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初六快到了,咱們該盡快趕到長安才是,幹嘛要住下來?”古悅己滿腹不滿。“此地離長安已不遠,快馬不需一天的路程。而且,”古悅修整著床鋪道:“離初六還有三天,不急於一時。”“可是,我們留在這裏又能做什麽呢?”古悅己不解地問:“還不如早到長安,試著打聽徐三叔的消息呢!”“打聽什麽消息?三叔這些年來隱姓埋名就是要躲避仇家。他去長安難不成還象皇上出巡一樣大放旗鼓?”古悅修不以為然地道。


    “那我們總能做些什麽吧!總之都比留在這兒無所事事強。”古悅己仍不服地道。“誰說留在這裏無事可做?”古悅修看著他道:“你幾時學會用用腦子。總不用也不怕壞了。”“我怎麽啦!”古悅己不悅地道:“我就是不會那些彎彎繞!有什麽,真刀真槍地打一場,不就什麽都結了!”古悅修搖頭輕笑道:“我被他們抓住之後,最擔心的就是你會愣頭愣腦地跑來送死。幸好穀尋崖沒一走了之,不然咱兄弟現在隻怕要在閻王殿裏相聚了。”


    “這還不是他招惹來!我們才是受他牽連。”古悅己不滿地道:“他出手相助那是理所應當。他要不出手才叫天理難容呢!”“二弟!你這樣說就有些蠻不講理了!”古悅修拂然不悅地道:“即使那天來殺二叔的不是穀尋崖,我們和問心堂的梁子也是結定了。他們還是會對付我們。咱們還會如此幸運嗎?”“說的是。可是是我們先放他一馬在先,他才會出手相助,頂多也是扯平了。也不至於欠他多大的人情吧!”古悅己仍是振振有詞不達意。“那胡明海那次呢?他可救過你一命的!”古悅修提醒。“他本來就是一對二嘛!”古悅己反駁。


    古悅修注視著他道:“你對他成見頗深,是何緣故?”“反正我就是看他不順眼!”古悅己蠻不講理地道:“看哪兒哪兒招人討厭!”“那你當初又怎麽會和他聯手同心來救我呢?”“他說他能救你,而我又束手無策,隻好聽隻他的。反正隻要能救你,我怎樣都沒關係!”古悅己不無痛癢地道。


    古悅修心頭一熱,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了,天不早了,睡吧!”“大哥,我還是想不明白。”古悅己煩亂地道:“咱在這兒究竟有什麽事要做?”古悅修笑道:“你先別急,我若沒猜錯的話,今夜會有好戲上場。咱們就靜觀其變。”“好戲?”古悅己更是丈二和尚——摸索不著頭腦了:“什麽好戲?”“到時你就知道了。先睡覺!”古悅修故意賣了個關子,急得古悅己抓耳撓腮:“怎麽你跟那個家夥一樣,有什麽話直截了當地挑明了多好,遮遮掩掩急死人!”“那是因為有些事挑明了,就無趣了。”古悅修已躺在床上,雙眼一閉,道:“睡吧!”“誰還睡得著!”古悅己不滿地嘀咕著,卻也上了床。


    三更過後,外麵起了風,吹著樹葉沙沙作響,在院子裏盤旋。月光在流雲中時隱時現,照著紗窗,暗晦朦朧。古悅己是心裏盛不住事的人,睡前大哥那幾句話撩撥得他睡意全無。在床上翻來覆去烙起了餅。再聽聽大哥,氣息綿長沉穩,隻怕早已入夢。他睜大雙眼看著窗上扶搖的樹影,思緒如潮。可折騰了半天卻不知想了些什麽。


    當窗外劃過一道黑影時,他腦中也象劃過一道閃電,驀地一驚。還來不及細想究竟怎麽一回事時,隻覺有人在推自己的肩膀。他騰地翻身坐起,就見剛才還酣睡的大哥就站在床前,噓聲示意他別出聲,又招手引他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門。


    仲春,夜風並不太涼,迎麵吹來暖暖的。院中月影搖曳,滿庭花影扶蘇。寂靜的夜空如深山。大哥要帶他出來做什麽?古悅己如五裏霧裏,不知身在何處。空寂的夜中突然響起一聲夜梟聲,古悅己渾身一顫,不及細想,隻見大哥已如飛矢般衝了出去。


    隨著“嘭”地一聲,穀尋崖的房門被撞開了,一條人影飛躍出來。緊接著穀尋崖也衝了出來,掌中劍走連環,逼得那黑衣人連連退閃。原本他勝券在握,可是傷重之下,元氣耗損,氣不能繼,漸漸劍下就慢了。那黑衣人覷了個空子,挑劍反攻,趁穀尋崖回劍自救時,他縱身一躍,已退出丈餘,想是明白今晚難以成事,轉身就要走。


    忽地一道寒風撲麵而來。那黑衣人猛地一驚,沒料到古悅修來得如此之快,慌忙斜肩躍開,劍走偏鋒撩向他的右脅。這一招很突兀,古悅修若不想受傷,隻能閃身躲過。這樣一來,他就會趁機奪路而逃。可是古悅修卻不閃不讓,劍挑對手的手腕,而刺向他脅下的那一劍被古悅己橫劍擋開。他兄弟二人從小就拜師學藝,形影不離,武功劍法總是互補,心有靈犀不必言傳。兩人聯手已配合到天衣無縫。所以,古悅修完全不擔心那一劍會刺中。黑衣人卻大出所料,微一怔神,古悅修的劍已斬在他手腕上,斥道:“撤手!”


    好在古悅修並不想趕盡殺絕,隻是用劍脊敲擊他的脈門。繞是如此,黑衣人仍是手臂一麻,把握不住,長劍脫手落地。他急身而退,左手一揚,“噗”地撒出一陣紫煙。


    “閉氣!”古悅修暗叫不好,急忙用衣袖掩住口鼻,還不忘提醒二弟。就見黑衣人已趁這陣煙霧飛身而起,想要躍上房頂。另一條人影先他一步躍過他的頭頂,長劍一掃,已刺破他的頭巾,冷喝一聲:“下去!”那黑衣人迫不得已,隻好又落回院中。頭巾一去,滿頭秀發就再也藏不住,披瀉下來,再加上那纖細的腰身,分明是個女子。


    穀尋崖站有她身後,劍尖斜挑,那黑頭巾被風吹得搖擺不定,與古氏兄弟以品字之勢將她困住。“你究竟是何人?”古悅己喝到。“這還用問!”穀尋崖輕嘲地瞄了他一眼,對那女子道:“你混入醫館就為殺我?那在下可否問一下,我與你倒底有何深仇大恨?”


    那女子回頭盯著他,目光中是刻骨的仇恨,恨恨地道:“你問我!我倒要問問你,‘玉馬關刀’和你有何怨仇,你要殺他?”“‘玉馬關刀’何必幹?”穀尋崖雙眸微眯:“是你什麽人?”“我義父!”那女子冷冷道。“原來你是替他來報仇的!”穀尋崖冷笑道。“正是!”那女子恨聲道:“殺人償命!今天就要你以命相償!”“說得好!”穀尋崖淡淡地道:“他欠了別人的命,才會有人出錢買他的命。我不過是受人之托,與人消災罷了。”“是誰出的錢?出了多少錢?”


    “是誰出的錢,我不能告訴你。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何必幹那條命隻賣了五兩銀子。”“胡說!”那女子嬌叱:“你堂堂問心堂第一殺手,會為五兩銀子殺人?”“哼!”穀尋崖冷笑道:“何必幹那種人,不用銀子,在下也會去殺他。他背信棄義、害死義兄,還將義兄的家財據為己有,這種人不該殺?”


    “含血噴人!”那女子怒道:“義父若是害死了我爹,他又豈會收留於我?”穀尋崖挑眉打量著她,道:“你是婁廣俊的女兒?”“我就是婁文玉!”那女子說著摘下了麵巾,正是日間那位叫小玉的姑娘。


    “你是婁文玉?!”古悅己驚奇地道。婁文玉橫了他一眼,道:“婁文玉又不是什麽大人物,何必冒名頂替!”古悅己又想說什麽,古悅修卻搶先道:“婁姑娘,這其中必有蹊蹺,何不坐下來平心靜氣地談談!”“沒什麽可談的!”婁文玉一口拒絕:“他早已承認我義父是他所殺,就該以命抵命!”


    “這麽說,你一定非要殺我不可了?”穀尋崖平淡地道。“除非你現在就殺了我!否則,”婁文玉憤恨地道:“隻要我有一口氣在,就會找你報仇!”“過了今夜,你以為你還有機會?”穀尋崖冷笑道。“縱然我死在你的劍下,”婁文玉憤然道:“自會有人來找你!死在你手上的冤魂太多了!”


    穀尋崖目光森冷,道:“看來,我今夜說什麽也不能放過你了!”婁文玉絲毫不懼,朗聲道:“隻怕你想殺我也不容易!”“那就試試。”穀尋崖道,挺劍刺向她咽喉要害,出手就是殺著。


    婁文玉雖然失了劍,卻非束手就擒,閃身避過。穀尋崖劍勢未老,隨著她的身形而走。婁文玉左閃右躲,連換了七、八種步法,他的劍如影隨形,始終不離她的咽喉。古悅己本想出手,但古悅修在他未出手前就抓住他了。他看出婁文玉有恃無恐,似乎她還有後援。穀尋崖似有同感,所以他的劍霸氣淩人,卻並未真的就置她於死地。


    婁文玉始終躲不開他的劍,情知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毅然立定身形,纖掌翻出拍向長劍,左手如勾叼向穀尋崖頸側。穀尋崖的長劍被她閃在圈外,刺空出去,回救不及。他不急不亂,手腕扭轉,劍鋒折回,從上而下沿婁文玉的左臂刺向她的腋下。這一抬實在刁鑽,婁文玉想不到他會使出如此下流的招式,氣得花容失色,隻能閃身避開,左掌即已拍空,右手也必錯開。她一退閃,穀尋崖人隨劍勢,堪堪轉了半圈,合身撲上。


    婁文玉隻得步步後退,她雖幾次想力挽狂瀾,轉危為安,隻是穀尋崖突發怪招,打她個措手不及,始終處於劣勢。這樣時間一久,額角已見汗,心下也急躁起來。穀尋崖也不輕鬆,若是速戰速決,他或許還有幾分把握。這樣纏鬥下去,他耗損的真氣難以及時回複,多虧了招勢上占了些便宜,不然他早已支撐不住了。


    “大哥,咱還等什麽?”古悅己忍耐不住,低聲問。古悅修盯著兩人,側頭對他道:“過會兒無論我做什麽,你都不要插手,你隻要專心保護好穀尋崖就好!”“為什麽?”古悅己憤悶地道。“你別問,隻管照我的說的做。”古悅修道。


    隻見穀尋崖劍光暴長,仿佛爆開的煙花,夾風馳電襲向婁文玉。婁文玉全身都在他的劍氣籠罩之下。每一道劍光都來勢洶洶,看不出虛實。她隻好展開輕巧功夫左突右閃。不料前幾招全是虛招,等到她自以為已避過劍鋒時,長劍卻自尚未幻滅的劍影中飛擊而出,直取她的天機穴。婁文玉大吃一驚,慌忙縱身退閃。猛不丁背後又穿出一劍,橫阻住她的退路。


    婁文玉若要再退,就要撞上身後那一劍,若不退又難逃穀尋崖這奪命的一劍。形勢危急,駭得她花容慘白,再也想不出應變之法,雙眼一閉,驚聲慘呼。


    古悅己出沒想到大哥會突然出手,更為吃驚的是大哥出手不是救婁文玉,反而是助穀尋崖,頓時目瞪口呆。


    就在穀尋崖的劍尖剛要觸及婁文玉的粉頸時,一條黑影一閃而至,翻掌一拍,“啪”地一聲,就拍在穀尋崖的脈門上。穀尋崖隻覺整條手臂一麻,長劍鬆手,“嗆啷啷”掉在地上。


    那黑影反手為爪,抓向他的前胸。穀尋崖擰腰錯步,堪堪躲了過去。不料這一爪又變為掌,“嘭”地一下擊在他的胸口。穀尋崖退出三步,隻覺胸口一陣氣滯。此時婁文玉緩過神來,衝黑影叫道:“三叔,是他殺了義父!”


    那黑影哼了一聲,黑暗中他的一雙眸子炯炯地掃視著穀尋崖,問:“你就是穀尋崖?多情殺手?”穀尋崖剛剛緩過那口氣來,輕哼地道:“多情未必,殺手倒是如假包換!”“小子狂妄!”那黑影喝斥,突然出手向他肩頭抓來。


    穀尋崖雖一直在防備他出手,但當他出手時,還是來得很突兀,急忙側肩閃過。可剛躲過他的右手,他的左手又向自己肩頭按來。他隻好退開一步,但那兩隻手穿花般交錯抓來,總不離穀尋崖肩頭。穀尋崖隻得連變身法,卻依然擺脫不了他的雙手。


    此時他的情形正如方才婁文玉的處境一般無二。若換在平日,穀尋崖自不懼,可是目下,他的長劍失手,真氣耗損,應付起來頗為吃力。在躲閃間,他身上的傷口又有幾處裂開,每挪一步都引起一陣撕裂的疼痛。傷口又在流血,身形不免變得遲頓。


    古悅修本想上前援助,卻被婁文玉阻擋。他不願傷婁文玉,婁文玉也傷不了他,卻總是纏住他不放。“嘭”一聲,穀尋崖胸前又中了一掌,他斜斜竄出幾尺,腳下已顯虛浮,白布中衣上已浸出幾處腥紅。


    古悅修心下急躁,卻又無法脫身,扭頭就見古悅己象截木頭似地傻站著,大喝道:“二弟,你發什麽呆?”古悅己如夢初醒,方想起大哥的叮囑,他雖滿心不悅,但也知穀尋崖身上係著古家的秘密,他還不能死,所以隻好挺劍衝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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