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人麵麵相覷,不明所以,也不阻攔,任他氣勢洶洶地衝了出去。丁望成也不知穀尋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但他自恃人多勢眾,也不怕他耍花招。


    古悅己氣勢洶洶地衝到穀尋崖麵前,怒道:“你再說一遍!”劍已平湍,倘若穀尋崖敢再罵他一句,他就真把劍刺進他胸膛。穀尋崖不慌不忙地道:“你敢說自己不是笨蛋?被人騙了,還不自知。”“我怎麽被人騙了?”“你的大哥有什麽樣的本事,你難道不知?他會是那種輕易就會死的人嗎?”穀尋崖淡淡地道。


    古悅己一怔,呆呆地問:“什麽意思?我大哥難道沒死?”他自是希望大哥安然無恙,可是……他該信誰?穀尋崖輕笑道:“想知道,俯耳過來。”古悅己乖乖地將耳朵湊上去。


    穀尋崖突然揪住他的衣襟,大喝一聲:“走!”拉著他一縱丈餘,躍上關公的肩膀,借力一點,又從房頂的窟隆裏衝了出去。原本就破舊的神像被他一蹬,“嘩啦啦”碎裂,紛紛落下。丁望成一見他躍起已知不妙,大叫:“攔住他!”就撲過來,剛好被這一片塵土碎石阻住,急忙揮手帶人從殿門衝出去。


    穀尋崖從房頂躍下,腳下一軟,幾乎癱倒在地。古悅己仍懵懂不知,愣愣地盯著他。“笨蛋!還不快跑!”穀尋崖又氣又急,方才那一躍已用盡他全身力氣,此時已是強弩之未,舉步維艱,可古悅己居然還不開竅。“你……”古悅己驚覺被他握住的手一片濕滑,低頭一看,粘稠的血已順著他的手臂流到自己掌心裏,而他的臉色慘白,身形搖晃不定。


    他剛要說什麽,穀尋崖一推他道:“快走!我來擋住他們。”“可……”古悅己仍遲疑不定。“走!”穀尋崖急切地道,看見丁望成已帶人往這邊撲來,心急如焚:“你大哥真的沒死!我在查探問心堂時就懷疑他已脫身了,隻是難以確定,所以才不得不走這一趟。你趕快去找你大哥……”再多的話已來不及說了,他又推了他一把,道:“快走!”轉身就要去迎戰丁望成等人。失血之後,腳步已有些虛浮。


    古悅己心潮起伏,熱血沸騰。他如果真就這麽走了,他還是個男人嗎?一腔悲憤直衝胸膺,他猛地飛奔上前,一按穀尋崖的肩頭,道:“你走!我來掩護!”“不行……”穀尋崖本要反駁,可傷重失血之後,他哪還經得起古悅己的蠻力,一下癱跌在地。古悅己卻勢如下山之虎般迎上來敵。


    穀尋崖心急如焚,他原本想拚死護著古悅己離開,至少還能有一個人可活下去。可是古悅己這個莽夫,全然不懂他的用心良苦,自己又跑去送死。他試圖凝聚真氣,再去把他拉回來,隻是真氣一動,血流得更凶了。


    此時雨已大起來,不消片刻,他的衣衫盡透,雨水衝著血水淋漓地流下來,就連地上的水也變成了血紅色。穀尋崖終於搖搖晃晃站起來,提劍緩步走向打鬥中的人。不知是失血,還是因雨細密了,他的眼前漸漸朦朧,恍晃中似乎看到古悅己濺起點點血花。他加快步伐,但腳下被草一絆,就往前仆倒。


    就在他將要倒地時,驀地一隻堅韌的手臂伸過來扶住他。穀尋崖抬頭一看,赫然竟是古悅修,他的一顆心“噗嗵”落了地,淡淡一笑道:“你果然沒死!”“你怎麽樣?”古悅修關切地道,隻見他臉色慘白,雙手滿是鮮血。穀尋崖衝他笑道:“死不了。快去幫你弟弟吧!”“你真能撐得住?”古悅修仍不放心地問。“你真是婆婆媽媽!”穀尋崖微蹙眉頭,道:“再不去,他可就沒命了!”


    古悅修扭頭看看古悅己,見他步步後退,隻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顯然是支撐不住了,便道:“好!我會速戰速決,你再撐會兒。”說著把穀尋崖扶坐下來,拔劍朝古悅己奔過去。


    古悅己隻感到滿眼皆是劍影,手忙腳亂已不知如何應對,除了咬緊牙關,死命硬撐之外,別無他法。他感到身上不斷地多出一道道傷口,可仍不肯退縮,心隻一念:就是死,也絕不退縮示弱!


    當身旁驀地多出一柄劍時,他恍然未覺,隻是感到漫天的劍影倏地消逝。他虛脫般地佇立著,恍如隔世。眼中那條熟悉的身影晃動了許久,他才明白過來——是大哥!又驚又喜令他心跳若狂,大叫:“大哥!你真的沒死!!”古悅修斜睨了他一眼,平靜地道:“這裏交給我,你快去看看穀尋崖!”古悅己呲著嘴一味傻笑,哪聽得清大哥說了什麽。


    古悅修又與對手過了五、六招,一回頭見他還傻站著,不由怒道:“你是木頭啊!還不快去!”古悅己這才回過神來,忙不迭地轉身朝穀尋崖跑過去。可他還沒跑到穀尋崖身邊,穀尋崖就衝他怒喝道:“笨蛋!先幫你大哥退敵啊!”古悅己恍然大悟,“噌”地扭回身,又朝古悅修跑。可剛跑了一半,古悅修又喝住他:“我不要緊,先給他止血!”他向來以大哥為命是從,所以連猶豫也沒猶豫,扭頭又跑回來。“等退了敵,有的是時間止血!你莫要急緩不分!”穀尋崖也喝道。古悅己一時左右為難,不知該幫誰。站在二人中間,束手無策。


    “穀尋崖!”古悅修急切地叫到。他這一分神,丁望成的劍猛地斜刺而來,他急忙擰身躲閃,哧一下他的衣襟被劃破長長一道,堪堪躲過。“你還等什麽!”穀尋崖衝古悅己怒吼:“難不成等著你大哥被他們殺了,再來殺我們!?”古悅己這才如夢初醒,不再猶豫,朝大哥飛奔而去。


    兄弟二人聯手,立顯神威。對方雖是以九對二,卻占不了太多便宜。不出二十招,一人已中劍倒地。再十招,又有二人同時中招。古悅修與古悅己越戰越勇,威力越猛,連連逼得對手節節後退。


    穀尋崖坐在地上,看著二人漸漸勝券在握,終於鬆了口氣。到此時,他隻覺四肢漸涼,眼前也昏花起來。雨點落在身上猶如針刺一般冰冷,血流得漸漸慢了,卻不是止住了,而是快盡了。他連坐也坐不住,慢慢倒在地上。


    此時對手已死傷殆半,隻剩下丁望成等三人,也因他們的雙劍合擊,心底已生怯意,劍刺出來再無淩厲之勢。古悅修眼角瞟見穀尋崖遠遠倒在地上,終是心裏放不下,見對手已不足為懼,便對古悅己道:“這裏我一人就可應付,你快去看看穀尋崖。”


    古悅己正打得興起,從剛一交手,自己就處處被動,心裏早憋了一口氣,這會兒正覺得解氣,所以怎肯輕易罷手。“二弟!”古悅修輕斥,他一心牽掛著穀尋崖的傷勢,若不是擔心古悅己一人難敵三人,他早就過去一看究竟了。


    古悅己一見大哥真動氣了,隻好乖乖地退身撤劍,不甘不願地朝穀尋崖走去。那三人一見古悅修落了單,不由精神一振,心想以三對一勝數大增。於是又是一陣猛攻。古悅修雖隻一人,但他施出武當的太極劍法,劍如矯龍,身如綿柳,在三人間遊走,反而更加遊刃有餘。


    古悅己跑到穀尋崖身邊,見他倒在泥水中,也大吃一驚,急忙俯身扶起他。穀尋崖人還算清醒,聲音低弱地道:“你扶我起來。”“我還是先給你上藥吧。”古悅己道。“我懷裏有止血丹。”穀尋崖道。古悅己忙伸手去他懷裏掏,觸手一片粘稠,將藥瓶掏出來,隻見手上及藥瓶上全是血。他急忙拔開塞子,倒出三顆黃豆般的藥丸,塞到他口中。


    穀尋崖吞下藥,緩了緩,稍稍回複了些氣力,在古悅己的扶持下站起來。隻見三個對手又有一人被古悅修所殺,隻剩丁望成與另外一人。古悅修越打越得心應手,這兩人敗下陣來,隻是時間問題。


    就在古悅修已將二人逼得步步後退之際,忽然一人急衝而至,挺劍劈向古悅修。“小心!”穀尋崖出聲警告。古悅修忙舉劍抵擋,劍刃震蕩久久不絕,他的手臂也是一陣酸麻,暗驚來人的功力之高。退開三尺,他才看清來人年近五旬,身材清瘦,麵容冷傲。他冷冷掃了古悅修一眼,傲然道:“不錯啊,小子!這江湖中能從容接我這一劍的人還真不多。”丁望成一見此人,驚喜地道:“二叔你來了,快殺了這幾個臭小子!”那人冷冷瞟了他一眼,低斥地道:“誰準你胡來的?”丁望成一怔,張口結舌。


    穀尋崖緩緩走過來,望著那人,輕笑道:“難得啊!在下連門主的大駕也驚動了!”那人怒視著他,道:“穀尋崖,你觸犯門規,可知罪!”穀尋崖毫無懼色,不卑不亢地道:“我觸犯門規,可以聽憑門主處置,但就不知門主是否一視同人?”


    那人冷冷地盯著他片刻,才道:“好!今日就放你一馬,你最好好自為之,下次別讓我抓住你!”“二叔,不可以——”丁望成驚叫道。“住口!”那人怒叱:“你做得好事!還不快跟我回去!”丁望成不敢再反駁,惡狠狠地瞪了穀尋崖一眼,乖乖地跟在他二叔身後走了。


    直到三人走得遠了,古悅修仍想不明白,問心堂這次煞費苦心,計劃周密的行動,就這樣草草收場了?他回頭看看穀尋崖,頗多疑問,卻見到他渾身一軟倒了下去。古悅修忙搶身上前扶住他,驚覺他衣衫盡濕,好濃的一股血腥氣。看看四周,也隻有那座破廟可以稍稍避避雨,忙招呼古悅己一齊將他抬回破廟內。


    輕輕解開衣衫,隻見穀尋崖的中衣早已變成血衣,整個胸膛也滿是鮮血,舊傷、新傷全都裂開,露出緋紅色的嫩肉。古悅修替他上藥的手都忍不住輕輕顫抖了。先行草草處理了下傷口,他將手放在他丹田之上,將內力緩緩送過去。穀尋崖雙目微閉,借助他的真氣動功凝氣。運行一周天後,他才慢慢張開眼,臉色稍稍有些血色,精神也大振了。古悅修將自己的外衣披在他濕透的衣服外。


    “大哥。”一俟古悅修起身,古悅己便迫不及待地開口:“你是怎麽脫身的?”古悅修平淡地道:“他們一出現就來勢洶洶,卻對我圍而不殺,我便知道他們另有所圖。於是就乖乖束手就擒。他們把我帶回問心堂關禁,自以為回到自己的地方就放鬆了戒備。我就打倒看守之人,喬裝逃了出來。”“難怪,我去問盡堂時,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卻又找不到你逃脫的痕跡。”穀尋崖淡淡地道。“那你逃出來後,為什麽不來找我?”古悅己問。


    “誰說我沒找過你?”古悅修道:“剛開始我對你的下落不明,曾回去茶寮,知道你們兩人在一齊,我就順跡追下來。誰知你們走得倒快,我每每隻差一步。”穀尋崖輕嘲地斜睨了古悅己一眼,譏笑道:“誰叫你性子這麽急,非要早起五更來赴約,若是晚上一半個時辰,也許這一場拚殺也就省了。”古悅己滿臉漲紅,不服地道:“我大哥落在他們手裏,我當然要著急。倒是你,明明覺察我大哥已逃出來了,為何不告訴我?”“我願白走這一遭嗎?要是能確實他不在他們手裏,我才懶得管你死活!”穀尋崖不屑地道。他有了力氣就有興致與他鬥嘴了。


    古悅己萬分懊惱地道:“早知如此,當時我出手點你的穴道時,就不該手下留情!”穀尋崖輕哼:“就算你不手下留情,我一樣也可以及時衝開穴道。”“噢?你還有這本事?”古悅修驚奇地道:“可以讓穴道隨時解開!”穀尋崖微哂:“說穿了,簡直不值一哂。”“說來聽聽。”古悅修道。


    “人的穴位並非是固定不變的。每個時辰都會有輕微的變動。”穀尋崖平淡地道:“而所謂的封穴,是以真氣透入穴道中,暫時封住血氣的流暢。所以被封之穴即使沒有人來解開,時間一久,血氣的脈動也會將封穴衝開。更何況,若不分時辰按圖所驥點人穴道,每次的效力就會不同。習練內功之人,還可以運用內息將穴位稍稍移動。這樣一來透入的真氣就會有更大的偏差,禁固的時間就會大大縮短。而且,在他動手之前,我已將少量真氣蓄在穴位中,隻要稍一運氣,封穴必開。所以我才能及時救了他一命。”


    古悅修欽佩地點點頭,歎息道:“這種辦法聽似行險,其實卻實際有效。虧你想得出來。”穀尋崖淡淡地道:“我可沒這本事,知道這麽多。不過是我師父教我的。”“你師父是何方高人,我倒是真想一睹真容。”古悅修道。“怕是不容易。”穀尋崖淡淡地道:“我師父不願見外人。還有五月初六即到,你打算如何?”


    這一提,讓古悅修想起這一番周折已耽擱了不少時日,長安之會迫在眉睫。他思忖道:“洛陽到長安雖不近,但快馬加鞭一天也能趕到。隻是……”他看看穀尋崖。穀尋崖會意,淡淡地道:“洛陽城向東百餘裏有個平安小鎮,鎮上有家回春醫館。你們從長安回來時,可以到那裏去找我。莫忘了事先之約。”“我還怕你忘了呢?”古悅修輕笑道:“既然是順路,不如我同你一齊上路。你到了平安鎮後,我們再去長安也不遲。”


    “不必麻煩了。”穀尋崖斷然拒絕:“這點路,我還回得去。”“這點路又算得上什麽麻煩。”古悅修道:“除非你有什麽事不願讓咱們知道的?”穀尋崖笑道:“既然如此,就偏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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