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龐獨說的大事,大概跟黃河的河眼有關,他之前就告訴我,那輛從河裏出現的白骨馬車,是在尋找黃河的河眼,想拿到河眼裏的東西,而我們要做的,是搶在白骨馬車前頭。


    我們離開小村,就開始朝北走,龐獨一回來,楚年高就又不敢多嘴了,老實的很。龐獨嫌他礙事,但我的屍毒一發作,還得靠著楚年高,所以龐獨一直忍耐。四個人坐上了宋百義提前準備好的車,順大路向北。


    “哥,咱們現在是去哪兒?”


    “各王莊。”


    這是個小地方,我從來沒去過,也沒聽過。不過我心裏清楚,龐獨叫我和宋百義都去各自的祖墳裏找東西,那麽就說明河鳧子七門裏別家都有一隻老祖爺留下的斷手,各王莊沒準就是七門其中一家的隱居地。


    大車裏麵有吃有喝,累了還能歪著休息一會兒,很愜意。各王莊是在抱柳村和黑泥穀之間,距離河灘六十裏之外的一處山腳下頭。一路走的很順,也沒人找麻煩,到了各王莊附近的時候,龐獨就叫大車停下,在這裏等。


    車子一停,龐獨就斜眼看看楚年高,這麽長時間下來,楚年高已經很有眼色,知道龐獨和我們有話說,所以還不等龐獨開口,楚年高自己就下車去撿柴火。


    “咱們七門裏頭的孫家,就住各王莊。”龐獨跟我們說:“孫家的孫世勇,是這一代孫家嫡係,歲數跟咱們差不了許多,就在這裏等他,他去取老祖遺物,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快該回來了。”


    我們大車停在各王莊附近,如果抬眼遠眺,就能看到莊子。說是莊子,其實隻有二十來戶人家,和抱柳村一樣,這裏住的全是孫家本家以及旁支。河鳧子七門的行蹤相當隱秘,若沒有意外,七門人居住的地方,隻有本門的些許人才會知道。


    龐獨既然發話了,我們就耐心的等。這一等就是大半個時辰,沒事的時候,我就從大車的車窗朝莊子那邊看,看了這麽許久,我覺得這個莊子仿佛死氣沉沉的,從我們來,一直到這時候,莊子都不見一個人出來走動。


    “老六。”龐獨看看漸漸昏暗下來的天色,對我說:“莊子東邊有條路,是通到莊子後頭的,你去看看,小心著點。你沒有百義功夫好,但你更機靈些,快去快回。”


    我應了一聲兒,下車就朝莊子那邊去。莊子東邊果然有條路,因為我本來就覺得莊子死沉沉的,所以一過去就非常小心,貼著路邊的玉米地,一口氣走到莊子的最後麵。


    莊子的後頭,是一片打穀場,玉米杆子麥秸垛堆的到處都是,隻要穿過打穀場,就等於進了莊子裏麵。


    我在打穀場這邊看了一會兒,越看心裏越不踏實,按照鄉下的習慣,到了這個點兒,家家戶戶都該燒火做飯了,可是莊子裏麵靜悄悄的,一個人影兒都不見。


    我心裏遲疑,不知道該怎麽辦,這邊正想著,從打穀場對麵的一排低矮的屋子後麵,終於走出來一個人。


    我的眼神很好,一眼就看到那是個上了歲數的老太婆,彎腰駝背,走的很慢。等了這老半天,總算是看到人了。


    然而眼睛再一瞥,我又覺得不對,這個老太婆一出現,緊跟著從前後左右的房屋之間,前前後後又走出來七八個老太婆。這些老太婆好像都是一個模樣,一個架勢,老態龍鍾的,身上全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


    一看到這個,我更加警覺,抬腿朝身邊的麥秸垛後麵挪了挪,隻露出一雙眼睛。


    那一群老太婆從不同的地方出現,一個個慢吞吞的就朝著打穀場這邊走,當她們走了幾步之後,幾個老太婆的身後,又跟出來一些人。


    隻看著裝束,我就能感覺到,老太婆身後的,應該就是各王莊的人。幾個穿著花衣服的老太婆在前麵引路,各王莊的人就在後麵跟隨,一個挨著一個。


    所有的人全走出來之後,人群最後又出來一個老太婆,這個老太婆身上的花衣服鮮豔刺目,手裏還提著一個小木桶。


    一幫人雖然走的慢,但房屋和打穀場很近,片刻間就走到了。我躲著不敢出聲,看著那些老太婆把各王莊的人領到打穀場邊兒上幾個平時用來晾曬被褥的木架子旁。


    “都別急,都有份兒……”提著木桶的老太婆走到最前頭,把木桶一放,笑眯眯的瞅著那群木愣愣的各王莊的人:“誰先來啊?”


    話音一落,一個四五十歲的莊民就晃晃悠悠的走到前頭,老太婆拿了一隻小碗,從桶裏舀了點東西遞了過去。


    “喝吧,喝吧……”老太婆瞧著慈眉善目的,把小碗遞給那個中年男人,搖頭歎氣的說:“人啊,這一輩子活的多苦,多累,你把這個一喝,保管你什麽煩心事都沒了……”


    我不知道木桶裏裝的是什麽,那個中年男人一喝完,整個人就激靈靈的打了個哆嗦。


    “你瞧這個木架子。”老太婆伸手指了指那些晾曬被褥的木架,跟中年人說:“你想不想上去玩玩?”


    中年男人一言不發,但是老太婆一說,他打著晃,一步一步走到木架子旁邊。


    一直到這時候,我才發現,打穀場的木架子上麵,已經打好了二三十個死結的繩套。中年男人抬頭茫然的看看,踩著腳下的一塊石頭,緩緩的把頭伸到了結好的繩套裏。


    “唉……老婆子來幫你一把吧……”老太婆彎著腰,把中年男人腳下的石頭給搬走。


    腳下一空,中年男人隨即就吊到了木架上,兩條腿騰騰的來回亂蹬,可是沒有一點用處,前後一會兒,他的身子就漸漸不動了。


    一陣風吹過,吊在木架上的男人前後輕輕晃動,緊跟著,他身上的皮肉仿佛從內向外開始潰爛,潰爛的非常快。


    皮肉化成了一股一股發黃的水,啪嗒啪嗒滴落下來,前後就那麽一會兒的功夫,這個男人全身上下已經爛光了,隻剩下一具白骨吊在木架子上麵。


    “下一個,該誰了?”提木桶的老太婆依然慈眉善目笑眯眯的,望著那群各王莊的人:“本來吧,咱們花衣孟家雖是三十六旁門的,可是跟河鳧子七門沒有什麽舊仇,隻不過,你們的少東家得罪了排教,排教花了大價錢要買你們的命,老婆子也是身不由己,總不能看著白花花的銀子不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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