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慈想了一路,都想不通為什麽縣裏的縫屍匠要來搞自己。


    首先是不至於。


    其次是這詭異的本事不像是偏僻之處的個雜家散修能有的傳承。


    像劊子手、縫屍匠、仵作等撈陰門的行當,雖多有些奇人異士,但傳承並不太好,限製頗多,別說養氣長生了,一個不慎說不得比普通人還短壽些。


    真是好傳承,誰幹這些活啊。


    陳慈小心摸進菜市口旁的一間偏僻鋪子,鋪子外堂擺著些紙人紙馬、元寶蠟燭,陰風一吹很有些滲人。


    滲人歸滲人,但也還算正常,可再往裏走,到了臥室,畫風就陡然一變。


    五髒為供,屍骨為香,金童、玉女分侍兩側,一位信眾跪拜在地。


    最引人注意的還是供奉的那尊神像。


    陳慈本以為這神君像會長得奇形怪狀的,畢竟那縫屍匠展現出來的詭異本事,一看就不正經。


    可眼前說不好是木是泥的神像,卻是位身穿紅白長袍,頭戴高冠壽帽,長眉白須,滿麵慈祥的老者形象。


    手持龍頭拐杖,腰配法冊丹葫,甚至神像麵龐還打上了一層紅潤腮紅,光看一眼就讓人覺得心生親切。


    “這...是不是搞錯了?”


    陳慈摸了摸下巴,忍不住仔細打量,越看越覺得這是一尊正神,神秘又擁有智慧。


    說祂是福祿壽星陳慈都信。


    “正神座下,那縫屍匠怎麽會把自己搞成那個樣子?人不人,鬼不鬼,還供奉這些上不得台麵的玩意兒,拜神都不會拜,山豬吃不了細糠。”


    “好不容易碰到尊正神,隻要虔誠祭拜,口頌死生歧黃神君,就能得長生之法是吧?”


    “我就說,以死生歧黃作為神號的,怎麽會是邪神呢。”


    這麽想著,陳慈雙掌合十,很是認可,錯的不是神君,而是那縫屍匠。


    讓他來拜,結果必然不同。


    想到這,陳慈走前兩步,一腳把跪拜在神像前的信眾踢飛,這誰呀,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沒看到你陳大老爺來了,還不把位置讓開。


    你頭都沒了,還在這拜啥拜,難道還能長出個頭來不成。


    ......


    哦,頭都沒了是吧。


    頭沒了。


    嗯,頭。


    “尼瑪!”


    陳慈回過神來,這跪著的不就是那縫屍匠,趕緊幾張定魂符拍在身上,轉身就想跑。


    這鬼玩意兒太邪門啦!


    自己才看了這尊神像幾眼,怎麽就內心有個聲音告訴自己,拜神能得賜長生法。


    可說來也怪,陳慈剛扭頭不去看那尊神像,內心裏就沒有半點想祭拜的念頭,有心想喚出五陰黑煞把這邪門神像給毀了,又怕有啥後遺症,幹脆低頭看路,準備退出去。


    反正天塌了有龍虎山來頂。


    “咦?”


    陳慈剛退兩步,低頭看到踢到一旁的無頭屍體懷裏落出本小冊,想了下用真氣攝了過來,也來不及翻看,狗追似的跑了出去。


    “你拜你的邪神,好端端的來搞我作甚,這下好了,頭沒了吧。”


    陳慈有些唏噓,是時候去請龍虎山的高人來降妖出魔了。


    等等,那葛老道住哪來著?


    陳慈看了看天色,天都還沒亮,這去哪找人啊。


    “算了,找地方等等吧,等天亮了,去府衙報案。”


    ......


    找了個地兒,陳慈穩了穩心神,小心翻開拾來的小冊,才看到第一頁,就有種虎軀一震的感覺。


    “人無頭為何會死?若能換頭而不死,能得長生否?”


    “人沒頭看來真的會死,也可能是我縫合手藝不精,或許該從手、足這些地方練起。”


    “不對,縫合的再好,恢複力不夠也是無用,會不會是我搞錯了....”


    ......


    “該死,那姓陳的攪合一下,練手的材料沒有了...算了,沒什麽進展,歇一段時間也挺好。”


    “死生歧黃神君?主煉丹製藥、接肢濟世....真的假的,培元養身丹?”


    ......


    “死生歧黃,神君賜福,神君賜福啊,爺成了,哈哈,爺成了啊!”


    ......


    這....


    陳慈看完這本小冊,莫名的歎了口氣。


    也是個長生路上的可憐人啊。


    一個沒有傳承的雜家散修,想另辟蹊徑研究換首長生之法,這哪是一個撈陰門的縫屍匠,這明明是修行界的醫道踐行者啊。


    就離譜。


    可惜不知在哪拜了尊邪神。


    拜就拜吧,你還要殺人練法。


    練就練吧,你就不能低調點,還非要來搞自己。


    得,對此陳慈隻能說,死的好哇。


    “萬般法術,千種神通,不及長生一問,就是旁家散修,亦有長生之夢啊。”


    陳慈臉上神色複雜,長生路上難言對錯,但走錯了路就容易死的老慘,這祭拜邪神的下場當牢記在心,時時警醒。


    ......


    巳時。


    菜市口忽的熱鬧起來,一群衙役把一處鋪子圍了起來,長平縣尊也是抹了把額頭的汗珠。


    這神仙跟凡人報案說發現了邪祟,速去處理,簡直離譜。


    不過好在縣丞機靈,立刻去請了葛舟老道過來。


    “陰魔?嗬,陳道友倒是好手段,昨日在堂上老道都沒發現什麽異常,才一晚竟就讓你給除了。”


    葛老道看著地上人頭,神色淡漠:“陰魔已除,弄些火油把此處燒了即可。”


    話裏有話啊。


    不過陳慈也不在意,反而好奇問道:“葛道友,那裏麵有尊神像,喚做什麽死生玄黃神君,是什麽路數啊?”


    “你拜了?”


    葛老道臉色有些玩味,忽的反問了一句。


    “怎麽可能,我生是禾山人,死是禾山鬼,萬萬不可能另投他門的。”


    陳慈頭搖的飛起,連連否定。


    “嗬嗬。”


    葛老道捋了捋胡子,沉吟片刻,倒也出言解釋兩句:“那是靈修大能設下的靈染法,那些大能就喜歡弄些這種小玩意兒隨手扔出去,誰拾到了就隻能自認倒黴。


    就像你禾山教祭煉法器一般,要是些雜家散修被靈染法沾上,就會自己把自己祭煉成陰魂魔頭之屬,日日苦修,還以為是得了神通大法,等哪日碰到原主大能,眨眼就會被收去,成了其修行資糧。”


    陳慈:“.....”詐騙啊,這裏有人搞詐騙啊!


    “這麽好騙的麽,不應該啊。”


    陳慈忍不住反問,雖說常言傻子太多,騙子不夠用,但踏上修行之人,大多也會多上兩個心眼,真是愚笨之人估計也走不上太遠。


    把自己祭煉成陰魂魔頭之屬的功法,但凡多看兩眼,也能發現不對吧。


    這已經不是賣了自己還幫別人數錢。


    這是把自己做成菜,再自己端到別人盤子裏去了。


    “靈染所傳之法,九真一假。”


    葛老道目光一瞥,也不再言,悠悠離去。


    好家夥,原來是釣魚大法啊。


    釣魚不喂窩,收獲不會多;窩子喂的多,豐收不必說。


    陳慈頗為唏噓,這修行界的套路太多了,他這種老實人該怎麽立足啊。


    太難了。


    不過...


    陳慈摸了摸袖中的小冊,這裏麵的‘培元養身丹’方,是窩還是餌,他還真要好好分辨一下了,可別嘴巴一歪,就被人給釣走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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