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陰觀,靜室。


    一柄造型猙獰的白骨法器躺在一堆森森白骨之中,幾個擺成品字形的骷髏頭堆尤其醒目,在昏暗燈光下,那白骨法器上的五顆骷髏頭竟好似活了一樣,張開下頜,開始咀嚼四周白骨。


    哢嚓,哢嚓。


    靜室中傳來陣陣讓人毛骨悚然的啃食聲,宛若魔窟,若是被旁人看到,怕不是要被駭得暈了過去。


    陳慈一邊祭煉自家法器,一邊閉目口念法咒,等到白骨鎖心錘將一眾白骨俱都啖盡,才緩緩收功,吐出一口濁氣。


    白骨鎖心錘上的金玉質地又勝了一分,顯然功行有所精進。


    不過陳慈臉上並沒有太多歡喜之色。


    白骨鎖心錘:一重禁製/51/100


    “造孽啊,不過這白骨大力禁製有足夠白骨,進境確實挺快,恐怕再有月餘功夫,就能再進一層。”


    陳慈歎了口氣,自家五陰煞氣袋雖然也不是什麽正經路子,但好歹還說的過去,他在自家院子裏以牲畜練法,倒也不怕旁人看了去。


    可自從有了這白骨鎖心錘,他又得偷偷摸摸在深夜靜室祭煉了,主要這玩意兒煉法當真讓人滲得慌,即使白骨是從長平縣義莊買來的,做事低調點總沒錯。


    即使陳慈做了些措施,逼著長平縣大戶捐糧,可路邊凍死骨依舊不在少數,瘸老道這個冬天收的無主橫死屍骸,把義莊塞滿了不說,連百林裏也多了一大片墳頭,這白骨數量短期倒也不用擔心不足。


    “哎,心安就好,雖有得利但我是被動的。”


    陳慈搖搖頭,把這事放在腦後,不去想它,好在現在已經二月底、三月初,已然到了春種時節,流民若能開些荒田,添些戶丁,那些大戶也樂得再投資一些,倒也不用他再操心什麽。


    “以力驅人,隻能解一時;以利驅人,才能持長久。”


    陳慈起身,將白骨鎖心錘收好,自己現在身上的物件當真不少,若不是道服內設計巧妙,還真有些不方便,也不知自家何時才能尋件須彌芥子的法器。


    “抽時間把黑玉稻種準備一下,有了經驗,今年倒是會方便不少,就是陰地太小了,才兩分半,若能有個一畝,那就真快活了。”


    三陰觀這處陰地種些黑玉靈稻還好,對於黃芽米這種更加溫和的靈米卻有些不適合,雖然兩者價格相差無幾,但陳慈要想置換,還有點麻煩,說不得也要給點折損費店家。


    收和賣,總不一樣,那些奸商可不會放過些賺錢的機會。


    “陳真人,這是此月的淵沉砂。”


    黃家家主黃永行雙手奉上一袋五行神砂,態度恭敬。


    陳慈接過神砂,略一思索,這霜貨資,好像已經持續快一年半了。


    時間過得這麽快?


    價值二十多萬兩銀子的淵沉砂怎麽感覺還沒捂熱呢,自家小日子過的,也忒寒磣了點吧,而且再過一年半載,自家這霜生意,也就買斷了,每月最大最穩定的一筆收益自然也沒有了。


    陳慈心中稍微升起了絲緊迫感,自家修為能穩步提升,這每月的淵沉砂功不可沒,到那時若丹法修行不能頂上,小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說吧,何事。”


    陳慈將淵沉砂放在一旁,眼神微眯,想著些什麽,這袋五行神砂他略一掂量,就知道較往日重了兩斤之多,這大兩千兩銀子入手,總不會是白白的孝敬。


    “今日鬥膽打擾真人了,不過這事可能真的需要陳真人出麵才行。”


    黃永行麵帶苦笑:“今年縣裏不是接收了一批逃災流民,大家夥兒擠出家裏的口糧助他們渡過冬季,開春自然是收作佃戶開荒,準備翻些生田,或者收作家裏的奴仆,幹些活計.”


    “說直接點。”


    陳慈眉頭微皺,不輕不重的喝了一聲。


    “是,是。”


    黃永行趕緊說道:“這開春了,臨縣有人來討要人口,說這些流民都是他們田產上的農戶,若耽擱了他家老爺的產業,我們吃罪不起,且那人說他家老爺也是禾山教真人。”


    陳慈一聽便了然。


    人口戶籍這種東西,還是很珍貴的,便是些禾山教弟子真把凡民當牛作馬,可牛馬跑了,也麻煩的很,凡俗產業也是需要人手打理的。


    而這事兒嘛,主要看陳慈願不願意為長平縣裏的大戶出頭,畢竟那一邊也是禾山教外傳弟子,算是和他同出一門。


    “縣裏接收了多少流民?”


    陳慈想了下,忽的問道。


    “額,約兩萬上下。”


    “怎麽這麽多?”


    陳慈也有些詫異了,這要放長平縣,人口陡然少了五分之一,是他也要去說道說道:“縣裏存糧養的起?”


    “沒。”


    黃永行小聲解釋:“好讓真人知曉,麻家寨也無太多人口接手清泉寨,他們本隻想種種核心藥田,結果這次機會他們便要去了萬餘人口,算是把清泉寨給搭起來了。”


    此事還是黃家搭的橋。


    麻家需靈泉藥田種植靈藥供他家老祖延壽,靈泉之水有限,供不得林半山、麻家老祖兩家所需,但黃家所需藥材隻需泡種便可,一些邊緣藥田倒也不是不能商量。


    “我們也不敢讓真人難做,主要那人要的流民太多,想請真人出麵說和一下。”


    黃永行咬了咬牙:“若真人願出麵,黃家願每月供給真人一斤淵沉砂。”


    陳慈眼中閃過一絲古怪,這老小子家在清泉寨做的什麽藥材生意,能這麽賺?


    不過此事倒也跟他有些關係,好歹縣裏大戶也算是替他做事,日後打的交道也不會少,這要人心散了,再有什麽事陳慈就得多上手段,也是麻煩。


    至於那便宜同門,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小角色,要之何用。


    “持我帖子回去,若有誰來要,讓他親自來三陰觀找我。”


    陳慈予了黃家家主一張三陰觀的帖子,便將其打發走,每月能額外多得一斤淵沉砂,倒也是意外之喜。


    “看來無論在哪,跟藥有關的行業,都賺的不少。”


    陳慈輕‘嘖’一聲,隨即苦笑,看別人做生意賺的不少,自己上手咋就挺難呢?


    除了良心太多當不得奸商,估計沒有其他原因了,唉.


    五日後。


    陳慈正在後院祭煉著自家的五陰煞氣袋,以金氣精煉黑煞,忽的門外傳來輕響。


    “稟老爺,外麵來了位蕭姓真人老爺,想見老爺一麵。”


    蕭姓真人?


    好家夥,你還真來啊。


    要知修士的圈子裏,沒有答應便是拒絕,既是同門,何必把事情弄得難看,丟了體麵。


    陳慈摸了摸腰間白骨鎖心錘,隨即啞笑,這種小事,又是同門,不至於不至於。


    “去請蕭道友進來吧,莫要失了禮節。”


    陳慈吩咐下去,等行氣完畢,這才悠悠去了前廳,準備見見這位同門,遠房的那種。


    廳中是個身姿略有富態的中年道人,瞧著四、五十的模樣,頭挽道髻,模樣中正,麵呈玉色,頜下一縷短須,單看皮囊倒也不差。


    雖是道袍在身,但卻不像個正經道人,更像是個居家修行的富家翁。


    陳慈本以為這人前來是興師問罪,態度定然不好,可沒想到這道人見了陳慈,竟是搶先一步,抬手行了個禮,訕訕一笑:“陳師兄,某前些日子寫了封書信予你,卻是語氣有些不好,聲音大了一些,還望師兄不要見怪,些許薄禮,倒讓師兄見笑了。”


    話罷,還送上一個禮盒,雖不知是何物,但看外表倒也不算寒磣。


    陳慈:“.”


    不是,禾山教弟子做事這麽客氣的麽?


    雖然同屬禾山外傳,你這張口師兄,閉口師兄,倒把陳慈給喊老了,陳慈略微感應了下此人修為,也有三十餘竅的樣子,雖比陳慈略差些,但也不用客氣到這種地步吧。


    倒把他給整得有點不會了。


    “蕭師兄,請坐,我這平日裏客人不多,些許粗茶,還望見諒。”


    陳慈一時有些拿不準這人來意,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原本的些許戒備倒也放下,兩人聊了幾句,倒也還算和睦,多少有點同門的模樣。


    “那個,陳師兄。”


    蕭玉城捋了捋短須,語氣略低,客氣說道:“某這次來,卻有點不情之請,我那象山縣這去年人口戶籍減的有些厲害,往日裏倒也不算什麽大事,可如今卻有些麻煩,那些流民來師兄伱長平縣較多,能否讓某領五千人回去,還望師兄能行個方便。”


    頓了一下,蕭玉城又補了一句:“某知道這可能會影響師兄修行練法,某願意用銀錢贖回,可否。”


    陳慈:“.”


    感覺有哪裏不對,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陳慈這吃軟不吃硬的脾氣,還真不好拒絕,這也翻不了臉啊。


    哎,在一聲聲師兄中,迷失了自己。


    “咳,銀錢就算了,蕭師兄你領三千人回去吧。”


    陳慈想了想,定下個數,到時讓黃家稍微讓出點利益彌補下其他人,倒也不算什麽大事。


    “三千人行吧,某也不讓陳師兄為難。”


    蕭玉城想了下,也應了下來,似是也沒想到陳慈竟如此好說話,鬆了口氣的同時,對陳慈的感覺也親近了一些,便是同門,也會有親疏遠近,很是正常。


    兩人又聊了些許,蕭玉城看了下天色,略有歉意:“陳師兄,近來象山縣中事情較多,某也不多打擾,日後師兄有時間去某伏象觀中,定掃榻相迎,仙酒美妾,絕無話說。”


    “好說,好說。”


    陳慈打了個哈哈,送其到了門口,這種便宜同門刻意交好或沒啥用,但混個臉熟倒也沒壞處,說不得日後就是自家丹藥的潛在客戶。


    話說自家養生丹在禾山教裏,說不得大有可為啊,就是諸縣離得有些遠,但也不是不能發展下送貨上門服務。


    當然,那得加錢。


    陳慈正想著這事兒的可行性,那蕭玉城正要轉身,麵上卻有些猶豫,最後還是低聲說道:“陳師兄,本來某說這話可能有些唐突了,勇猛精進雖好,不過殺人練法還是需要低調些,這裏畢竟不是禾山,伏虎壇金冊上的東西雖然誘人,但梁國畢竟還是以龍虎山為尊,有人道秩序的。”


    陳慈:“.”


    殺人練法,低調?


    陳慈表情有些懵,但落在蕭玉城眼裏卻成了麵無表情,當即訕訕一笑:“某就這麽隨口一說,陳師兄不要放在心上。”


    “蕭師兄,這殺人練法,從何說起?”


    陳慈沉吟片刻,覺得自己風評是不是遭受了毒害,堂堂禾山之光殺人練法,豈不是笑話。


    拿些個死囚煉點精血,這在禾山也算個事兒?


    “啊對對對,沒有。”


    蕭玉城捋了捋短須,想了一下:“不過師兄你一次供奉數千上萬滴精血的事兒,已經在外傳同門裏傳開了,師兄你的凶.咳,威名,如雷貫耳,不過這種事兒師兄還是要注意些,有什麽首尾還是要處理好,虎頭師兄那人雖然修為高絕,但實際上.有一點寡恩.說遠了,說遠了。”


    陳慈麵上表情多變,最終千言萬語,化為一個‘艸’字。


    這事是誰忒麽泄漏出去的!


    伏虎壇?


    還是說另有他意?


    “寡恩.應該不至於,那便宜師兄目前對我還是在投資階段,還未見回報,斷不至於行寡恩之事,好歹過河才能拆橋。”


    陳慈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思緒。


    “或者是想把自己綁死?可我求長生,虎頭師兄也已知曉,有五鬼附身大法、五蘊陰魔法在手,也不必使這種手段。”


    下意識摸到白骨鎖心錘,陳慈搖搖頭,把雜念拋之腦後,狠狠啐了一口:“麻的,要是知道誰在敗壞灑家名聲,我一定要打爆他的狗頭,元神真君也救不了他,我說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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