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鏽的棍子落入滾滾大河,立即不見蹤影,要麽會被迅猛的河水衝走,要麽就會沉入河底,鏽棍落水,那道之前手持鏽棍大殺四方的淡淡的影子,也消散於無形。我隔著十幾丈遠,雖然看的不是很清楚,可心裏卻明白,這道淡淡的影子,絕對是被白發老人給打散了。


    轟隆……


    半空的雷霆還在不停的閃爍,雷光交替,可以看見那輛白骨馬車一塊一塊的崩碎,碎的如同粉末,被河水衝刷的無影無蹤。


    鏽棍不見了,白骨馬車也徹底的化為烏有,從此之後,大河裏再不會見到這輛令人心驚肉跳的馬車。


    我的眼睛不斷的被飛濺起來的河水遮擋,模糊不清,心裏一直湧動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我知道,那輛白骨馬車是個巨大的威脅,如今煙消雲散,應該是個好事,可不知道為什麽,我始終輕鬆不下來,總覺得心裏很堵。


    唰……


    就在那輛白骨馬車徹底粉碎的時候,我看見那個白發老人的影子,已然矗立在了蓮花神木上。


    我的心立即一顫,因為白發老人的影子,已經淡到幾乎察覺不到了,而且,影子還在消散,用不了多久,或許也會化為縷縷輕煙,永遠消散。


    我隻覺得心頭一空,悲傷的無以複加,雙手按著蓮花神木,身子就朝前挪動著,想要離白發老人快要消散的影子再近一些。


    我在挪動,小白呆呆的站在原處,白骨馬車和鏽棍都不見了,河道好像比剛才稍稍平緩了一些,可是,我朝前爬動的那一刻,渾身上下的骨頭,仿佛一瞬間同時崩裂了似的,一種癢到骨髓,又痛到骨髓的感覺,一下子充斥全身。


    這感覺來的如此突然,我卻知道,這是幽綠屍毒發作的前兆。而且,棺中人唯恐我受罪不夠,讓屍毒又加重了一些,此時此刻,屍毒發作的兆頭剛剛出現,那種痛楚,就幾乎難以抑製。


    我的心一晃,手也跟著一軟,身子歪歪斜斜的順著蓮花神木滑落下來,將要落入水中。


    就在我的身軀已經沾到河水的一刹那,陡然間覺得一隻手穩穩的拉住了我。我的目光恍惚,隻隱隱約約看到白發老人淡薄到快要無跡可尋的影子,就在我的麵前。


    借著這股力量,我的腰身一挺,重新翻到了蓮花神木上。身子是落穩了,但屍毒發作的痛楚仿佛比之前成倍的增長,我咬緊牙關,痛的連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


    昏沉的目光,好像還能看到白發老人的淡影,影子近在咫尺,已經沒有了當時和白骨馬車爭鋒時的那種大氣和沉著。我能看到他滿頭的白發,還有那雙眼睛。


    他的眼睛不再明亮,就好像半空的一顆星辰,被烏雲漸漸的遮擋,他的麵容,平和且慈祥,如同一個祖輩,在眼望著自己的後世兒孫。


    屍毒發作,的確令人難以忍受,可是當我看到他此刻的模樣時,屍毒帶來的痛楚,好像已經不重要了,我隻是覺得心裏說不出的難過,說不出的悲涼。


    我猜的出,想要借助蓮花神木的浸潤而複活重生的,就是這個白發老人,然而,神木精粹的銷毀,再加上今天這番驚天動地的爭鬥,已經徹底斷絕了他重新的希望。如果說在此之前,他還留存於世間一道淡淡的殘念,那麽從此刻開始,這縷殘念,也將無存。


    自此之後,世間再也沒有這個白發老人,他會徹底的消失,無形無跡。一直到這時候,我還不知道他是誰,但我能感覺到,這個白發老人一旦徹底的消失,連天地都會悲鳴。


    我一邊望著他的影子,一邊咬牙死撐著屍毒帶來的痛楚,這滋味難受到了極點。我的牙齒咬的咯咯作響,隻是硬著頭皮,不肯痛的喊出聲。


    “孩子,你好一些了嗎……”白發老人淡淡的影子,輕輕伏了下來,一隻手在我的頭上摸了摸:“好些了嗎……”


    他隻是一道影子,可是當他的手撫摸著我的頭頂的時候,我就覺得一股暖融融的暖流,好像順著頭頂蔓延到了全身上下,融入了每一滴血中。這股暖意,不足以徹底驅散屍毒,卻讓我好過了一點。


    “老人家……你……”我終於能開口說話了,我已經忘記了屍毒,心裏隻掛念著這個將要消失的老人:“你……是要走了……”


    “孩子,這個世間,從來沒有不死的人,誰都會死的。”白發老人雖然淡如雲煙,可是此時此刻,我能聽到他的話語,他的聲音柔和平靜,那雙漸漸黯淡的眼睛望著我,說道:“人活著,有時候就要盡力活下去,到了必死之時,又要不惜去死……”


    “要活下去,也要抱著必死之心……”


    “華夏五千年,曆經多少風雨,多少滄桑,華夏不滅,就因為很多人,深知這個道理……身死為社稷,吾願為之……”


    “老人家……”


    我再來不及多說什麽,白發老人的影子,好像在這一瞬間就飄散了,我的眼前一空,隻在腦海中留存著他臨消散前的容貌。


    “身死為社稷,為蒼生,吾願為之……”


    我的耳邊,隻剩下了白發老人徹底消散於世間前的最後一縷聲音,這聲音盤旋不去,久久的回蕩。


    轟隆……


    在白發老人消失的那一刻,河水奔湧,天空雷鳴不斷,翻滾的雷雲之上,仿佛傳來了一片隱約的哭聲。哭聲從古時再到今日,萬千的生靈都在悲號,悲號白發老人的逝去。


    我難以自持,趴在蓮花神木上,已經分不清臉龐上流淌的是河水還是淚水。白發老人消散了,蓮花人像漸漸的沉入河中,我還趴在神木上,不知所以。


    小白看到我發愣,趕緊拍拍我,硬把我拉了下來。河水湍急,小白卻渾然不懼,如同一條靈巧的遊魚,拖著我在激流中借著水力,衝上了河岸。


    我人在淺水裏,小白已經無聲無息的遊走了,不死老道還有小黃他們跑過來把我拖上岸,我回頭看了一眼,蓮花神木已經完全沒入了水中,再也看不到半點蹤影。


    “這一趟賠大發了。”不死老道嘀嘀咕咕的,那根仲連城帶出來的鏽棍沉入水底,肯定再也無法尋找,四個人這次金窯之行等於一無所獲。


    剛才白發老人和白骨馬車爭鬥之時,所有人都在河岸,不敢下水,等我再上岸的時候,仲連城無影無蹤,隻剩下唐玄鋒一個人,站在那邊望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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