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比不上桑德羅伯爵,但每年有五千英鎊收入的瑞克·卡爾斯子爵也絕對值得黃金單身漢的稱號。他容貌英挺、風度翩翩、瀟灑自若又討人喜歡,這是無庸置疑的。


    看到來訪的貴客是如此彬彬有禮的紳士,關於他提早到訪的失禮早就被派爾頓先生拋到九霄雲外,隻顧著忙進忙出,指示仆人們今晚要準備豐富的菜肴歡迎客人。


    另一方麵,派爾頓太太和大女兒阿嘉莎則一左一右地圍在卡爾斯身邊,好奇地問起墨西塞德郡的事和桑德羅伯爵的種種,尤其是阿嘉莎,時而直接了當地提問、時而旁敲側擊地試探或是拐彎抹角地猜測,急欲知道這位不曾謀麵的未婚夫是否值得她托付終身——雖然光是年收一萬五千英鎊這個理由,對任何女人來說都已綽綽有餘。


    終於卸下重擔的萊恩,完全不想再多看卡爾斯一眼,急急忙忙告退,躲進書房裏找赫特先生避難。


    「真是受夠了!」萊恩一進門就大喊,正在看書的赫特先生抬起頭看他。


    萊恩把在湖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當然,也包括被卡爾斯『小』看的糗事,因為是赫特先生,萊恩才會毫無保留地全盤托出,沒想到赫特先生一樣忍不住笑了出來。


    「竟然連你都取笑我,我不說了!」萊恩又羞又氣,更懊惱,難道說,自己那東西的尺寸,真值得被輪番笑話?


    「別生氣,我不是取笑你。我隻是想象當時的情景覺得有趣,所以笑了。」


    真是這樣?萊恩用懷疑的眼神注視著赫特先生,要是他臉上泄露出一點動搖,萊恩絕不輕易饒他。看穿了萊恩的企圖,赫特摸摸他的頭,給了一個肯定的微笑。


    溫文儒雅的赫特先生,是萊恩的良師益友。


    他因為具有高尚的道德和豐富的學識,受到郡長及村民的認同,享有優先接任神職、遞補牧師空缺的權利,這意味著他在不久的將來會擁有可觀的俸祿與眾人的敬重,這也是派爾頓太太千方百計邀請他到莊園內任教的最大目的。


    派爾頓太太的二女兒黛西是個膽小害羞的安靜女孩,喜歡閱讀經典名著,而且習慣做摘要與讀書報告,是個一書在手便忘了時間的女孩,生性嫻靜羞怯,拙於表現情感,已經十九歲卻不熱心參與社交。派爾頓太太認為知書達禮的赫特先生肯定懂得欣賞黛西的優點,因此極力想撮合兩人配對,但習於隱藏情緒的黛西始終沒有流露出對赫特先生的愛慕之情,而赫特先生對萊恩的關注也遠遠超過派爾頓家的任何一位千金。


    「喬森,到底要怎麽判斷……嗯、我是說……你知道的,就是……」


    隻有在兩人獨處、或是想要撒嬌的時候,萊恩才會直呼他的名字。赫特很喜歡這樣,那表示兩人很親密。所以每當萊恩這麽喊他,赫特就會湧出想要更加疼愛他的情感。


    「就是什麽?」赫特喜歡萊恩漂亮的臉蛋露出困擾害羞的表情,時常不經意湧現出想要伸手觸摸的衝動,幸好他的理智都告誡自己必須控製下來。


    「你知道的!」萊恩認為喬森理所當然應該懂他,因此不甘心受欺負,害羞地大叫出來,雙頰立刻漲紅。


    萊恩非常喜歡喬森,因為他總是可以感覺到喬森對他的關愛和耐心,在他麵前,喬恩可以輕鬆地放任自己嬌縱一下,不必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表現得像個乖小孩來回報派爾頓家人的養育之恩。


    「你要清楚地提問,我才能夠正確回答你啊。」即使是欺負人,赫特仍然非常溫柔。


    除了自己,萊恩沒有見過其它男人的私密處,也沒有人告訴過他,男人的那話兒應該長什麽樣子、又應該長得多大才算符合標準?要不是今日上午被那個不速之客挑起話題,萊恩懷疑自己恐怕到老都不會認為這會是一個問題。


    赫待是他認識的人當中,唯一可以安心討論這類令人臉紅話題的可靠對象。要是赫特的答案證實自己的確是個「小」男生,那該如何是好?但若因此逃避不弄清楚,萊恩恐怕自己一輩子都得活在「小」男生的陰影底下,這樣他肯定會恨死那個叫作卡爾斯的男人!


    「喬森,告訴我……」萊恩跪坐在赫特跟前,十指緊扣在一起,麵頰發燙地謹慎挑選每一個字,「要怎麽樣才知道,自己的、的……東西……夠不夠……大?」吞吞吐吐地,萊恩總算是把問題說出來了,羞愧難耐地把臉埋進赫特的腿上撒嬌。


    赫特為此親昵的接觸心動不已,他抬起萊恩的下巴,俯視他無瑕的美貌麵容,欣賞得幾乎要出神。


    「教你一個簡單的丈量方法。」赫特溫柔地說:「一般而言,男人私密處的長度會和自己的食指一樣長,而拳頭的高度,則是用來丈量的標準。也就是說,以右手的拳頭握住左手的食指,如果剛好看見指尖,就表示符合個人標準長度,接下來不用我一一解釋,聰明的你應該知道如何進一步判斷了吧?」


    聽完喬森的說明,萊恩迫不及待地低下頭,偷偷測試了一下。


    「我就知道,喬森最聰明了!」萊恩興高采烈地把測試的結果驕傲地展示在赫特麵前,左手的指尖略微突出半截,萊恩信心大振,同時又抓起喬森的手指握了上去——


    好不容易提振起來的自信立刻受到打擊。


    喬森修長的第一個指節完完整整暴露在空氣中,彼此的長短隨即見了分曉。


    早知道就不多此一舉了。


    萊恩抱怨起自己的自討沒趣,赫特卻為萊恩的純真深深著迷,情不自禁將他摟進懷裏。盡管因為太過突然而感到震驚,萊恩卻沒有一點不舒服,也沒有反抗,反而讓他有一種懷念的感覺,就像親人一樣。


    派爾頓男爵是個冷靜自律的人,盡管疼愛萊恩,將他視如己出,卻鮮少藉由肢體動作表達,自萊恩踏入安普敦莊園至今,還沒有一個人給過他如此溫暖的擁抱,他心生陶醉地伸出雙臂擁抱對方。


    「喬森……」萊恩輕輕地呼喚著赫特的名字,沉醉在令人安心的擁抱裏。


    赫特感覺得到萊恩柔軟的身體、平穩的呼吸不帶有任何雜質,充滿了完全的信任,但是他卻對相差五歲的萊恩萌發生理上的悸動。赫特無法原諒任由滿腹邪念吞噬理智的自己,於是動作輕柔地推開萊恩,生怕一個不小心傷害了他的感覺。


    「該上課了。」赫特提醒自己。


    「喬森,你是第一個這麽擁抱我的人。」


    赫特對這番告白感到無比震驚。


    「以後,你還會願意這麽做嗎?」


    「當然,如果你乖的話。」


    當萊恩提出如此甜美的要求,如果不是怕萊恩受到驚嚇,赫特幾乎要失去理性緊緊抱住他了。


    午後的天空湛藍透亮,卻不敵赫特眼中的萊恩耀眼。


    每天下午,和萊恩關在書房裏獨處的時刻,是他一天中最期待的美好時光。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這樣的日子永遠不會改變。


    躲過下午,萊恩還是無法避免地出席了歡迎卡爾斯的晚餐,赫特也受到邀請,這讓難掩抗拒的萊恩覺得稍微好過一些。


    筵席上擺滿了美酒佳肴,果然極為豐盛。服侍用餐的仆人衣著、杯盤餐具全都特別講究,派爾頓太太還端出陪嫁的銀製燭台妝點氣氛。


    卡爾斯和阿嘉莎分別坐在派爾頓先生的左右側,黛西被安排在卡爾斯和赫特的中間,對麵則是派爾頓太太。萊恩暗自慶幸自己坐在距離卡爾斯最遠的對角線上。


    身高和發育都比同年齡少女早熟的阿嘉莎,自幼就對外表俊美的男人情有獨鍾,隻要有民兵團駐紮伯克郡,她便會瞞著派爾頓夫婦,不是借口到鎮上添購衣帽就是拜訪朋友,其實是找機會對年輕瀟灑的軍官拋吻獻媚,展現她的青春魅力。


    阿嘉莎盡管對桑德羅伯爵有著無限憧憬,但卡爾斯卻是她見過的男人當中最英俊帥氣的一位。阿嘉莎尤其迷戀他神采飛揚的自信神情和風趣流暢的談吐。能夠和如此高貴挺拔的紳士一同用餐,阿嘉莎猶如置身夢境,一整個下午她都在幻想著和卡爾斯譜出戀情的種種浪漫情節。


    「瑞克,找可以這樣叫你嗎?」


    阿嘉莎不理會派爾頓太太在桌子底下暗示她矜持一點的拉扯動作,執意對卡爾斯嬌嗔的微笑示好,那是曾經讓兩名軍官拜倒在她石榴裙下、阿嘉莎自認吸引力十足的表情。


    卡爾斯不為所動,淺淺笑說:「這是我的榮幸。」


    得到卡爾斯的應允,阿嘉莎回瞪了派爾頓太太一眼,仿佛在指責她多餘的幹擾,然後立刻笑顏燦爛地問起她最在意桑德羅伯爵的一件事——但是她刻意用輕鬆的口吻問,希望卡爾斯不會因為她主張外貌大於一切,就誤解她是個膚淺的女人。


    「我真的很好奇桑德羅伯爵的相貌如何?不知道跟瑞克相比,是更帥氣些,還是差得遠了?」


    阿嘉莎直接了當的問題引起派爾頓先生的不悅,他請卡爾斯不必回答,但他卻認為無妨。


    「桑德羅個性溫吞,是個腦滿腸肥的矮子,臉上還有一塊拳頭大小的紫色胎斑。若不是繼承了伯爵的俸祿,光憑他的外貌,我想他很難有機會左右逢源。」


    「你一定是開玩笑的吧?」


    即使故作鎮靜,阿嘉莎揚起的音調和擴張的瞳孔還是泄露了內心受到的衝擊。


    桑德羅的相貌如何,阿嘉莎確實是一無所知,但傳聞他是個風流倜儻的花花公子,是許多貴族名媛都想攀附的對象,於是她理所當然地認為桑德羅必定擁有絕佳的相貌。然而比起無法證實的傳言,阿嘉莎當然選擇相信卡爾斯,因為他是桑德羅的好友,不可能用與事實不符的話來中傷他。另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在阿嘉莎的世界裏,一個人的容貌就等於他的心,英俊瀟灑的人自然擁有一個美好純潔的靈魂,因此她對卡爾斯的話是百分之百完全信任。


    現在的社會風氣,哪一個女人不是靠男人俸祿的多寡來選擇對象?阿嘉莎越來越相信桑德羅得以風流是因為繼承爵位而來的高額俸祿,並非他本身有什麽過人之處。


    要維持富裕的生活,一筆可觀的俸祿絕不可少,但是阿嘉莎對男人的外表卻有無法妥協的執著。如果桑德羅真如卡爾斯所言,是個長著胎斑又腦滿腸肥的矮子,那這樁婚事就有重新考慮的必要了。


    「我的俸祿無法與桑德羅相提並論,但是要提供舒適優渥的生活絕對不成問題,我今年二十一歲,也到了可以成家的年紀,撇開婚約不談,阿嘉莎小姐是否願意將在下列為結婚的人選,慎重考慮一番?」


    卡爾斯的大方邀請令阿嘉莎立即陶醉起來,她注視著卡爾斯的黑眸,禁不住身陷其中,桃紅滿麵,連一旁派爾頓先生的斥責都聽不見,如果不是派爾頓太太勸阻,阿嘉莎差點要因為她不成體統的舉止當場挨罰。


    派爾頓夫婦一致認為,卡爾斯的大膽發言是替桑德羅伯爵測試阿嘉莎道德品行所設下的陷阱,沒想到那個無知的女兒竟毫無警覺一股腦兒栽了進去。


    一想到卡爾斯很可能因此在桑德羅伯爵麵前形容阿嘉莎是個注重外表勝於內涵、見異思遷,又禁不起誘惑的輕佻女孩,派爾頓夫婦就感到汗顏。


    阿嘉莎容貌平凡並無過人之處,既虛榮又無知,更培養不出一點高尚氣質,唯一值得驕傲的,就隻有豐腴的上圍,而她好吃懶做又愛使喚人的大小姐脾氣,經常令派爾頓夫婦傷透腦筋。


    他們不是不了解這些缺點可能帶來的危害,可阿嘉莎生性叛逆,若兩老嚴格管教,她動不動就以離家出走要脅,逼得派爾頓夫婦最後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她去。


    經過一整個下午的觀察,卡爾斯對於阿嘉莎的性格已經略知二一,於是一派輕鬆地轉移了話題。神經緊繃的派爾頓夫婦也樂得談起女兒的學習狀況,其間還穿插著卡爾斯和桑德羅在墨西塞德郡的生活趣聞。


    圍繞著卡爾斯的話題,萊恩都盡量不去聽,他在一邊興致高昂地和赫特延續討論課堂裏提到的畫作,他倆滔滔不絕地聊著,不時還傳出笑聲,連忙著應付派爾頓一家的卡爾斯都注意到了。


    卡爾斯的黑眸好奇地朝他們望了一眼又一眼,萊恩燦爛的笑靨完全吸引住他的心思,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壓抑不住好奇,毫不顧忌地大喊:「兩位在聊什麽,談得如此熱烈盡興,是不是可以也讓我聽聽?」


    在派爾頓夫婦麵前,萊恩無法避而不答,隻好照實說:「我們在聊畫,卡爾斯先生。」


    「碰巧我對畫作欣賞頗有興趣,不論是法國或是意大利的畫家也都小有研究,不知道是不是有榮幸可以參與討論?」


    「難得卡爾斯先生也有這個雅興,不巧的是我們討論的並非名家之作,而是萊恩的作品。」赫特放下手中的刀叉加入對話。


    「這倒是很讓人驚奇。」卡爾斯毫不避諱地打量起萊恩。


    那筆直且不容反抗的霸道目光彷佛可以穿透身體,連最隱密的地方都被看得一清二處、無所遁逃,萊恩感到渾身不自在,仿佛自己一絲不掛,卡爾斯視線所及之處全都開始發熱,隻好拿起桌上的水杯猛灌。


    「這孩子在作畫這方麵似乎天賦異稟,隻要稍加指導就進步神速,他細膩的筆觸和大膽的用色都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畫起人物肖像更是栩栩如生!已經超出我可以指導的範圍了。」


    「那真是太巧了!最近我正好打算趁年輕留下一幅肖像畫,正到處寫信向朋友打聽哪裏有畫工精湛的師傅呢!倘若在這裏停留的期間,可以順便完成這個心願,那就真是兩全其美了!」


    不等萊恩拒絕,派爾頓先生已經接腔:「當然沒問題!不瞞你說,去年寄送到桑德羅伯爵府上的阿嘉莎肖像,就是出自萊恩的筆下,不過請你別誤會,我們不是舍不得花錢邀請名師作畫,而是我們實在認為萊恩的作品一點也不遜色,所以才會……」


    倘若派爾頓先生是為了省錢,草率地由萊恩替阿嘉莎作畫,那當然不可原諒。但是親眼看過那幅作品的卡爾斯絕對不會對他讓萊恩執筆的動機產生懷疑,因為那幅作品著實令人驚豔,直叫桑德羅和卡爾斯頻頻猜測到底是出於哪位名畫家之手。那幅肖像在桑德羅書房裏一掛就是好幾個月,如果不是擔心讓人誤以為他對阿嘉莎小姐有愛慕之情,很可能到現在還一直掛在那兒。


    經派爾頓先生這一補充,卡爾斯就更加篤定要萊恩替他作畫了。


    「相信我,派爾頓先生的顧慮絕對是多餘的。桑德羅和我曾經不隻一次討論過那幅肖像畫,伯爵大人更是對執筆者的畫工讚許有佳,若非親耳聽聞,實在難以想象如此細膩傳神的作品是出自一位少年之手。要是真能請萊恩替在下作畫,那真是榮幸之至!」卡爾斯此番表白絕非客套話,他是發自內心由衷地讚美,同時對萊恩的好感也更上一層。


    為了討好卡爾斯,派爾頓先生立即指示萊恩從翌日開始著手進行肖像畫的描繪。萊恩心裏雖有百般不情願,卻也明白派爾頓先生為了阿嘉莎的幸福用心良苦,於是順從地答應了。


    派爾頓放了赫特先生幾天假,說是要讓萊恩能夠專心為卡爾斯作畫。


    一想到連續幾天見不到赫特先生,還得跟最討厭的卡爾斯天天麵對麵相處,萊恩的心情就一落千丈、開心不起來。雖然說他一向樂觀開朗,很少鬱鬱寡歡,但現在要他強顏歡笑都做不到,連踏進卡爾斯臥房裏的腳步仿佛都有千斤重。


    一進門,卡爾斯正優閑地坐在沙發上看書,交疊在腳凳上的雙腿看起來更加修長,窗外天氣晴朗,不時還有飛過的鳥兒停留在窗台上歌唱。


    萊恩把畫架和裝有彩墨、畫筆的木盒放在靠近房門的椅子上,收拾起滿腹不甘願禮貌地問道:「請問卡爾斯先生是否決定好要以什麽樣的形象入畫?是居家恬適的休閑氣氛,還是彰顯成就地位的貴族風格?」


    「關於這一點我早就想好了,這幅肖像是要完整記錄我年輕健壯的體魄作為日後的紀念,所以要走寫實風格。」卡爾斯胸有成竹的說,似乎真的早有計劃。


    「卡爾斯先生打算穿軍服嗎?」


    「不,正好相反,我什麽都不打算穿,這樣你才能畫下我的身體線條,也才叫作寫實不是嗎?聽說意大利的貴族時興這股風潮,我早就想試試了。」


    瞧他自鳴得意,光是想象他脫光衣服的模樣,萊恩已經快要昏倒,更別提要全天候專注地看著他的裸體作畫。萊恩打心裏認為,去後院幫豬洗澡也勝過盯著這個男人的身體看。


    「卡爾斯先生的意思我明白,隻是這種前衛的風格我恐怕無法勝任,若是因此畫出令客人失望的作品,而讓派爾頓先生的美意大打折扣,這絕不是我願意見到的。」顧慮到派爾頓先生的期待,萊恩隻能婉轉地想其它借口推托。


    「你不用擔心,這幅畫最多隻會讓親近的朋友欣賞,你隻要依照自己眼睛看到的,老老實實地畫下來就可以了。我看過你的作品,也相信你的實力,就不要囉唆推辭,開始動手吧!再說,這可是你一報還一報的好機會,你不會希望錯過的!」


    一報還一報?萊恩的疑問全寫在臉上。


    卡爾斯繼續說了下去:「我不是在湖邊看過你的裸體嗎?現在你可以盡情看我的了。」


    那種事一經提醒,想要當作沒有發生都很難。


    「誰、誰要看你的裸體啊!」萊恩滿臉通紅,趕緊把臉別到一邊。


    卡爾斯見狀,走到萊恩麵前,抬起他的臉麵向自己。


    「不看著我,怎麽替我作畫?你聽好了,從現在開始,你的眼睛裏隻能容下我一個人,不隻白天的時候看著我,連你休息的時候、作夢的時候,都得專心一意想著我才成。」


    心跳得好快,有一瞬間,萊恩覺得自己快要被他深邃的瞳孔吸進去了,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光,若不是卡爾斯的手支撐著他,萊恩懷疑自己可能會跌坐在地上爬不起來。


    絕非恐懼,而是一股令人難以抗拒的什麽感覺,萊恩不明白,更無法解釋,總覺得如果不這麽做,似乎就會發生什麽危險的事,或許,這就是他希望跟卡爾斯保持距離的原因。


    「你在不好意思什麽?要脫光衣服被看一整天的人又不是你。」


    被卡爾斯這麽一說,萊恩整張臉又紅了起來,不是因為憤怒,而是莫名的強烈羞恥感,沒多久卡爾斯已經全身赤裸站在他麵前


    萊恩不得不承認,卡爾斯強健的肉體和充滿野性的精悍神情,比他想象中來得更加令人屏息,他轉過頭開始架設畫布的位置,盡可能將視線集中在卡爾斯以外的地方。


    「容我沒禮貌地問一句,卡爾斯先生和桑德羅伯爵真的是好朋友嗎?」為了轉移緊張的情緒,也為了解除心中的疑惑,萊恩開門見山地提出他的懷疑。


    「當然。」卡爾斯的回答簡潔有力,仿佛那是天地不可動搖的事實。


    「以下純粹是我個人的猜測,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萊恩說道。


    將畫布固定好,萊恩調整一下呼吸,便著手測量比例。一開始作畫,萊恩專注的神情使他彷佛變了一個人,臉上的表情比實際年齡成熟了一些,散發出一股迷人的豐采,吸引卡爾斯看得入神。


    「若事實真如你所言,卡爾斯先生要不是受了桑德羅伯爵的委托,就是自作主張想要替好友拒絕這門婚事,所以才會毫不避諱地細數伯爵的缺點,希望派爾頓夫婦能夠主動放棄履行婚約的念頭對吧?」


    卡爾斯冷笑道:「真不知道應該佩服你的想象力,還是要稱讚你把聰明用錯了地方?難道我看起來是這麽不誠懇的人嗎?」


    「對我來說是的。」萊恩用同樣斬釘截鐵的口氣回答。


    他想起不久前,鄰近鎮上出現一名專門誘拐良家婦女私奔的年輕盜賊,據聞他長相斯文、言談誠懇,專挑富貴人家而且訂有婚約的女子下手,先以甜言蜜語巧取少女的感情與信任,待時機成熟便慫恿對方和他一起遠走他鄉共結連理。他看準許多名門貴族不願醜事張揚的心態,寫信向其家人要求贖金,等拿到巨額贖款才會將少女釋回,可惡的是,這些少女都因與他有染而破壞了名節,其中還有兩名甚至已經懷了身孕。


    關於墨西塞德郡以及桑德羅伯爵的事,派爾頓家一無所知,根本無從判斷此人所言真假,加上派爾頓先生急欲完成這樁婚事,對這位自稱是卡爾斯的男子毫無戒心,不疑有他,殊不知眼前的卡爾斯,身上除了一封蓋有桑德羅家族鋼印的信箋之外,沒有人可以進一步證實他的身分,就連他口中迷路的車夫,已經兩天過去了都還沒有現身。


    萊恩不禁懷疑,真正的卡爾斯先生和他的隨從可能在半路上遇到傳說中的盜賊,在被套問出出訪的目的和地點之後加以殺害,這盜賊再以假卡爾斯的身分出現在安普敦莊園,而他最終的目的就是要誘拐和桑德羅伯爵有婚約在身的阿嘉莎私奔,最後再向派爾頓先生提出巨額贖款的要求,所以才會在派爾頓夫婦麵前不停奚落桑德羅伯爵,先將他批評得一無是處,再向已經被他逗得心花怒放的阿嘉莎提出惡魔的誘惑。


    經過一個晚上的左思右想,萊恩越發覺得這名男子的身分可疑,處處都是破綻,萊恩告訴自己,必須在有人受到傷害之前揭穿假卡爾斯的真麵目才行!


    也許是察覺身分受到懷疑,萊恩注意到卡爾斯臉上微妙的表情變化,說話的語氣也嗅得出戒心。


    「我能夠理解你產生懷疑的理由,我必須強調的是,我和桑德羅之間的感情十分親密,也非常牢固,絕對沒有人可以破壞。就算我有意阻撓這門婚事,那絕對是出於幫助桑德羅的立場,畢竟,阿嘉莎小姐無論在外貌、品德還有其它特質上均不符合伯爵夫人的高貴身分,關於這一點相信你不會表示反對。若加上我對桑德羅的了解,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即便全英國的女性都滅絕了,她也不會是桑德羅喜歡的典型。」


    萊恩不難想象,卡爾斯來此的目的是為了觀察阿嘉莎的舉止品行是否具備成為伯爵夫人的資格,也無法否認卡爾斯做出的評論全都是阿嘉莎咎由自取。


    然而人與人的情感除了身分地位、容貌品德這些主觀的外在因素,更重要的是彼此之間是否能夠產生無法抗拒的吸引力,將兩個人緊緊地綁在一起。就像母親亞曆珊卓為了愛,不顧家族反對和父親私奔,那樣無所畏懼、願意犧牲一切的情操才是出於真正的愛情。


    在萊恩眼裏,盤算著用最少的成本換取最高的利益,錙銖必較地衡量對方的社交地位、俸祿和嫁妝多寡而進行的婚姻,說穿了不過是一場交易,也很可能因此與一個值得攜手共度一生的對象失之交臂。


    一次也好,萊恩希望能夠替阿嘉莎爭取和伯爵麵對麵的機會,即便改變結果的機會是零,總勝過什麽都不做就被否決掉的好。


    「即便是親密的友人,你也沒有立場替桑德羅大人做出這樣的評論,畢竟你並不是他本人不是嗎?就算你對他有再多了解,但是人總有連自己也不了解自己的時候,你怎麽知道桑德羅大人不會在見到阿嘉莎之後完全被她的魅力所吸引?再說,和阿嘉莎見一次麵對桑德羅大人而言,並沒有任何損失不是嗎?」


    卡爾斯先是一陣大笑,然後一本正經地說:「相信我,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你憑什麽這麽肯定?」


    「因為我的眼睛就是桑德羅的眼睛。」卡爾斯的堅決語氣,彷佛在炫耀桑德羅對他的信任,同時也宣示絕對會阻止這門婚事的決心。


    或許誠如卡爾斯所說的,桑德羅對他的信賴堅不可摧,全權賦予他決策的權利,但光憑卡爾斯的觀察,連一次會麵的機會都不給就完全否定掉阿嘉莎,也毀掉前桑德羅伯爵的誠信,萊恩不禁對朱利安·桑德羅的人品打了折扣。


    萊恩放下手中的畫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覺得不舒服,請容許我告退,明天再繼續。」此時此刻,萊恩連一秒鍾都不想再看到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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