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支玫瑰東方麵孔,字正腔圓的漢語發音,是一個同胞。簡單的幾個特征,輕而易舉將“戚時”這個名字從盛淮的記憶力勾出——當初回國時,艾倫給他推薦的那位在帝都,非常優秀的心理醫生。不想在此刻遇見,而對方還是如此年輕的年紀。盛淮在音樂領域,見多了天資出眾的年輕人,眼下自然也不會因年歲大小而對這位戚醫生心生不信任,更何況,他信得過艾倫,作為全美頂尖的幾位心理醫生之一,能入他的眼,斷然不是泛泛之輩。“戚醫生。”他打了個招呼,看著對方調整了坐姿。靠著椅背,手肘支在扶手上,十指交叉,那是一種遊刃有餘的姿態。“大致情況,艾倫已經告訴我了。有個問題想先問問盛先生,這種情況以前發生過嗎?”省去了客套和鋪墊,戚時開門見山。盛淮雖訝異於他的直白,但也知每一個心理醫生都有其自己的一套工作風格,也不作他想,當即配合起來。“沒有。”他篤定答道。或許他在意識別人對自己的感情時,隻不過是普通人水準。但在對自己情感的覺察上,他堪稱敏銳。在以往,別說是眼下這種程度的喜歡,哪怕是極其容易讓人忽略的輕微好感,他都能輕而易舉分辨。“你的意思是,隻對這一個人產生了覺察障礙。”戚時看了他一眼,從口袋裏摸出鋼筆,將桌上空白的文件夾支在臂間。盛淮應了一句,看著對方寫寫畫畫。“盛先生喜歡什麽類型的人?”戚時狀似不經意問,鋼筆在白紙上劃出一道青色的痕跡。“我的戀愛觀比較理性,以往都傾向於沉穩理智優秀年紀相差不大的對象。”“以往?”戚時敏銳抓住重點。“是。”盛淮一笑,他垂著眼,恰好瞧見手機屏幕上霸占了整個新年頭條的那些新聞,不由自主加深了這個笑容,“現在這一個,和以前都不大一樣。”乖張、肆意、年輕,還帶著以往他絕不讚同的消極人生觀。擱在過去,或者說要是紀從驍一開始就是這樣一幅模樣,他必定不會深交,甚至敬而遠之。隻不過那人偏生做了偽裝,也不知怎麽的,一點一點滲進他的心房,等到再發現那消沉的本質時,滿心滿眼,隻覺得招人心疼。“也就是說,你以前並沒有對這一類人產生過好感。”戚時毫不留情地打斷對方的思緒,“那麽,你怎麽能確定以前的好感是不存在,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阻礙了呢?”盛淮笑意一滯,眸色一深,抬眼望他。“盛先生曾經有過失敗的感情經曆嗎?”戚時並沒有多作解釋,轉而問向其他話題。“有過。”盛淮眉間輕折。“你們因為什麽而分開?”“他的背叛。”“對方是什麽樣的人?”“年輕,優秀,才華橫溢,冷靜,理性。”“聽起來和你後期的擇偶標準相差不大。”戚時停下了咄咄逼人的追問。“我並不是一個會沉溺於過往的人。更何況,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即便有影響,也已經消散得差不多。”“那麽,”戚時將文件夾一合,抬眼看他,眸光依舊冷靜而平淡,“你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麽後期的交往對象中,完美規避了年輕這一個選項嗎?”原本信誓旦旦的言辭在此刻仿若變成了虛張聲勢的紙老虎,盛淮指尖一顫,忽然想起當初挽留紀從驍時,在兵荒馬亂中胡亂拉扯出的那一句——年輕人的感情當不得真,多是曇花一現。原以為隻不過是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在混亂間慌不擇言的挽留。現在想來……“有時候不經意的言辭動作,往往都是內心最真實的反應。”戚時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徑直補全了那一句沒出口的話。他沒有給盛淮多少接受時間,繼續問道:“盛先生,在你看來,年輕人的感情,是什麽樣?”分明隻是簡單的一句詢問,聲音也一如之前的冷靜沉著,但這輕描淡寫的一句問話,卻仿佛是死神最後吹響的號角,徹底將他內心深處自己尚不曾察覺的深淵溝壑曝於人前。盛淮沉默良久,最終給出了答案。他說:“曇花一現,注定不會長久,不可信。”“這大概就是你要找的原因了。”戚時的語速緩了下來,語調也變得溫和,“人的內心都有一種自我保護機製,會將一切認為將對自己產生威脅的事物排除在外。你不信任年輕人的感情,害怕再一次重蹈覆轍,所以屏蔽了對自己對這一類人的感情覺知,同時,也拒絕了對他們感情的接收。”盛淮沒有回答。戚時深知經年來根深蒂固的想法被徹底顛覆是何等的衝擊,因此並不曾催促,隻安靜坐在屏幕前,目光掃過腕表,計算著大約還能留給對方多少時間。好在盛淮並不曾讓他久等。片刻之後,便迅速收拾好情緒,問出了他想要知道的後續內容:“那是不是說,這種屏障一旦被打破,便再也不會恢複?”“甚至短時期內,對更加敏銳。”戚時給了他肯定的答案。“那就行了。”盛淮彎了彎唇角,長舒一口氣。不管曾經如何,過去的都已過去,他隻知道,他現在可以完完整整毫無顧忌地走向紀從驍。“我很好奇,你是打算繼續這一段感情嗎?你就不怕再一次栽在年輕人手上?”“自我屏蔽是個體自動的機製吧,雖然我確實擔心,但同樣,我的理智告訴我,不能這樣以偏概全。很多事情,不去嚐試,就永遠走不出去。更何況——”他垂著眼,眉目柔和。“總有那麽些人,會讓你義無反顧,也值得你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