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晴的眼神,複雜到了極點。這是她第二次叫我殺了她,我能看清楚,她的眼睛裏除了幾乎要噴發出來的怒火,還有隱藏在目光深處的無奈。


    或許,我和她同行的那些日子裏,曆經風險,生死與共,或許,人和人之間,總會日久生情,她該是喜歡我的。


    但是就從那次她私自去大河裏打撈苗祖銅棍之後,我把話和她說明白了,她不傻,心裏應該知道我們不是一條路上的人,終究也走不到一塊兒去。隻是,人非草木,她始終丟不下也放不下這段情,或者說,放不下我這個人。與其這樣,還不如幹脆來個最終的了斷。


    莫天晴是在硬逼自己,也在硬逼我,若我這一刀真的傷了她,那她就能逼著自己,把過去所有的情,完全斬斷。


    一旦這情斷了,她就不用再顧及那麽多,不用顧及我是活了,還是死了。


    “六哥,刀子在你手裏,你動刀啊。”莫天晴看我握著刀子不說話,問道:“你舍不得殺我?還是害怕你那個心上人受傷啊?”


    “你別亂來!”我聽到莫天晴的話音不善,心頭驟然一緊,我現在使不出力氣,施展不出功夫,莫天晴身邊那幾個人要是來硬的,我就沒有一點反抗的餘力。


    “你叫我別亂來,我就要聽你的?六哥,我當時求著你,要你別走,你聽我的了嗎?”莫天晴冷冷的笑了笑,頭也不回的說道:“你們幾個,把這個女人吊到旗杆上去!”


    “你瘋了!”我氣的眼前一黑,差點昏過去,莫天晴手下的人要真的這麽做,那就是逼著如蓮去死。


    我知道,現在已經勸不動莫天晴了,她的心有些毒,尤其在氣頭上,不會考慮任何後果。


    我心急如焚,可是莫天晴那些手下,估計都是拿錢喂飽了,令行禁止,莫天晴一發話,幾個人七手八腳的就要把如蓮給架起來。


    我顧不上想自己現在是否有反抗之力,那幾個人一動手,我丟下莫天晴就衝了過去。可是跟我想的一樣,我剛到跟前,有人隨手一推,我的腳步就不穩了,歪歪斜斜的摔了一跤。


    我翻身爬起來,抬手就是一刀,可是胳膊軟綿綿的,被對方輕而易舉的捏住手腕。刀子應聲落地,我一個趔趄,單腿跪在地上,才沒有再次摔倒。


    唰!!!


    按倒我的人抬起手,一巴掌就要朝我的頭頂拍下來。但他的手剛舉起,就被莫天晴喝止住了。


    “我叫你們把那女的吊起來,誰叫你們對付他了!”


    我們這一鬧,周圍頓時聚集了一圈看熱鬧的,莫天晴手下幾個漢子滿臉橫肉,一看就不是吃齋念佛的善人,周圍的人敢怒不敢言,誰也不願出來觸黴頭。


    我翻身起來,又要追上去,但是有兩個人擋在麵前,斜眼看了看我。對於我來說,這兩條漢子,就好像擋在麵前的兩座山,我衝不過去,絕然衝不過去。


    我被人死死的攔著,眼睜睜看著如蓮被他們拖到了一個店鋪的旗杆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雖然身在異鄉,可是如蓮被吊上去,她自己也會把自己逼死。


    我心裏越是急,越是沒有辦法,我衝著莫天晴大喊了幾聲,可她毫不理會。我隻覺得急怒攻心,五髒六腑仿佛被刀紮了似的,嗓子發癢,一口血就要順嘴吐出來。


    我的頭暈了,眼前也一陣一陣的發黑。闖蕩河灘這麽久,我頭一次體會到,心有餘而力不足,是什麽感受。這仿佛是一種比自己死了都要難過的感受,眼睜睜瞧著自己想要保護的人,任人欺淩踐踏,可自己又無能為力。


    “吊吧。”我的身子不由自主的一晃,硬生生把將要吐出來的那口血又咽了回去,心頭的怒火仿佛升騰到了極點,話音卻驟然平靜了下來:“你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今天隻要還給我留一口氣,這筆賬,將來會跟你們一個一個算清楚。”


    “六哥,你是激我?”莫天晴能聽出我話語裏森森的寒意,她好像也微微的打了個哆嗦,但隨即就恢複了平靜,歪著頭問道:“我會怕你激我?”


    我們倆說話的空當,那幾個人已經把如蓮拖到了旗杆前,有人拿了繩子,想要把如蓮的雙手綁起來。


    “這年頭,好人是活不下去了。”


    就在這時候,人群最外麵,驟然有人說了句話。


    吱呀吱呀……


    隨著這句話,外圍的人群分開了,一個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人,推著一輛木頭車從外麵慢慢走了進來。木頭車上鋪著厚厚的被褥,半臥著一個年齡相仿的中年男人。這個中年男人大概是腿腳不好,隻能躺在車裏,靠女人推著他。


    “你在這兒躺著,我去瞧瞧。”中年婦人跟車裏的男人小聲說了一句,看得出來,這個中年婦人對男人很在意,把車子整的很妥帖,這樣可以讓男人躺著的時候不會難受。


    “你們幾個人,欺負一個姑娘,活著還有什麽意思?”中年婦人轉過臉,臉上像是蒙了一層寒霜,每一個字都如同剛從冰窖裏蹦出來,隻聽聲音,已經叫人覺得渾身發抖:“都不用活了。”


    這個中年婦人走的雖然很慢,可一轉眼間仿佛就到了旗杆前頭,如蓮本來麵如死灰,可是看見這個中年婦人,一口氣沒喘上來,竟然昏了過去。


    中年婦人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那幾個漢子的心口上。


    “別……別……”躺在木車裏的男人不僅腿腳不好,身體也不好,看見中年婦人走到了旗杆前,趕忙雙手撐著身體,在車裏坐了起來:“別……”


    “你不要說話!”中年婦人頭也不回的嗬斥了一句,車裏的男人頓時就不敢言語了。


    嘭!!!


    凝立如山的中年婦人驟然一動,光天化日之下,身子好像都快的讓人分辨不清楚了,旗杆下的一條漢子隨著中年婦人的身形晃動,嘭的挨了一拳。


    在我的印象裏,女人總不會比男人的力氣大,走江湖的那些女人們,多半是靠小巧功夫取勝的。然而這個中年婦人的力氣,仿佛排山倒海,漢子隻挨了一拳,半邊臉就直接被打爛了,嘭的倒在地上。直至倒地,這漢子還沒有斷氣,身子一抽一抽的,仍在掙紮。


    “我叫你們都不用活了,難道你聽不見?”中年婦人麵如寒冰,而且出手極狠,抬起一腳,直接踩到了這漢子的脖頸上。


    哢嚓……


    腳上的力氣,比雙臂的力氣至少大了幾倍,這一腳把漢子的脖頸踩斷了,脖頸一斷,人自然不能活,隨即就死的透透的。


    剩下的幾個人吃了一驚,中年婦人就露了一手,已經彰顯其強悍的實力。旗杆下的人唰唰的散開,從三個方向就奔著中年婦人而來。


    “都去死吧!”中年婦人顯然是見過世麵的,麵對幾個人的左右夾擊,毫不畏懼,冷哼了一聲,身子唰的一閃,又變成了一道白日下的光。


    嘭嘭……


    中年婦人的力氣大,而且出手又穩又準,遊鬥之間,隨手就放倒了兩個漢子。我原本已經心如死灰,可是看到有人拔刀相助,心裏就是一陣興奮。我看得出來,這個中年婦人是個強者,對付這幾條漢子,沒有任何問題。


    嘭……


    念頭一轉,又有一個人被中年婦人打倒在地,估摸用不了多久,這幾個人都會被殘。


    我能看得出眼前的局勢,莫天晴自然也能看得出,她已然預料到,自己手下幾個人鬥不過橫空殺出來的中年婦人,不等旗杆下的爭鬥結束,莫天晴抽身就想退出人群。


    我下意識的伸手想要攔住她,可是手剛一伸出來,我又產生了那麽一絲遲疑,要是此刻攔住莫天晴,中年婦人一騰出手,就能把莫天晴活活打死。


    可我要是不攔她,那如蓮所受的屈辱,就等於白受。


    我遲疑了,一時間決定不下,究竟是攔她,還是放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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