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看見在河水中若隱若現的石棺,腦子仿佛頓時空了,什麽都顧不上,抬腿就衝了過去。


    鎮河用的石棺的棺蓋,時而開啟,時而合閉,完全是靠鎮河人來掌控的,我一路跑過去,石棺裏麵沒有人出來。可能是我一心牽掛著龐獨,把什麽全都拋到了腦後,淌著齊腰深的水,一口氣衝至石棺跟前。


    “哥!!!”我喊了一聲,可是石棺裏沒有任何回應,站在我這裏,能看見石棺的棺蓋並沒有完全蓋嚴,至少打開了一半兒,然而,我卻還是沒有看到龐獨。


    距離這麽近,我可以完全確定,這就是鎮河的石棺,絕對不會錯。此時此刻,我腦子裏來來回回翻騰的,全是宋百義當時的講述,他說過,抱柳村的人上一次遇見鎮河石棺時,石棺裏全都是血,還躺著一個人……


    “哥!你在不在!”我越想心越亂,索性什麽都不想,直接扒著石棺的沿兒,探頭朝裏麵望了過去。


    這一眼望過去,我差點就叫出了聲,亂糟糟的腦子,似乎一下子清醒了。


    石棺裏確實有一個人,但不是龐獨。這人是個半大的孩子,蹲在石棺裏,當我伸頭朝石棺裏望過去的時候,他也正好抬頭望著我。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孩子,隻覺得他長的很白,是那種瘮人的白,整張臉仿佛塗了一層白堊,望向我的時候,還咧嘴笑著,滿嘴細細的白牙。


    我是清醒了,可腦袋好像一下又暈了,深更半夜,借著月光看見石棺裏蹲著一個白兮兮的小孩兒,那是足以把人活活嚇死的。


    但我經曆過的可怕的事情太多了,第一眼看見這小孩兒時,是有些心慌,但一轉眼的功夫,我取出腰裏的打鬼鞭,啪的一鞭子就抽了過去。


    石棺雖然很大,卻完全被一丈多長的打鬼鞭籠罩在其中,這個白兮兮的小孩兒靈活的無以複加,鞭子又快又猛,破空聲相當犀利,但小白孩兒的身子輕輕一縮,堪堪的躲過了這一鞭,不僅不怕我,反而扭頭衝我又是咧嘴一笑。


    啪!!!


    我咬著牙又抽過去一鞭,這一鞭子把小白孩兒所有的路都給封死了,他在石棺裏呆不住,翻身從石棺躍入了水中。


    一看見小白孩兒想跑,我第一個反應就是追。然而事情發生的這麽突然,又這麽詭異,我心裏多少有點發虛。這或許是個圈套,就等著我上鉤,但是一想到龐獨,我的心一橫,哪怕是龍潭虎穴,此番也得硬著頭皮闖一闖了。


    事情很明顯,按照我們七門的規矩,鎮河人一旦下河,哪怕天崩地裂,沒有大掌燈的指令,就不許私自上岸,石棺是鎮河的工具,跟鎮河人同為一體,隻要鎮河的人還活著,就不會離開石棺。


    我心裏那個不祥的念頭,隨著事態的發展越來越濃重,我根本不敢想,若龐獨真有個三長兩短,我會不會急的發瘋。


    小白孩兒躍入了水中,我跟著也下了水,我的水性很好,自信不會輸給別人。一下水,我能看見小白孩兒在水裏的身影,然而,他不僅在石棺裏靈動異常,到了水裏之後,仿佛比在石棺中更加靈活,活脫脫就是一條魚,我拚命追趕,反而越追越遠。


    不知不覺間,我一口氣就追著小白孩兒朝下遊遊了兩裏地,到了這裏,小白孩兒徹底不見了。我又找了一圈,沒有任何辦法,急匆匆的上了岸,拔腿順著河灘跑回原處。


    小白孩兒不見了,等我跑回來的時候,那口停在淺水處的石棺也不見了,我頓時沒了主意,趕緊轉身去把宋百義給叫了過來。


    宋百義累了幾天,此刻睡的正香,被我迷迷糊糊的叫起來,還帶著點起床氣。然而我把事情簡短一說,宋百義立即睡意全消。


    “鎮河石棺在哪兒?它剛才出來了?”


    “來不及說了,跟我來。”我帶著宋百義跑到了剛才的地方,指著石棺出現之處:“石棺剛才就停在那邊。”


    “咱們找了幾天了,好容易石棺出現,可你!”宋百義急的額頭上青筋直蹦,埋怨道:“你竟然能讓它又走掉!你說要你有什麽用!”


    “現在說這些也於事無補,先找石棺!”我不想跟宋百義鬥嘴,他惦記龐獨,心裏也急躁,我想著,石棺消失的時間不是很久,應該還在小盤河的河道附近,隻不過不清楚石棺到底是去了上遊,還是順水漂到了下遊。


    “分開找!我去上遊,你去下遊!”宋百義一甩袖子,奔著河灘就朝北邊跑。


    我趕緊和他背道而馳,完全就奔跑在河邊蔓延的淺水裏,一邊跑,一邊緊密的注視著河岸。


    我記不得自己究竟跑了又多遠,大概至少得三四裏地,可是,把眼睛瞪到最大,也瞧不見鎮河石棺的影子。月黑風高,光線不明,我唯恐自己跑的太快,會錯過線索,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腳步,看的更加仔細。


    說實話,這個時候我的心完全是慌的,比自己遇到危險還要慌。事情明擺著,以龐獨那種耿直如火的脾性,如果他還有一口氣在,就根本不可能舍棄鎮河石棺獨自逃命。


    放慢速度之後,我又朝著前麵跑了兩裏地,可是茫茫的河麵上,鎮河石棺徹底的無影無蹤,在這種情況下想從河裏找到什麽東西,當真難如登天。


    越是這樣子,我越是管不住自己的心,一直都想著從前和龐獨相處的那些日子。我隻怕,隻怕自己以後再也見不到他。


    盡管我曾經記住了龐獨的話,男子漢大丈夫,即便把身上的血都流盡了,也不能掉一滴眼淚,我也曾經暗暗發誓過,這輩子絕不會哭。可是當我想到或許再也見不到龐獨時,鼻子頓時就酸了,一股淚水奪眶而出。


    我沒有哭出聲,可是眼淚還是不停的流著,找到這個時候,我心裏比誰都清楚,除非那口鎮河石棺想讓我找到,否則的話,我把兩條腿跑斷,都不可能再找到它。


    “哥!你在哪兒!在哪兒……”我真的憋不住了,望著泱泱大河,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


    即便心亂如麻,即便萬般不甘,可這時候,依然不能亂了方寸,河灘隻有我和宋百義兩個人,找了幾裏地都找不到石棺,我必須要先回去和他碰頭,再做打算。


    我抬手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淚水,深深吸了口氣,轉身就朝著來時的路走,然而,僅僅走了兩步,身後驟然傳來了一道聲音。


    “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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