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龐獨打的什麽主意,不過站在這道院牆外頭,似乎能嗅到隨著夜風吹來的淡淡的藥氣。


    “這是個藥鋪,叫鶴年堂。”龐獨把我拉到牆根,說:“這是三十六旁門裏頭,藥神廟開的鋪子。”


    藥神廟,也叫藥王廟,三十六旁門中獨樹一幟的藥石大家,祖輩多少代都是行醫或者采藥的。說起治病救人,藥神廟不敢稱第一,但說到采藥辨藥,那真正是大河灘獨一份。鶴年堂是藥神廟最大的藥鋪,可能會存著一些外界罕見的老藥材。


    我一聽龐獨的解釋,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知道我的傷得靠老藥先吊著命,所以專程帶我來這兒。


    “哥!別去!”我一下就急了,死死的拉著龐獨,七門和三十六旁門是死敵世仇,來這裏找藥,隻能靠搶,他功夫雖然好,卻孤身一人,萬一有個閃失,那就萬劫不複。


    “囉嗦什麽!”龐獨皺皺眉,甩開我的手:“你在這裏等著,若裏麵動靜鬧的大了,你就先到別處去躲躲。”


    龐獨不由分說,翻身就爬上院牆,我攔都攔不住。高高的院牆裏麵,恰好有架梯子,龐獨上去之後就不見人了。


    我蹲在牆根,心裏泛起一股濃濃的暖意。我和龐獨隻認識了幾天,但他知道我是七門人,就不惜冒險來這裏給我找藥,從小到大,除了死去的燕白衣,再沒人對我這麽好過。


    龐獨悄悄翻進院牆之後,院子裏暫時沒什麽動靜,我在外頭等著,心裏七上八下,就盼他平安無事。


    等了能有一頓飯的功夫,靜悄悄的院子驟然間響起了人的呼喝聲,我立即一驚,覺得可能是龐獨在裏頭被人察覺了。


    果不其然,呼喝聲一響起來就連成一片,夾雜著打鬥和人的慘叫。我不敢露麵,並非怕死,隻是害怕自己也被發現之後,會變成龐獨的累贅。


    打鬥聲愈發的激烈,我等的心急火燎,又過了半頓飯時間,從牆裏麵唰的扔過來一個包袱,隨即,我就看見龐獨攀著院牆裏麵的梯子露出頭。


    “哥!”我又驚又喜,抓起包袱背在身上。


    “給我下去!”龐獨一伸手,抓起一個人,二話不說直接從牆頭給丟下來,那人在地上翻了個跟頭,還沒等爬起來,龐獨一躍而下,伸手就抓住對方的衣領。


    就在龐獨落地的一刹那間,我就覺得不妙,他的左腿血肉模糊,傷處隱約還能看見白森森的骨頭茬子,顯然是骨頭斷了,全靠右腿著地。


    轟!!!


    龐獨這邊剛剛落地,大院的門轟然洞開,至少一二十個人蜂擁出來,從院牆裏麵的木梯上,也跟著爬下來一幫人,對方足足三十來個,一下把我們給逼到了牆角。


    “吃了豹子膽了!敢來這裏偷藥!”


    從院子裏湧出來的這二三十號人中間,有幾個上了歲數的,一看就是練了半輩子功夫的好手。說起來,也真是我們走背運,藥神廟的掌燈(三十六旁門中,各家的首領被稱為掌燈)請了別家的幾位掌燈在鶴年堂談事情,龐獨一失手,隨即就把這些高手都引出來了。


    “去!把這偷藥賊先拿了!他的腿被打斷,跑也跑不了!”


    麵對一眾強敵,龐獨即便斷了一條腿也毫無懼色,直接揪著他硬甩下來的那人的衣領,把對方擋在身前。


    我不知道被龐獨抓來的人是誰,這人大約二十七八歲,穿著緞麵的褂子,頭發梳的油光水亮,小臉白生生的,就是五官差了些,陰陽眼,蒜頭鼻子,還有兩隻招風耳,這口鼻眉眼任選一樣放人臉上都醜的不行,更別說全擱一個人臉盤上去了,模樣那叫一個寒磣。


    龐獨抓著這人,另隻手唰的翻出來一把雪亮的匕首,架到對方脖子上。這人膽子不大,刀子還沒貼身上,就殺豬似的狼嚎,身子抖個不停,隻差尿褲子了。


    但他這一哭喊,十來個正猛撲過來的藥神廟的漢子,不約而同齊齊的停下了腳步。


    “二位!二位!”被龐獨抓著的人趁這個機會,哆哆嗦嗦的說:“藥神廟的掌燈,那是我親爹,二位不就是來拿了點藥嗎,屁事沒有,您拿走,千萬別傷了我,咱們什麽都好說……”


    這人不開口還好,他一說話直接就把家底給露了出來,龐獨精神一振,把這人抓的更緊。


    “想讓他死,你們就上來!”龐獨把刀子貼到這人脖子上,一步一步從牆角退出來:“否則,都給老子滾遠些!”


    這一聲大吼之後,不僅藥神廟的人不敢動了,就連他們身後那幾個旁門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也都停步,所有人一起望向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半大老頭子。我瞧的清楚,雖然沒人自報家門,但我知道,這個老頭子,多半就是藥神廟的掌燈,這是他的地頭,事也是他家的事,別的人不好自作決斷,都得看他怎麽拿主意。


    “老弟,你就是想拿點藥,拿去就是,把我兒子放了吧。”藥神廟的掌燈喘了口氣,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藥材,我們多的是,這不算多大點事兒,把我兒子放了,你們走你們的,咱們絕不追趕。”


    “老子隻數三聲,你們不退,就給他收屍!”龐獨根本不跟對方通融,刀子緊緊貼著俘虜的脖頸:“一!”


    “爹!退走!你們都趕緊退走!”俘虜怕的要死,斜眼看看寒光四射的匕首,那樣子不知道是哭還是在笑:“退走!”


    藥神廟的掌燈是裝的無所謂,可他眼神裏,都是對自己兒子的關切。老頭兒三十歲才得這麽一個獨子,捧在手心怕化了,龐獨這一加力,藥神廟的掌燈隨即慌了。


    “退回來!都退回來!”


    一幫人緩緩的後退,我們抓住機會,從牆角直接退到街上,一邊盯著對方,一邊往後撤。


    藥神廟的人投鼠忌器,真的不敢再追了,但我的心還是揪的緊緊的,因為龐獨的傷不輕,又傷到了腿,行走遲緩。我們一點點的從鎮子退出來,從陸路走肯定不行,龐獨撐不住,如今隻能走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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