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通總把的故事講完了,等到故事講完,他才抬頭看了我一眼,那淡淡的目光裏,似乎有一絲耐人尋味的意思。顯然,神通總把已經確定了我肯定是七門的人,而我也大概能猜出,他多半也是七門的人。河鳧子七門的門下一直都有隱匿的習慣,借此保存實力,除非到了危急關頭才會現身。神通總把若真的是七門的人,那他隱匿的太好了,任誰都不會想到江南十八水道的總把子,會是七門的門人。


    也可能神通總把有跟我一樣的顧慮,在這個多事之秋,連彼此的身份都不能直接互通。


    想到這裏,我心裏突然就多了一份自信,神通總把統領江南十八水道,盡管十八水道的地盤不在大河灘,但這至少是一股強大的勢力,隻要十八水道傾巢而出,那麽即便是大河灘的地頭蛇,也會多幾分忌憚。對於人丁單薄的七門來說,借助十八水道的勢力,能做許多原本做不了的事。


    我們正在喝酒,那個矮個子的南方人就過來送了兩個熱騰騰的菜。


    “阿武。”神通總把喊了矮個子一聲,說道:“明天,你起身回總堂去,就說我有事情,要在大河灘滯留兩三個月,叫兄弟們暫時不要再跟排教尋仇,一切等我回去了再說。”


    “是。”矮個子對神通總把敬服,規規矩矩的點點頭,退出了船艙。


    “你的功夫差,以後注定會吃虧。”神通總把等到矮個子走了,跟我說道:“恰好我在河灘要留一段時間,教你練幾手功夫吧。”


    “好。”我心裏湧動著一絲感激和溫暖,雖然和神通總把沒有點透彼此的身份,但我看得出來,他在大河灘並沒有什麽要緊的事情,留下來主要是為了教我幾手保命的本事。


    僅憑這一點,我就能想到,神通總把必然和龐獨一樣,也是個麵冷心熱的人。


    等到吃完了飯,我退出船艙,走到甲板上的時候,我看見如蓮一個人坐在船邊,呆呆的望著不停流淌的河水。


    “如蓮。”我在她身邊坐下來,衝著她一笑:“在想什麽?”


    “我和爹娘失散了。”如蓮也笑了笑,可是笑的卻有幾分勉強,笑顏也難掩眉宇間的愁緒:“我一直在找他們。”


    如蓮的確是西邊人的後裔,不過他們家在河灘生活了幾代,除了帶著西邊人血統裏的異相,已經跟河灘人沒有什麽區別。如蓮家裏人丁不多,爹娘隻有她一個閨女,平時靠務農為生,約莫一個來月之前,他們的村子讓沙匪洗劫了,村民四下逃竄,一家人由此分離。


    如蓮從北邊走到南邊,尋找失散的父母,但是父母沒找到,倒先遇見了十八水道北上的船,因為一點小事,她跟船上的人動了手,對方畢竟人多,為了自保,如蓮露了異相。神通總把是何等犀利的眼神,立即把如蓮製服拿下,押在船裏。


    “這事總是急不來的,先好好歇歇,把身子養好了,才能慢慢去找。”我聽完如蓮的話,心裏隻覺得她可憐,我有點不長記性,小白之前就提醒過我,莫天晴是西邊人的後裔,得離她遠一些。如蓮同樣是西邊人的後裔,可是如蓮和莫天晴,好像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莫天晴如同一團霧,就算睜大了眼睛,也看不清楚她,而如蓮,則是一汪泉水,脾氣秉性,一眼就可以看到底。


    我和如蓮說了一會兒話,她也確實累了,被我安慰一番,心裏總算是輕鬆了一點,沉沉睡了過去。


    船到半路就靠了岸,神通總把叫人下去,在河灘附近找了一個小村子。河灘沿途的村子一般都不大,這村子隻有二三十戶人家,十八水道的人付了錢,在村裏找了房子。一行人收拾了一下,就這樣搬到村子裏。


    等安頓妥當,神通總把果然就叫我練功。我自小沒有什麽根基,不過龐獨教過我一陣子,自己又在大西溝苦練過一段時間,我肯用功,也肯吃苦,現在說不上功夫多好,不過也算看的過去。


    但神通總把嚴厲之極,平時不聲不響,到了敦促我練功的時候,就完全變了個人。他找了一塊竹片,削成竹板,在鹽水裏泡著,等我練功,他就拿著竹板在後麵看,隻要我練的不對,或者稍有鬆懈,吃透了鹽水的竹板就會劈頭蓋臉落下來。


    這一天練完,脊背和屁股上至少挨了二三十下,一道又一道血痕,動動都疼。等到練完功,神通總把就回自己的屋裏,我則一瘸一拐的回房,坐也不能坐,躺也不能躺,隻能平趴在床鋪上。


    如蓮拿了傷藥過來,給我裹傷,一掀開我的衣服,她就皺起了眉頭。


    “這也太狠了……”如蓮輕輕咬著嘴唇,朝神通總把的臥房那邊看了一眼,小聲說道:“那人跟誰都冷著臉,好像誰欠他錢不還似的,下手又這麽重……”


    “不礙事,不礙事。”我趕緊跟如蓮笑了笑,剛一動彈,背上的傷痕被觸動了,疼的我臉頰上的皮肉一抽。


    背上的傷雖然疼,可我比誰都清楚,神通總把拿竹板隻是傷了我的皮肉,若現在不吃些苦,那麽以後臨陣對敵,對方傷到的可能就是我的命。


    “你忍著些……”如蓮一邊兒給我上藥,一邊說道:“你還記得嗎,這是你給我的藥方,我配了好些,都存著呢……”


    “難為你還記得。”我趴在床上,心裏就想起了當時和她初見於大西溝時的情景,這麽長時間,一直都在奔波,難得想起從前的事,可是現在想一想,倒真覺得她的笑,是那麽的甜美。


    第二天,神通總把也不管我背上疼不疼,依舊和昨天一樣督促。我咬著牙,把昨天犯的錯都記在心裏,可是神通總把敦促的太嚴,饒是我小心翼翼,還是挨了十多板子。舊傷還沒好,板子抽在上頭,真和撕掉了一層皮似的,鑽心的疼。


    即便疼,我也硬著頭皮熬了下來。每天就這麽練功,吃飯,睡覺,不知不覺,在小村裏已經一月有餘,最初的十多天,每天板子不離身,後麵十來天,每天隻挨幾板子,到了最後十來天,神通總把幾乎就不怎麽抽我了。


    這天練完功,已經到了傍晚,如蓮做好了飯菜,端到院子裏。我擦擦頭上的汗,招呼神通總把吃飯,他吃飯吃的很少,倒是喜歡喝酒,一天少說也得喝上一兩斤。


    “你肯吃苦,肯用功,這是極好的。”神通總把很少說話,隻是閑的時候,會隨口聊那麽兩句,他喝著酒跟我說道:“若你能保持下去,遲早能跟大河灘上那些英雄豪傑一爭長短。”


    “兵荒馬亂的,能保住命已經不錯了……”


    噗通……


    我們倆正說著話,冷不防院子的小門一下子被人撞倒了。鄉下的房子很簡陋,院子外邊隻是一道籬笆,小門一碰就倒,我回頭看了一眼,一眼就看見一道人影連同院門,直接栽倒在地。


    我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人,因為小村很少會來外人,所以心頭立即警覺,拔腳跑了過去。


    那道撲倒了籬笆門的人影,趴在地上就不動了,隻是腿腳還在輕輕的發顫,這時候,我總算看清楚,這是個歲數很大的人,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道袍,已經都不能動彈了,一隻手卻死死的抓著什麽東西,護在自己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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