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滴鮮血在寶圖上滾動了好一會兒,我看不懂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偷眼瞧了瞧古秋。


    “孩子,你爹生機仍存。”古秋說道:“若他真的早已經不在人世,這滴血在寶圖上麵片刻就會灰暗消散。”


    “我爹他!他還活著!?”我親耳聽到古秋的話,整個人就僵了,一時間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驚還是喜。


    “必然活著。”古秋看著寶圖上那一滴血珠滾動,紅芒閃現,薄如蟬翼的寶圖上麵,似乎隱隱約約的顯露了山川河嶽,大地丘陵,但是血滴一直都沒有停下來,滾了很長時間,血滴仿佛是無力了,順著寶圖的一邊兒輕輕滴落在地,消失於無形。


    “我爹活著!他現在在哪兒!?在哪兒!?”


    “他自隱了一切線索,為的就是不讓任何人找到他。”


    無論龐大,還是我爹,當年都是大河灘響當當的人物,似他們這樣的人物,名動四方,即便有心想要隱匿,也不是容易的事。三十六旁門的名聲很臭,不過門內也真的聚攏了一幫有本事的人,無論占卜,望氣,推演,測算,都是行家中的行家。如果想要避免被這些人推演出行蹤,就必須斷絕自己的一切氣息,把所有的線索全部掐滅。


    “我爹他還活著嗎?還活著嗎?”我隻覺得心裏五味交雜,難以言喻,驚訝和欣喜中,又有一縷哀愁:“我爹要是真的還活著,他……他會對我不管不問嗎……”


    一切都是明擺著的,如果我爹真的和古秋推算的一樣,至今還活著,那麽他一定是在故意的隱藏。隱藏不代表消失,說不準,整片大河灘的動靜,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是他唯一的兒子,從燕白衣去世之後,我一個人顛沛流離,居無定所,吃些苦,受些累也就罷了,但這一年之間,我經曆了多少生死,不止一次的被人推到鬼門關前,若不是運氣好,估計早就死的透透的。


    爹如果洞察一切,他不可能不知道我的處境,我的狀況,可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仿佛心裏從來就沒有我這個兒子。


    我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在大河中鎮河的龐獨。他是龐大的兒子,父子兩人那麽久都沒見了,等到龐大出現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指令龐獨去鎮河,一鎮十年。


    難道河鳧子七門的人,當真就泯滅了親情?把自己的骨肉親人完全看成守護大河的工具?


    “我爹他……”我心裏的苦,好像一下子壓製不住,在身軀中來回的滾動著,沸騰著,孤身一人流離失所那麽久,這都沒什麽,因為我一直都在臆想,我爹我娘,至少是疼我的,可是他們去世的早,這是命,沒有辦法。可是當我知道我爹還活著,卻對我不管不問的那一刻,我承受不住了。


    我隻想著,若真的不管我,又何必把我帶到這個世間,難道給了我這條命,就是讓我來吃苦受罪的嗎?


    古秋是個曆經世事的人,什麽都懂,從我的隻言片語,還有現在的神情中,他必然看出了些什麽,也知道我的悲哀究竟從何而來。


    “孩子,當年的大河灘上,有句俗話,無意有情,陳九重義。”古秋對我說道:“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不知道……”我的腦子亂糟糟的,徹底的糊塗了,滿腹的苦水在不斷的流動著,讓我苦不堪言。


    “七門的大掌燈龐大,本名叫龐無意,你爹陳一魁的小名兒叫做陳九。”古秋解釋道:“這句話的意思是說,龐大是最重情的人,陳九則最重義,對尋常朋友,都願兩肋插刀,何況自己的親骨肉,孩子,你不要多想。”


    “我沒多想……沒有多想……”我回過神,自己心裏再苦,那也終究是自己的事,不能讓外人看出來。


    古秋看了我一眼,就不說話了,慢慢的撫平了麵前那張被損毀過的文王扶乩圖。這張圖曾經號稱能推演世間所有事,但損毀了之後,還剩下多少功效,就隻有天知道了。


    我坐臥不安,心神不寧,也不知道古秋到底在幹什麽,隻能看見他閉著眼睛,額頭漸漸的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


    前後足足有兩刻世間,古秋才睜開眼,輕輕擦掉了臉上的汗,他沉吟了一下,抬眼看看我。


    “這張寶圖,太可惜了……如今不剩當年的兩成推演之功,能推演出來的事情,太少太少……”古秋說道:“孩子,你爹不是對你不管不問,他是不能,也不敢。”


    “不能?也不敢?什麽意思?”我一下子迷糊了。


    “他不能見你。”


    “為什麽不能見我?”


    “他若見了你,你就會死!”古秋一字一頓的說道:“文王扶乩圖隻能推演到這一步,你爹見了你,隻會給你帶來禍患。”


    “他……”我心裏一急,還想追問,但古秋把話說的夠清楚了,他隻能推演到這一步。


    我著實糊塗,糊塗的無法形容。我是爹親生的兒子,為什麽他見了我,我就會死?


    我不斷的想著,想著,雖然暫時還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然而腦子裏陡然就出現了一個從前未曾考慮過的念頭。


    爹如果一直活著,他為什麽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把我送到了燕白衣那裏,由燕白衣來撫養我?


    據我所知,燕白衣當年也是大河灘叱吒風雲的人物,燕子山十三鐵寇的首腦,她和爹的關係很好。那種“好”,可能不單單是朋友之間的好,有的事我知道,卻沒有問,我知道燕白衣曾經對爹傾心,但爹是個重情的人,娶了我娘,再沒有跟燕白衣說過半句不該說的話。燕白衣也是豁達的人,從不記恨埋怨我爹。


    可是,他們就算關係再好,爹也不能把剛出生的孩子托付給燕白衣,自己卻一去不回。


    從那時候開始,爹或許就沒有再見過我,如此說來,不僅古秋能推演的出,爹心裏也是很明白的。


    他不能見我,隻要見了我,我就會死!


    也就因為這樣,爹銷聲匿跡這麽多年,他肯定知道我在這一年的闖蕩中危機重重,九死一生,但我獨自闖蕩,還隻是九死一生,他若見了我,那我就要十死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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