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悅修與穀尋崖緩轡而行,古悅修原本想問問他這十幾年的遭遇。穀尋崖卻總是落後三尺,似是有心回避。所以這一路行來,話不投機。古悅己是個急性子,受不了這樣且走且停,一個人奔到前麵去了。


    古悅修扭頭看看穀尋崖,道:“你為何總躲著我?”穀尋崖輕篾地道:“笑話!我為何要躲你?”“那你為何要離我那麽遠?”古悅修問。“我一向獨來獨往,不慣與人同行。”穀尋崖不以為然地道。


    “是不願與我同行吧?”古悅修道。“有何不同?”穀尋崖扯動嘴角,淡淡地反問。這一段日子相處下來,古悅修已漸漸摸清了他的脾氣,他若開口說話,要麽冷嘲熱諷,要麽愛搭不理,他也不在意了。


    “倘若不是為了那玉佩,隻怕你不會走這一趟吧?”古悅修輕喟,語氣中幾許落寞無奈。穀尋崖冷冷道:“不止吧!隻怕我的小命也早沒了。”還在為刺殺失手的事,心存芥蒂。


    古悅修搖搖頭,道:“你不惜拚個魚死網破也不罷手,就因問心堂的門規?”“你以為憑你就能擊敗問心堂?”穀尋崖冷笑道:“好戲才開鑼呢!”“好,我拭目以待。”古悅修無畏地笑道。穀尋崖笑容詭秘。古悅修突然驚覺:此事是否正中他的下懷?


    一陣馬蹄聲打碎了兩人之間的詭異,古悅己正打馬揚鞭朝他們飛奔而來。古悅修見他額角有汗,雙頰漲紅,就知他又惹上了官司,待他來到近前,才嗔怪道:“二弟,我不是不讓你惹事生非嗎?找尋三叔才是大事,延誤不得!”


    “大哥。”古悅己顯然與人動過手,氣仍不平,氣籲籲地道:“我不惹事,事惹我!真是‘冤家路窄’。居然讓我碰上了胡明海那個王八蛋。上次在淮陽,咱們教訓了他一頓,他賊性不改,剛才又在強搶民女。我氣不過才出手。”


    “是麽?”古悅修不急不緩地道:“後來呢?殺羽而回是嗎?”古悅己臉上一紅,嘴裏仍不服氣:“那小子早有準備,居然請了高手壓陣,無恥之尤!”古悅修低斥道:“我早對你說過,胡明海絕非一般市井無賴,他背後有至尊賭坊做靠山。今時不同往日,我們不能太過招搖。你這一鬧事,我們的行跡就會暴露,如何查尋當年真相?”“可是……”古悅己仍是心有不甘,正要反駁。


    一陣嘈雜喧嘩聲響起,十數人已來到他們麵前。為首那人二十五、六歲,細眉吊睛,凹腮尖頦,一副短命相。他氣勢洶洶地瞪著古悅修兄弟,尖聲道:“姓嶽的臭小子,看你還往哪兒逃?”扭頭對身邊的那個中年人道:“五叔,就是他們,上次在淮陽醉香樓……”


    那中年人已過四旬,身材短小,目光如炬,方臉上一層陰戾之氣,陰森森地盯著古氏兄弟,開口喝問:“你們就是嶽文、嶽武?”聲如洪鍾。人道:“銼人高聲。”一點也不假。


    “正是。”古悅修不動聲色地道:“請問閣下何方高人?”胡明海得意地道:“這位是我五叔,至尊賭坊的大當家胡遠德,人稱‘千手如來’。你們上次跑得快,看今天你們往哪兒跑!若是怕了,就乖乖跪下來,給少爺磕三個響頭,叫三聲爺爺,我便放了你們。”


    “放屁!”古悅己怒道:“你別狗仗人勢!有本事你跟我單打獨鬥,我打得你叫爺爺!”“好個狂妄無知的黃口小兒!”胡遠德怒道:“仗著點雕蟲小技就敢在江湖中闖蕩,目空一切!”古悅修不卑不亢地道:“在下兄弟確無多大本事,隻是令侄卻連雕蟲小技都應付不了,豈不是更為無知!”胡遠德頓時氣結。


    “五叔,少跟他們廢話!”胡明海道:“你出手教訓教訓他們,也讓他們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狗仗人勢!”古悅己怒叱:“我先教訓教訓你!”說著急撲上前。


    胡明海自知不是他的對手,閃身就往胡遠德身後躲藏叫道:“五叔……”胡遠德揚手一掌擊向古悅己當胸。古悅己剛剛吃過他的虧,心裏還有些發怵,急忙縱身退避,恨恨地瞪著胡明海:“縮頭烏龜!怎麽不敢跟我打!”胡明海得意地奸笑道:“你不是縮頭烏龜,怎麽不敢跟我五叔打?”


    古悅己臉漲得通紅,怒喝:“誰說我不敢!”說著“嗆”一聲抽出劍來,撩劍就刺向胡遠德的麵門。劍勢如虹,風弛電摯,可見他真是怒不可遏了。麵對如此凶狠地劍勢胡遠德不慌不忙,雙肩一錯已然讓開了劍鋒,抬手以二指敲在劍脊上,“叮”一聲輕響。看似輕輕一擊,但古悅己的手臂卻是一震,長劍幾乎脫手,又驚又怒,他橫劍削向他的肩頭。胡遠德提臂縮肩,劍鋒就削空了,另一隻手一揚,袖風拂中古悅己的脈門。古悅己手一麻,再也握不住,長劍飛墜。胡遠德緊接著右掌翻出,“嘭”地拍在他肩上。古悅己被他打得“噔噔噔”退出好幾步。


    “就憑這三腳錨的功夫,也敢闖蕩江湖,真是不自量力!”胡遠德冷笑道。話音未落,倏地一條人影閃過,探身一個“猴子撈月”,竟將那柄幾幾落地的長劍抄起來,反手一撩,居然也是直刺胡遠德麵門。


    這一劍雖無方才的霸氣淩人,但來勢如風,他晃身躲過還未及抬手,那劍“唰”地一下,又落向他肩頭。胡遠德還待故技重施,那劍倏地又滑向他咽喉。胡遠德不得不縱身退後。隻見一少年立馬橫劍,傲然佇立,俊朗的臉上雙目炯然,神色自若。同樣的招式,他施出來既不凶猛也未見淩厲,反倒更令人防不勝防。


    “太極劍法!”胡遠德目光陰森,道:“你是武當門下?”古悅修不慌不忙地將劍交還給古悅己,微哂道:“‘千手如來’果非浪得虛名。這套七十二路擒拿手當真高明。”胡遠德目光犀利,陰險地道:“小子倒有幾分眼力。你師父是何人?”


    “晚輩學藝不精,不敢報出師承名諱,怕辱沒了師父的威名。”古悅修淡淡地道。“哼!你不說,我也猜得到,武當山總共還有幾個頗有虛名的老牛鼻子。玉字輩裏也隻有玉虛老道還有閑情逸致收徒弟。”胡遠德不屑地道。


    “不得侮辱我師父!”古悅己憤憤不平地喝到,雖知自己絕不會他的對手,但為了師門名聲,他也要誓死一戰。胡遠德一臉鄙夷,大笑道:“好好好!我今日就來討教討教武當鼎鼎大名的太極劍法。”說著伸手拿向古悅己的劍。他的手似爪非爪,似勾非勾,但疾如閃電,手未到,劍上已壓上一股重壓。古悅己欲偏劍避其鋒,但運劍已不由心。


    古悅修飛身下馬,掌中劍也已挑出。他劍走龍蛇,並非直刺,還是輕點他的肩頂肩井穴。胡遠德出手雖猛,但也不敢輕敵,加之古悅修所攻正是他必救之處,所以他隻得半途換招,改而攻向古悅修。


    古悅修長劍不與他硬磕,劍挑刺點削,輕柔蜿蜒,隻撿他雙掌空虛必救之處。胡遠德雙手翻飛,拍捏抓撥,變換多端,舞起一片掌影,真仿似有千萬隻手在遊走,夾風馳電,掌風呼嘯,站得近了,臉上都被刮得生疼。古悅修以慢對快,四兩撥千斤,步行八卦,身形扭轉在他身周遊走不定,劍勢也隨同他的步法變化無常。


    古悅己見大哥與胡遠德鬥在一處,並未見遜色,他一扭頭就看見胡明海站在一旁,頓時怒從心起,大喝道:“你還能仗勢欺人麽?”說著舉劍就撲過去。胡明海一見,慌忙後退,揮手叫身邊的人上前抵擋古悅己。


    他手下的人平日裏隨他作威作福,真正有本事的沒幾個,一見古悅己氣勢洶洶,哪還敢上前,早嚇濕了褲子,哭爹叫娘地倉皇而逃。古悅己已衝到胡明海麵前,長劍飛刺。胡明海心驚膽戰,慘叫了聲“媽呀”,頭一縮。長劍居然被他避過去,但劍刺中他的發冠。紫金發冠碎裂,一頭頭發散落下來,狼狽至極。胡明海抱著頭四處亂躥。古悅己就揮著劍在後麵追趕。


    胡遠德一時被古悅修纏住,脫不了身,一見胡明海險象環生,心下急躁,雙掌更如潑風一般,意在將古悅修的劍勢壓下。可古悅修不為所動,憑他招式再狂,他仍不緊不慢。掌風已將地上的塵土,草葉掃起,漫天飛舞,他的衣衫也在風中烈烈搖擺,可是他的身形猶如鋼鑄,長劍刺出也絲毫不見偏差。


    穀尋崖一直安坐在馬背上觀看他們二人的比鬥,隻覺得他功底十分紮實,對手的攻勢愈強,他的步法愈穩。先前,他們是兄弟二人與自己比的是劍法,現在他與胡遠德比的卻是內功的高下了。胡遠德的內功不弱,但他一味強攻猛打,極耗內力,時間一長,必然耗盡氣力。而古悅修卻用的是四兩撥千斤,穩中有強,守中有攻,是大大的占了便宜。用不了多久,勝負便分。


    古悅己追著胡明海兜圈子,越追越氣,連連大喝道:“站住!站住!你是不是男人?有種就和我正經八百的打一場……逃跑,你是個懦夫!……”胡明海跑得氣喘籲籲,道:“我不跟你打!你明知我打不過你,你才來找我打。你有本事!你有本事,為什麽不去和我五叔打?”“混帳!”古悅己氣惱地道:“我即使打不過他,至少我打了。你呢?連打都不敢跟我打。你憑什麽跟我比!”胡明海不理他,仍是兜著圈沒命地跑。穀尋崖看著兩個人氣喘如牛,滿身大汗的模樣,冷冷一笑。


    忽聽胡明海驚叫一聲,猛地仆倒在地。這一跤直摔了個狗啃泥。古悅己立馬趕上來,劍猛刺下來。胡明海就地一滾,躲開這一劍,翻身欲起,突覺腳踝一麻,複又跌回地上。古悅己第二劍又刺到,他身閃不及,劍在他右肩上劃開一條長長的傷口,血頓時濺出。


    胡明海慘叫,倉皇逃命,但一條腿卻似失去了知覺,怎麽也掙紮不起,嚇他哭爹叫娘。胡遠德聽到他的哭喊,急欲衝過來,卻被古悅修纏住脫不了身,直急出一頭汗。


    “怎麽了?”古悅己嘲笑道:“你不是能跑嗎?怎麽不跑了?腿抽筋了?我來你給治治!”說著劍一挑,又在他腿上留下一道傷口。胡明海更叫得猶如殺豬一般。


    “二弟。”古悅修聽得也心下不忍。胡明海雖惡,但還不至於死,他正想叫古悅己住手,突然耳畔一陣陰風。他怵然回眸,隻見點點幽光撲麵而來,濃濃的腥味直衝口鼻。卻是胡遠德急於救胡明海,又苦於古悅修纏身,氣急之下下的毒手。古悅修劍挽蓮花,將暗器擋開,怒道:“好毒的手段!”他話音未落,胡遠德已覷了個空子,飛身衝出去。


    古悅己已將胡明海逼至死路,開懷笑道:“你倒是再跑啊!”胡明海嚇破了膽,爬起來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哀求:“我給你磕頭!我叫你三聲爺爺!你別殺我!別殺我!”“好啊!”古悅己笑道:“那你快叫!爺爺高興了還給你買糖吃。”胡明海為保命也不顧禮儀廉恥,磕頭如搗蒜,連呼“爺爺饒命!爺爺饒命!”


    胡遠德已撲到他身後三丈開外,見此幾乎氣炸了肺,大喝:“小子猖狂!”手一揚,十幾點幽光直撲古悅己後背。“二弟,小心!”古悅修驚叫,飛身來救。那暗器來勢奇快,他又隔得遠了,哪裏還救得及,眼睜睜就看著暗器已撲至他背後。古悅己聞聲回頭,卻聞到一股腥氣直衝進口鼻,頭腦一陣眩昏。跪在地上的胡明海見此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大喝一聲:“我操你祖宗!”猛撲上來。


    眼看古悅己不是被暗器打中,就是被胡明海刺中,無論怎樣,他都難逃一劫。古悅修看在眼中,心急如焚,可任他有飛天之術,也難以施救。就在這時,忽地人影一閃,袖風卷去暗器,另一隻手一撩,當一聲,胡明海驚叫一聲,整個人飛跌出去,卻是穀尋崖。


    “海兒!”胡遠德撲過去扶起胡明海,卻見他口吐鮮血,已然氣絕,頓時心如刀絞,怒喝到:“小子,你殺了海兒!”說著雙眼血紅地瞪著穀尋崖。穀尋崖冷冷道:“這種無膽鼠輩,早該死了。”“你……”胡遠德狂怒地撲上來,雙手如勾直拿穀尋崖咽喉。穀尋崖紋絲不動,冷冷盯著他,緩緩抬手衝他做了個手勢,道:“退下!”


    胡遠德渾身一顫,突然象被人抽了筋一般,整個人都癱軟下來,臉色慘白。穀尋崖目光如炬,冰冷而又鋒利,淡淡地道:“縱侄行凶,你好本事啊!”他的語氣並不嚴厲,神色也未見冷冽,但胡遠德卻全身開始顫抖,雙腿一軟跪了下來。“還不快滾!”穀尋崖冷冷道。胡遠德象是一隻被拔了牙的猛虎,乖乖地抱起胡明海的屍體,一言不發地走了。


    古悅修想起方才之險,仍一頭冷汗。古悅己也有一種劫後餘生之感。“他為何如此怕你?”古悅修不解地問。穀尋崖掃了他一眼,平淡地道:“他怕的不是我。”“是問心堂?”古悅修問。“就算是吧。”穀尋崖說著,身子晃了兩下,黑色的衣衫上又有血浸濕的痕跡。古悅修忙扶他到路邊一棵樹下坐下來,重新處理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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