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別墅的生活,已經進入第二天。


    這兩天,北澤聖悠除了幫忙灑掃庭院、整理家務、準備三餐之外,最重要的晚課,莫過於躲在房間裏研究鬼塚讓交代的任務。


    被迫以接受者姿態觀摩的北澤聖悠,看著畫麵裏被侵入的一方,總是不由自主地感到臉紅心跳、口幹舌燥。


    不論是被大大撐開、露出**的姿勢,或是將對方的**官放入口中取悅,光是用眼睛盯著,北澤聖悠都感到羞恥不堪。


    更別提要被對方玩弄那個在常識中隻能用來排泄的地方……


    鬼塚讓真的要對他做出這種事嗎?


    那裏……真的會有快感、真的那麽舒服嗎?


    北澤聖悠經常這麽想著想著,就不知不覺發起呆來。


    而另一邊,因為距離和北澤聖悠約定的日子已經接近,鬼塚讓每天都在祈禱那個家夥會因為害怕而連夜逃跑。


    可惜事與願違,當連續兩天早上都被食物的香味喚醒之後,鬼塚讓不得不正視現實,暗自大喊不妙。


    為了嚇跑對方而走的這步險棋,看樣子是害到自己了。


    自從這小子突然出現之後,擔心行蹤曝光而成為出版社與媒體追逐焦點的鬼塚讓,被迫生活在不安與猜疑的焦慮之中,雖然很想把那小子趕出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外,但是由於藏身之所已經被他發現,萬一他懷恨在心,回去帶了一票好事的記者和出版社編輯來的話,那自己恐將永無安寧之日。


    以鬼塚讓寫書賺到的版稅和存在銀行生的利息,絕對足夠他再買下一座山、蓋豪宅過幽靜的生活,可是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離開這一塊曾經和外公有過美好回憶的地方。


    所以,他隻好在那個叫作北澤聖悠的奇怪男子逃跑之前,繼續忍耐下去。


    ***


    “鬼塚先生……早。”


    前兩天,北澤聖悠都是用開朗的聲音迎接他下樓,但是今天的早安問候聽起來好像哪裏不對勁。


    已經在餐桌前坐下的鬼塚讓,這才發覺到有一雙眼睛,正以不自然的過大尺寸盯著自己,而對方手中握著的平底鍋裏好像還在煎著什麽食物。


    令鬼塚讓不悅的是,那顯然是一副受到驚嚇的錯愕表情。


    “幹嘛!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不是有什麽東西,是少了什麽東西吧?”


    察覺到對方指的應該是剛剛被自己刮掉的胡子,鬼塚讓不以為意的發起了牢騷,“拜托,我不能刮胡子嗎?真是大驚小怪!”


    “因為太好看了嘛……”北澤聖悠回頭將鍋子裏的培根翻麵,一邊小小聲的自言自語。


    記憶中的鬼塚讓,是他十八歲時的模樣。身上除了散發出文人氣息,那隻黑白分明的瞳孔,同時綻放出拒絕管束的不羈眼神,即便是四年後的現在,一點都沒有改變:這也是為什麽北澤聖悠可以光憑眼神就認出他的原因。


    但是除了這些,眼前的鬼塚讓還比當時的他多了無法形容的成熟與陰鬱氣質。


    是寂寞吧?如果用最簡單的話來形容,就是寂寞吧。


    一個人獨自生活在深山裏不跟人往來,要不寂寞也難吧?


    所以他才說沒有靈感、寫不出東西,也才會連自己這個被他嫌沒胸沒屁股的男人都能勉強接受?


    想到這裏,北澤聖悠猛地驚覺到今天就是跟鬼塚讓約定的驗收日,心髒頓時狂跳了起來。


    因為今天是驗收日,所以他才特地將一臉胡子刮幹淨嗎?


    北澤聖悠用餘光偷偷瞄了坐在飯桌前正搔著一頭長發的鬼塚讓,隨即又把眼神收回去藏好,心還是不聽話的猛跳個不停。


    驗收日……


    他想起從鬼塚讓提供的光碟片裏看到,男人和男人擁抱親熱的激情畫畫,突然間,北澤聖悠覺得臉頰發燙,而那股莫名的熱潮還越過胸口一路往隻腿中間直奔而去。


    坦白說,北澤聖悠對自己能夠因此產生反應感到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他能夠幫上鬼塚讓的忙,倘若可以成功激發他寫作上的靈感,再大的犧牲都是值得的;憂的是,他意識到今天很可能就要將童貞斷送在男人的手裏,對於沒有抱過女人的他是否能夠挨得過去,北澤聖悠自己也沒有把握。


    “喂!你在發呆嗎?鍋裏的東西已經燒焦了吧?”


    北澤聖悠發出慘叫後,急急忙忙把鍋子從爐火上麵移到洗手槽裏。


    幾條紅白相間的新鮮培根,這下子全都焦黑了一半,鍋子裏還冒出焦味十足的濃濃白煙。


    看著被自己搞砸的食物,北澤聖悠感到非常內疚。


    到目前為止,他雖然不用擔心冰箱裏的食材是從哪裏來的,而鬼塚讓也沒有要他分擔夥食費的打算。但是分神的結果,他白白浪費了寶貴的食物是事實,北澤聖悠也不得不責怪自己太不專心了。


    “怎麽樣?應該不能吃了吧?”


    低沉的聲音倏地從背後傳來,隨後跟上來的,是令人屏息的體溫。


    站在北澤聖悠身後的鬼塚讓,繞過他的腰伸出雙手,使得北澤聖悠完全被他包圍在身前。


    為了看清楚水槽裏的平底鍋變成什麽慘狀,鬼塚讓把下巴越過北澤聖悠的肩膀探了出去。“真是的,都不能吃了。”


    感覺到鬼塚讓說話時的熱氣吹過耳邊,北澤聖悠整個人僵直起來,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原以為鬼塚讓查看過後就會立刻離開的,沒想到他不但沒有離去,反而還把下巴直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害他驚慌地瑟縮了一下。


    鬼塚讓笑了。“你好像很緊張?是因為鍋子……還是我?”


    說話的同時,鬼塚讓使壞地摟住他的腰,沒有心理準備的北澤聖悠,索性連呼吸都閉住了,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著。


    不會吧?大白天的就要……


    “我交代你的功課,都準備好了嗎?”鬼塚讓一邊說,一邊朝他耳窩裏吹氣。


    “我……”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後悔了,趁我還沒對你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之前,要走現在可以馬上離開。但是錯過了這次機會,以後不管我對你做了什麽事,都是你自己願意的。萬一玩過火,把你搞壞了,到時候可不要怪我。”


    如果這麽恐嚇都嚇不走他的話,鬼塚讓真的要傷透腦筋了。畢竟他並不是真的打算染指一個和自己同性別的小男人。


    雖然這家夥是挺有趣的,不但打掃勤快,做菜也不馬虎。留他在身邊,還是有些好處。但是,關於寫作……


    “我說過了,隻要是對鬼塚先生寫作有幫助的事,不管多辛苦、多過分的事我都願意接受。所以……請你不要再試探我的決心了。”


    話說得再漂亮、再大聲,也掩蓋不住北澤聖悠恐懼的事實。


    然而,他還是堅持自己的決定。


    被北澤聖悠堅決的態度激怒,鬼塚讓咬上近在眼前的耳廓。


    疼痛的感覺襲來,北澤聖悠不得不悶叫出聲。


    “這麽想被男人搞嗎?看不出來你還挺淫亂的嘛!該不會已經有過經驗了,所以才這麽爽快就答應我的要求吧?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那還真是讓人倒胃口!”放開摟住北澤聖悠的手,鬼塚讓故意用惡劣的字眼挖苦他,之後走回餐桌旁坐下。


    清晨特有的涼意取代溫暖的體溫,倏地吹進了北澤聖悠的心裏。


    鬼塚讓並沒有采取更進一步的動作,北澤聖悠固然鬆了一口氣,但是隨之而來的輕蔑形同一根銳利的刺,深深地紮進他心頭。


    被最尊敬的人看輕了。


    難道說,從頭到尾都是他在測試自己嗎?還是他一開始就隻是鬧著玩,根本沒有當真?


    這麽說來,每天忍著羞恥研究色情光碟,還有膽戰心驚、害怕驗收日來臨的自己,都隻是他眼中的一個笑話?


    玩弄別人,是他的樂趣嗎?又或者,他是為了考驗自己的決心才故意使壞?


    到底……哪一個才是他的本意?自己又應該怎麽做才好呢?


    是該保護自己的尊嚴選擇離開,還是要為了自己的信念堅持下去?


    北澤聖悠被迫在瞬間得做出決定,因為他相信眼前這個總是對自己惡言相向、不停使壞的男人,隻是鬼塚讓的偽裝。


    “不管你怎麽看我、笑我、討厭我都沒有關係,隻要你不提筆寫作的一天,我就不會離開這裏。我知道這樣很厚臉皮,但是我的生活費我會自己想辦法。我隻希望盡自己一切的努力,幫助鬼塚先生重新考慮寫作的事,就算隻有一點點希望,我都會……”


    “夠了!同樣的話你到底要我講幾遍呐?都快被你煩死了知不知道!”鬼塚讓不悅地大吼了起來。


    北澤聖悠絲毫不受動搖的決心令他感到畏懼。


    躲在山上的這幾年,想被遺忘又害怕真的被遺忘的矛盾始終困擾著鬼塚讓。


    為了說服自己痛恨寫作、也不準自己寫作,他連日記都不寫、連筆也不碰,好不容易欺騙自己真的討厭創作,可是這個男人的出現,卻擾亂了他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心裏頭那股被壓抑許久的衝動,漸漸澎湃。


    “不管幾遍我都要講,因為我是真的希望鬼塚先生……”


    “閉嘴!我叫你閉嘴聽到沒有?”


    震耳欲聾的怒吼打斷了北澤聖悠的話,他嚇得靠在流理台邊不敢亂動。


    “如果你那麽想被搞,我成全你就是了!”


    好不容易弄懂這句話的意思,鬼塚讓就已經抓住北澤聖悠的手,用另外一隻手把餐桌上的食物和杯盤全都掃到地上。


    玻璃破碎的聲音和碎片同時飛濺出來。


    北澤聖悠來不及反應就被推倒在餐桌上,背對著正打算對自己施暴的鬼塚讓。


    當衣領被對方抓住,就快要被一把扯開的瞬間,比起某個地方會被侵犯,北澤聖悠意識到還有更值得驚慌的問題。


    不行!會被看到!


    “不要——”


    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來的蠻力,北澤聖悠肩膀一扭,便掙脫鬼塚讓的手逃到牆角,把背緊緊、緊緊地貼在牆上。


    ***


    空氣中隱約還嗅得到焦味。


    裝著焦黑培根的平底鍋還放在洗手槽,水龍頭也還開著。


    餐桌上隻剩下扭曲歪斜、其中一角還垂到地板的桌巾。


    萵苣、番茄、小黃瓜和杯盤碎片散落了一地,桌腳還躺著看起來依然美味的法式蛋烤吐司,香氣濃鬱的楓糖漿正緩緩流出瓶口已經摔碎的玻璃罐。


    不協調地……白色的地磚上,出現幾個紅色、不完整的腳印。


    “我的天,你受傷了!”發現血腳印是鬼塚讓的,北澤聖悠驚訝的喊出聲。


    一定是自己用力掙脫他的時候,害他重心不穩才會踩到碎玻璃的。


    “不要過來!”鬼塚讓大聲咆哮,阻止了正向他靠近的北澤聖悠。


    “可是你的腳……”


    “我的腳怎麽樣都跟你沒關係!”吼叫完,鬼塚讓跛著腳,從抽屜裏拿出一枝筆。


    “看好,這是我用來寫作的筆。”語畢,鬼塚讓打開窗戶,等北澤聖悠察覺他的下一步舉動,準備上前製止時已經來不及了。


    那枝筆,已經被鬼塚讓丟出窗外甩得遠遠的,消失在一片樹林裏。


    “筆沒了,這樣你該明白我的決心了吧!”


    北澤聖悠眼眶都紅了,他直盯著筆被丟擲出去的方向,然後強拉起鬼塚讓的手掛在自己肩膀上。


    “喂,你想幹嘛?”不明所以然的鬼塚讓大喊。


    “不想失血過多的話,這次換你閉嘴!”


    北澤聖悠用急救箱裏的藥品,依照在學校學過的方法,將鬼塚讓受傷的腳仔細包紮起來。


    過程中,兩個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北澤聖悠一心懸著那枝被丟出窗外的筆,至於鬼塚讓為什麽沉默,他並不知道,也不想猜測。


    “好了,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


    北澤聖悠邊說邊把急救箱放回櫃子裏,鬼塚讓還是沒有出聲,隻是木然的看著遠方。


    “廚房等我回來再收,我先出去一下。”交代完畢,北澤聖悠就跑出去。


    不知道為什麽,鬼塚讓有種預感,北澤聖悠應該是去找那枝被丟掉的筆。


    於是換了個姿勢,鬼塚讓單手拖著下巴,瞇著眼睛朝那窗戶看了出去。


    果然!


    廚房窗外那一大片樹林前方,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彎著腰在地上東看西找的。


    “笨蛋!”鬼塚讓自言自語地罵了一句。


    不過,像他這樣的笨蛋,這世界上應該不多了。


    一整天下來,鬼塚讓始終坐在同一張椅子上,盯著窗外緩慢移動的人影,沒有離開過。他總覺得,心裏的某個堅硬的部位,正在一點一滴的軟化中。


    ***


    “找到了!我真的找到了!”


    北澤聖悠興奮的高昂語調,吵醒了不知什麽時候在沙發上睡著的鬼塚讓。


    他揉著惺忪的眼睛看了看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半了。


    難道他連飯也沒吃,窩在樹林裏一整天,就隻為尋找一枝筆?


    真不知道該佩服他的固執,還是要笑他傻。


    瞄了北澤聖悠一眼,鬼塚讓的胸口猛地被什麽揪住。


    握著小小的拳頭,緊緊地將那枝筆抓在手中,布滿血絲的隻眼在黑暗中卻綻放出耀眼的光芒,還有他臉上滿足的笑容。


    “我從小溪裏麵找到的,已經擦過好幾遍了,不過可能還有點髒。”北澤聖悠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中的筆往衣服上擦。


    “夠了。你說筆髒,你更髒吧?”


    “啊,好像是。對不起,我馬上去拿紙巾。”北澤聖悠逕自往屋內走去。


    “不用了!”鬼塚讓從沙發裏端坐了起來。


    “可是……”


    “不用可是,那枝筆根本不是用來寫作的,那隻是我隨便拿的一枝普通的筆。所以,與其忙著把它弄幹淨,不如先把你自己洗幹淨。”


    “什麽?你說它是你用來寫作的筆,所以我才……你怎麽可以騙我!”北澤聖悠怒吼道。


    “誰規定我不可以說謊?況且我又怎麽知道有個笨蛋會為了這句話在樹林裏找一整天?如果你告訴我你要去哪裏做什麽,也許你就會知道那不過是一枝什麽也不是的筆。問題是,你告訴我了嗎?”鬼塚讓直瞅著他瞧。


    “你、你……你真的很壞、很壞……我討厭你!”


    情緒一古腦兒地發泄出來,北澤聖悠氣衝衝地跑進浴室裏。


    總算被討厭了!


    長歎一口氣的同時,鬼塚讓躺回沙發裏,眼睛直盯著天花板。


    這下子,他該心甘情願地離開了吧?


    一定會的!


    這不就是自己要的嗎?


    最好全天下的人都討厭自己算了!


    可是,為什麽……胸口會覺得刺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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