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兩條大狗的時候,我心裏不慌,因為有足夠的把握去對付。可是呼啦啦衝出來這麽大一群,我的頭皮就麻了。


    差不多能有二十條狗,一條比一條大,一條比一條凶,全都髒的像是汙水溝裏剛撈上來似的,眼珠子全都沒了,眼眶裏是汙泥沙土。這種狗透著一股怪氣,而且來了這麽大一群,我唯恐自己陷入重圍的時候難以左右兩全,要是真的被咬一口,會非常麻煩。


    我立刻打消了對抗的念頭,轉身就跑。荒地裏隻有一條羊腸小道,還算是平坦,我一溜煙的跑,那一大群髒了吧唧的瞎狗就在後麵追。我一邊跑一邊想,自己的運氣就那麽背,如此奇怪的事情全都落在自己頭上?


    我真的說不上來自己怎麽得罪這群狗了,死追著我不放。我跑的快,它們追的也快,轉眼就跑出去兩三裏遠,但一跑起來就不能停,無奈之下,隻能繼續撒丫子狂奔。


    跑的久了,我也說不清楚到底跑了有多遠,腳下的羊腸小道驟然一轉,等我轉過去的時候,前麵露出了兩盞燈籠的光。雖然隔得遠,不過夜裏的燈火光很刺眼,我能看到那是兩盞掛的有三丈高的燈籠。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怎麽回事,而且身後的狗群追的緊,連放慢速度機會也沒有。腳下的小路還在延伸,等我被迫朝前再跑,漸漸的就離那兩盞燈籠近了。


    距離一近,看的更清楚了些,影影綽綽的黑暗裏,我依稀看見那好像是一片很大的莊園。莊園的大門三丈高,一邊掛著一盞很大的燈籠。


    這個時候,路變的陡峭狹窄,路兩旁都是黑乎乎的深溝,不知道溝裏是水還是什麽,我小心翼翼的跑,順著路一口氣就跑到了這個莊子的外麵。


    等我跑到這裏,高大的莊門上,一塊木匾呈現眼前。木匾看著懸掛了很久很久了,上頭刻著“郎兒莊”三個大字。莊門是關著的,但是這麽大的兩扇門,總有縫隙留下,透過莊門的縫隙,我能看到莊子裏麵也星星點點的亮著燈火光,不過看不到人,也聽不到什麽聲音。


    我還是沒有機會逗留,硬著頭皮沿莊子的外牆跑,身後那群瞎狗也不叫喚,可是追的還是那麽緊,我繞到莊子西邊的圍牆的時候,實在有點受不了,咬著牙想要停下來,硬拚一番。


    就在這個時候,前麵不遠的圍牆的牆頭好像塌了一塊,本來兩丈高的圍牆,隻剩下一丈來高。我不假思索,借著奔跑的慣力,一蹬牆壁,就從這個缺口翻了進去。


    圍牆外麵那群瘋狗還是沒有罷休,噌噌的想要跟過來。不過,守著這個缺口比麵對一大群瘋狗容易的多,一條大狗剛從缺口露頭,就被我一刀給劈了回去。


    我死死的守著缺口,外麵的大狗似乎知道這樣跳進來會吃虧,都不再順著缺口跳,嚴嚴實實的守在圍牆外。我等了一會兒,也說不上狗群會守多久,實在沒時間跟它們耽誤,所以我轉身躡手躡腳的想要走遠些,從另一麵圍牆爬出去。


    或許是我的腳步很輕,外麵那群瘋狗像是沒有什麽反應。走了十幾步遠,我才擦掉頭上的汗水,抬眼看了看。


    這是個很大的莊子,緊貼著東邊有幾排瓦房,莊子裏種了不少樹,林木中豎著很高的竹竿,竹竿上懸掛著燈籠。


    現在的時辰說早不早,說晚也不晚,但是莊子裏看不到一個人,那邊的幾排瓦房也都黑燈瞎火的。猛然看上去,像是個荒廢了很久的地方,可我轉念一想,如果荒廢了許久,就不可能有人在入夜之前點燃燈籠。


    我也說不上來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總覺得脊背嗖嗖的發冷,加快腳步想從另一邊的圍牆翻出去。可是沒走多遠,我一下子停住了。


    前麵很近的地方,是一片燈籠光照射不到的樹蔭。本來一直沒看到一個人,但是眼睛餘光在這片樹蔭下一瞥,竟然看見十來個大老爺們,赤著上身蹲在樹下。


    這十來個人都沒說話,也沒出聲,靜的和鬼一樣,讓我無法察覺,直到眼睛瞅見對方,這才發現樹底下有人。


    “我叫一群瘋狗攆著,沒辦法了來莊子裏躲一躲……”我一看到這些人,腦子裏第一個反應就是趕緊解釋,免得讓對方認為我是進來偷東西的賊。


    十多個人蹲在樹下,都抬頭看著我,卻沒有人回應。這讓我感覺無比尷尬,又解釋了兩句,但說著說著,我覺得不對,因為這十多人雖然有鼻子有眼,可是我感應到了一股氣息。


    那是一股死氣,沉沉的死氣,就仿佛此時此刻我走進了一片荒蕪了百年的陰森老宅,看見了一幫早就死掉的老屍。這感覺非常不好,如同胸口突然壓了一塊石頭,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我的另一隻手暗中握住了打鬼鞭,抽出來有一尺多長。打鬼鞭是七門祖傳的辟邪利器,雖然傳承的時間太久了,效用不如從前,但些許尋常的陰晦之物,還是不敢造次。


    刷刷刷……


    我還沒有完全抽出鞭子,一陣風似乎吹動了上麵的燈籠,燈火搖曳,樹蔭也跟著來回晃動,我的眼睛一花,那十多個蹲在地上的人,翻身一躍,好像從岸邊跳到河裏一樣,噗噗的紮入土中,轉眼就不見蹤影,如同說書先生書話裏的土行孫一般。我心裏發毛,等到眼神一轉,果然已經看不到他們了。


    脊背上的那陣寒意更甚,嗖嗖發冷。我忍不住回想了一下,總覺得今天這個事情好像是太巧了,那幫瘋狗攆著我,沒有別的路可走,隻能一直跑到這個叫做郎兒莊的地方。如果不是瘋狗的出現,我可能就不會來這兒,想來想去,我猛然意識到,那群瘋狗,像是有意把我逼到這個莊子裏來的。


    我一下就糊塗了,剛才還蹲在地上的人,轉瞬間無影無蹤,似乎全都鑽進了土裏,我使勁看也看不到他們的蹤影。事情透出了一絲詭異莫測的氣息,我再也不想久留了,直接拔腳就跑。


    嘩啦……


    樹叢上方又是一陣風吹了過去,樹冠晃動的更猛。莊子裏種的好像都是槐樹,風一吹,似乎還能聞到淡淡的槐花的香氣。


    但是透過叢叢的樹葉,樹上一串一串槐花,像是染了血一樣。民間的風俗,河灘人很少會在家院裏麵種槐樹,因為都說槐樹性陰,壓魂鎖魄,一般隻有化人場或者墳地才會種。而這片莊子裏,到處都是這樣的槐樹,我心裏愈發不穩,也不管那麽多,隻想走了再說。


    樹蔭重重,我順著密集的槐樹朝前麵走,隨即,我感覺到那一串串血一般的槐花飄出的氣味似乎有問題,因為我的腦袋開始微微的發暈。


    我忍不住又抬頭朝樹上看了一眼,刹那之間,搖曳的枝葉裏似乎有兩團模模糊糊的東西,正在慢慢的朝下麵墜。


    那是什麽?


    我的眼神愣住了,因為那兩團東西緩緩從枝葉之中掉落出來的時候,我恍惚中辨認出,那好像是兩隻……兩隻繭子。


    河灘的孩子小的時候都養蠶,用榆樹葉子養,看著小蠶慢慢長大,最後吐絲結繭,覺得是件又神秘又好玩的事情,我也不例外。可是,眼前這兩團從樹上掉落下來的繭子,大的有些離譜,幾乎一人多高,一隻繭子白的和雪一樣,另一隻黑的和碳一樣,垂落到離地麵還有三尺高低的時候,就停下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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