議此事。”


    魏氏雖然有些失望,但她也知道自家丈夫耳根子軟,隻要多提上幾次,對方遲早是會妥協的,倒也不著急了。


    等呂布喝完醒酒湯,魏氏端著湯盞離開了正房。


    出去之後,魏氏將湯盞交給隨侍侍女,同時小聲說道:“去把魏續將軍給我請來。”


    魏續是魏氏的堂弟,是呂布的堂房小舅子,故而有外內之親。


    曆史上呂布恩將仇報,罰功賞過,就是在郝萌叛亂後,把高順的陷陣營奪過來交給魏續統領。


    可魏續能力又不夠,因此每到戰時,呂布又會把陷陣營交還給高順。


    在這種情況下,高順依舊毫無怨言,始終對呂布忠心耿耿。


    如此一個有才有能又有德行,智勇雙全而又愚忠至死的猛將,這讓劉封如何不眼饞?


    迎賓館中,張邈下榻處,高順求見。


    張邈立刻接待了他。


    高順本人沉默寡言,不好酒色,嚴於律己,寬以待人,這種性格,和呂布乃至整個並州集團都有些格格不入,哪怕就是張遼和高順也有些處不到一塊。


    也難怪呂布會覺得高順不夠忠誠了。


    但在張邈的眼裏,高順卻是極為可靠,不同於普通武夫的儒將,深得前者喜愛和信任,要不然,也不會在這短短幾年裏,高順就已經成為陷陣校尉了。


    張邈見了高順之後,遲遲沒有開口。


    顯然,張邈內心中也很是掙紮,甚至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


    高順絲毫不著急,隻是安靜的坐在席位上,等著張邈的命令。


    過了許久,張邈遲遲沒有開口,這讓高順也感到了疑惑和異常。


    略一沉思,高順難得的先開了口:“府君可是有什麽難言之事?府君不必多慮,順乃武人,但也頗知忠義,府君乃我主君,但請開口,順必全力以赴,為君上解憂。”


    張邈聽了高順之言,心中感慨萬分,更覺愧疚。


    於是,張邈長身而且,竟然以府君之姿,朝著高順大禮參拜。


    高順頓時大驚失色,趕忙離席躲避,口中喊道:“府君這是為何,順何德何能,敢受府君如此大禮。”


    張邈抬起頭時,已經是淚流滿麵:“孝父,某無能,隻能懇請孝父救救我弟,救我全族了。”


    高順心中咯噔一下,就憑他和張邈的千把人,怎麽可能救援得了雍丘縣的張超和張邈全族?


    可自己的恩主都對自己行這樣的大禮了,就是死,他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咬了咬牙,高順開口答應了下來:“府君,把陷陣營交給我。請府君放心,但有我一口氣在,絕不叫您家人受半點傷害。”


    張邈感動非常,甚至完全不計較高順和自己談條件了。


    張邈和高順是舉主和被舉之人的關係,理論上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


    可張邈現在要做的事情卻等於是把高順給賣了,要是換個性情剛烈的,或者是會算計的,給你當場來個反目成仇都有可能。


    相比之下,高順能夠體諒自己的心情,答應自己這無禮要求,提點要求也就不算什麽事情了。


    雖然把陷陣營交出去的確很是肉疼,但眼下都到家族的生死關頭了,這點外物也不是不能舍棄掉的。


    七百陷陣營解救不了家族,可劉備父子卻可以。


    想通這些之後,張邈終於做出了決斷,點頭答應了下來:“好,某答應你。”


    高順聽見張邈答應了之後,立時就起身準備告辭:“府君放心,某這就去準備,然後出發。”


    “出、出發?”


    張邈有些疑惑,不知道高順什麽意思。


    高順卻是鄭重答道:“府君放心,雖隻有七百人,但順會盡心竭力,掩護府君家族突圍的。”


    張邈恍然大悟,臉色有些紅潤,顯然自己剛才亂了方寸,竟然都沒把話說全。心情劇烈激蕩之下,張邈竟然忘了告訴高順他剛和劉封之間達成的契約。


    不得已,猶豫再三,張邈隻能上前拉住高順的手,紅著臉吞吞吐吐的將劉封來訪,自己和劉封達成的共識等事告知了對方。


    高順人都聽呆了,懵在當場。


    雖然不用去陳留送死了,可他並不覺得現在的情況能比去陳留送死要強多少。


    如果張邈不是他的恩主,高順甚至想給對方一拳頭。


    可看著張邈麵容通紅,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羞慚、愧疚。


    膽怯、希冀等情緒交織,高順內心默默歎息了一聲,最終還是理解了張邈的苦楚和立場。


    “孝父,子升也是極為欣賞你的才能,才會同我開口。”


    張邈勸慰道:“劉使君和子升都是好客仁德之人,況且他們能征善戰,總比我這……我這不成氣的強多了。”


    想想張邈入主陳留之時,陳留還是天下大郡,擁有足足八十六萬口。


    可現在,估計五分之一都不足了。


    作為一個太守,張邈可謂是太不稱職了。


    既擋不住從司隸、關中湧出的西涼軍,他們燒殺擄掠,掃蕩諸郡,張邈隻能躲在郡治之後,毫無反擊之力。


    這幾年討董戰爭下來,荊州的南陽、豫州的潁川、兗州的陳留三個郡被西涼軍洗劫殘害的最為慘烈。


    這三個郡不但地理位置上恰好包圍了司隸部,又都是極為富庶,人口眾多的大郡,所以成了西涼軍最優先打擊的對象。


    眼下張邈又被曹操追的連弟弟和家族都丟在了雍丘帶不出來,他對劉備自然是非常羨慕的。眼下,他跟高順所說的話也確實是觸景生情,肺腑之言。


    況且看到徐州眼下如此繁華,沿途走來,道路兩邊炊煙嫋繞,幾乎讓人忘了徐州才剛剛被曹操屠戮了兩年。


    這讓張邈生出了心思,想要在徐州安家。


    若是能夠通過高順和劉備父子建立起關係,倒也並非是個壞事。


    “府……,府君,在下明白了。”


    雖然漢朝也有互相舉薦門生故吏的前例和潛規則,可似乎和眼下自己碰到的還是有些不同。


    不過高順最終還是應允了下來,起身衝著張邈一禮:“不知府君還有其他吩咐嗎?若是沒有,那順就先告退了。”


    張邈先是點點頭,後又趕忙補充道:“既然孝父答應了,那我就找個時間,請子升過來一聚。”


    高順沉默的點了下頭,然後告退離開,留下了心情複雜的張邈坐在原處。


    劉封此時正在家中接待一行遠來的客人。


    先前派往河東,征辟賈逵和其祖父賈習到了。


    劉封大喜過望,立刻出迎。


    賈逵身材高大,今年剛過二十,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其祖父賈習的精神也極為健碩,雖然頭發花白,可眼含精光,腰杆筆直,絲毫不見老態。


    兩人在州府之中下了車後,州使告罪一聲,前往稟報劉備父子。


    劉備此時恰好不在府中,與關、張、夏侯博一起去了城外軍營。


    劉封聞言之後,馬上就請賈逵祖孫前往正堂休息,他隨後就到。


    州使提醒道:“公子,車隊中還有一位客人。”


    劉封馬上反應了過來:“請到那一位夫人了?”


    州使笑著答道:“托明公威名,總算是幸不辱命。”


    劉封頓時大喜。


    這位神秘的客人正是漢末名臣大儒的長女蔡昭姬蔡琰。


    曆史上,蔡昭姬嫁給了河東衛仲道。


    衛仲道乃是河東衛氏出身,祖上發跡源於前漢大將軍衛青和皇後衛子夫,在當地有著很高的聲望。


    後來的曹魏名臣衛覬就是河東衛家出身,正是衛仲道的兄長。


    可惜衛仲道天不假年,早早就死去了,因為兩人之間沒有子女,蔡昭姬便離開了衛家,返回自己家中居住。


    隻是後來蔡家的老家陳留並不安定,甚至還成為了西涼軍和關東諸侯的戰爭前線。


    蔡昭姬不得已又前往河東避難,最終在河東為叛亂的南匈奴所擄掠。


    時間就在今年年底。


    所幸這一次劉封出手了,在征辟賈逵的同時,也給身在河東的蔡琰送去了書信,邀請對方前來徐州居住,同時,還在信中點明中原混戰,匈奴、烏桓、鮮卑將會更加的肆意妄為,河東已然越來越不安全。


    並州有南匈奴、烏桓、鮮卑等多個部落雜居,一旦南下,河東郡首當其衝。而現在司隸核心的河南尹已經成了一片白地,權力真空,沒有人顧忌得上此處,及時離開,才是最好的辦法。


    蔡琰最終被這封書信所打動,於是便跟著賈逵祖孫倆一同前往徐州,沿途幸好有黃河水路,要遠比走陸路方便和安全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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