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柳條惡心的不行,丟下手裏的小棍,捂著脖子一個勁兒的幹噦。我們站在後麵,還沒怎麽看清楚,等走了兩步之後,如蓮就叫了一聲,一下子躲到了我身後。


    這一瞬間,我隻覺得一種難以形容的酸癢從腳底板開始朝上蔓延,一直蔓延到了心窩,心就好像一叢雞毛在不斷的搔動,說不出的難受,與此同時,肚子裏也開始翻江倒海,忍不住想吐。


    除了青羅老太婆,其餘的幾個人都頂不住了,那種惡心,真的是這輩子頭一次見到。


    這個半截身子浸泡在泥坑裏的人,不知道受了什麽傷,從腰部開始,皮肉長著一個挨著一個的小洞,密密麻麻的和蓮蓬一樣。小洞隱隱發黑,要是我沒猜錯,這人從後背到兩條大腿,應該全是這樣的小洞。一股一股比屍臭還難聞的氣味,就是從他身上飄散出來的。


    “這就有點奇怪了。”青羅老太婆皺了皺眉頭:“這人是什麽來曆,難道和我們九黎有仇嗎?”


    “這是……這是啥意思……”金柳條的好奇心強,已經被惡心的快要把苦膽都吐出來了,可還是忍不住問老太婆:“你看出啥了?”


    “這人中了黑龍蠱,黑龍蠱是我們九黎的不傳之秘,除了九黎人,絕對沒人會養這種蠱。”


    九黎地處西南,因為環境還有部族發展繁衍的過程,他們對毒蠱瘴氣這類東西,掌握的得心應手。老太婆所說的黑龍蠱,其實就是蜈蚣蠱,隻不過是經過特殊培養的蠱蟲,就算在九黎,黑龍蠱也不多,很難養。如果不是碰到了特別難纏的對手,九黎人一般不舍得用這種蠱。


    不過,一旦用了這種蠱,中蠱的人多半是活不下去的。


    老太婆這麽解釋了一番,大夥兒也就差不多搞明白了,這個穿著破爛道袍的老頭,估計因為什麽事情跟河灘上的九黎人發生了化解不開的矛盾和衝突,雙方估計都殺出真火了,九黎人才用黑龍蠱傷了老頭。老頭中了蠱之後勉強逃脫出來,可是沒能堅持太久,意外遇見了這個泡著一條藥蟒的泥坑,垂死之際就把身子浸在爛泥裏,想緩和蠱毒,同時又驅使毛驢出來碰運氣找人救他。


    “你們九黎人下手可真黑啊。”金柳條吐了半天,總算是稍稍緩過來一點勁兒:“這要真去了九黎,弄的不好,我叫人毒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怎麽會?整個九黎上上下下,就算不給我點臉麵,也要給我侄子臉麵,老哥哥,你去了九黎,一根汗毛都不會掉。”老太婆勸了金柳條兩句,眉頭就又皺起來了,因為九黎人常年都在深山裏定居,很少跟外界接觸,所以大部分九黎人心性還是很淳樸的,如果不是被人逼的急了,一般不會痛下殺手。


    說來說去,這個穿著破爛道袍的老頭的身份,一下子變的重要了起來。他不僅僅中了九黎的黑龍蠱,更重要的是,他隨身的褡褳裏還帶著天機盤的邊角料。


    當我想到這兒的時候,抬眼看了看站在泥坑旁邊的毛驢,褡褳還在毛驢背上。小白倒是懂我的心思,我這邊還沒動,他就搶上前去,直接從毛驢背上拿下了那個褡褳。


    褡褳很普通,裏麵裝著一些東西,小白把褡褳打開,一件一件朝外拿。褡褳裏麵似乎也沒什麽特別出奇的物件,都是些平時常用的玩意兒,等褡褳快要掏空的時候,小白就從裏麵摸出了兩塊黑色的石頭。


    這兩塊黑石頭和我們之前看到的那塊,應該都是一樣的邊角料。石頭上還留著一些雜亂的鑿痕,估計被人把玩過,石頭的棱角早就被磨平磨光了。


    “天機盤的邊角料,還有什麽用處嗎?這人隨身帶著,好像帶了很多年了。”


    “天機盤推演天機,無往不利,是一等一的至寶。”老太婆說道:“天機盤之所以能夠推演天機,一個是因為卦盤上所刻的測天符籙,另一個,則是因為雕琢天機盤的石頭不同尋常。”


    符籙,石頭,缺一不可,合二為一才能雕琢出天機盤。這三塊黑色的石頭雖然是邊角料,但畢竟曾經是天機盤的一部分,老太婆推測,用這些石頭,大概也能推演卜算一些事情。


    老太婆已經和我說過,天機盤的真品,來自昆侖。因為這段日子一直都在聽著昆侖這個地名,所以我心裏很在意。這個不知名的道士帶著昆侖才有的天機盤碎塊,他到底是什麽來路?是什麽身份?


    “他死了嗎?”我小心翼翼的捏著鼻子蹲在老道士身邊,仔細的看了看。現在也說不清楚老道士究竟在泥坑裏泡了幾天,不過看上去應該是斷氣了。像他這樣的人,修為不低,斷氣等於廬舍腐朽,但魂魄一時片刻還不會散掉。


    “死了。”老太婆慢慢眯起了眼睛,說道:“他的魂魄附著在毛驢身上,肉身死了,魂魄回不來,又沒有別的廬舍可借用。”


    小白一刻也不閑著,在老道士的衣服裏來回搜了搜,希望能找出一些可以推測對方身份的東西。但我隱約能察覺到,這個老道士做事滴水不漏,什麽多餘的東西也沒帶。


    “有沒有什麽辦法,能知道他是從哪兒來的?”


    “就一個辦法,不知道能行不能行。”老太婆一邊說著話,一邊拍了拍小白,打手勢示意小白悄悄的去把毛驢給牽住,別讓它跑掉。小白最喜歡幹這些事兒,丟下手裏的東西,轉身如同一頭猛虎一般,衝著毛驢就衝了過去。


    “什麽辦法?”


    “很早以前,九黎有一個觀魂術,都快要失傳了,會的人不多。”老太婆笑了笑,顯得有幾分得意:“我恰好學過。”


    老太婆說的觀魂術,跟大河灘的“過話”大同小異,反正都是從死人嘴裏掏話的法門。人死了,隻要魂魄還沒完全散掉,哪怕隻留下一縷,老太婆就能借用觀魂術,從中得到一些信息。


    我一聽就激動起來,老道士的魂魄現在就在毛驢身上,因為沒有廬舍,它不敢隨意離開毛驢,否則魂魄到處飄蕩,說不準就會散掉。如今隻要死死的按住那頭毛驢,就能想辦法觀魂。


    “隻能權且一試。”老太婆慢慢卷了卷袖子,說道:“這人生前的道行不知道究竟有多深,要是道行比我深,那就觀不出太多東西,除非比我的道行淺,觀魂術才有大用。”


    “試試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急於知道這個老道士的身份,趕緊給老太婆說好話。


    這個時候,天已經黑透了,不過卻是個難得的晴天,月光明亮。老太婆叫小白把毛驢牽過來,老道士的魂魄在毛驢身上,雖然不能隨意離開,但老太婆試了幾次,都沒辦法把魂魄從毛驢身上給逼出來。一來二去,老太婆急了,直接把毛驢的四條腿綁了起來,又叫我在沙土地裏挖個坑。


    這附近一片泥濘,走了好幾丈遠,才找到一塊稍幹燥些的地方。我按照老太婆的吩咐,挖了一個一丈方圓,三尺來深的坑,等坑挖好,老太婆又叫我和小白一起,把毛驢四腳朝天的放到坑裏麵去。


    毛驢一進坑,老太婆就飛快的填土,把挖出來的土全部填了進去。最後,這頭毛驢隻剩下四條腿和腦袋露在外頭,身子被埋的嚴嚴實實。


    老太婆拍掉手上的土屑,兩根手指一撚,轟的就燃起了一團藍幽幽的火苗。


    “你要是有種,就一直呆在毛驢身上,可千萬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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