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秋抱著劍,靠在樹幹上,衣擺被帶著花香的風吹起來,長發蓋住了半邊臉,身上被穿過樹葉的光斑投得星星點點,微微低著頭,似乎在“看”油菜花叢裏的陸維。無人靠近他的四周,給了一個極近的特寫。顧念秋的輕輕一動,把劍別在腰後,被威壓牽著,做了一個跳躍的姿勢,慢慢從樹上被吊了下來,落在陸維的身旁站定。顧念秋有些抖,演了這麽多年戲,他依然沒法適應這種被威壓吊著飛來飛去的感覺。但鏡頭還在拍著,他朝著設定的方向安靜地走了一步,隻一步,又有些遲疑地停下,似乎在猶豫不決。花叢裏的人突然拉住了他的。顧念秋嘴唇有些吃驚地輕張開,下意識地往後退,卻被那人用力一拉,整個朝著油菜花地裏倒了下去。陸維雙臂張開,結結實實地把人抱進懷裏,睜開裝睡的眼睛,湊到他的耳朵邊,勾著嘴角輕聲說:“人人都道大內的蘇青柏是冷麵冷心的活閻王,沒想到也會站在樹上偷看別人睡覺,嗯?”顧念秋推開他,身上的威壓帶著他在空翻了個身,落在離陸維兩米以外的地方。這個動作跟剛才的疊加在一起,剛才已經想吐的顧念秋臉色發白,腳沒踩穩地麵,跌坐在了地上。“卡!”劉導喊,“怎麽樣?沒摔到吧?醫生過去看看!”助理、醫生和武替都上去了,把顧念秋圍在裏麵,伸去拉他。顧念秋臉色蒼白,扯掉眼睛上的黑布,扶著不知誰的,胃裏一陣翻騰。“秋哥,你沒事吧?”陸維也站了起來,伸準備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去旁邊坐一下,實在不行讓武替上吧。”剛碰到顧念秋軟綿綿的腕,突然插過來一隻臂,擋在了他們之間,隨後牢牢地攬住顧念秋的腰,把他整個攔腰抱了起來。突然出現的人整個臉都是黑的,帶著生人勿近的氣場,看也沒看他們一眼。現場一二四個工作人員全呆了,剛才還鬧哄哄地圍成一圈,現在都站在旁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看著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奕銘把人抱到了休息區。這個動作作為探班人員似乎有些過,但劉導什麽也沒說,看了看他們倆,大喇叭又喊道:“讓念秋休息下,陸維,還有武替,把剛才那段補上,位準備,從蘇青柏去推的地方開始。”顧念秋額頭上一層密密的冷汗,還在發抖,被奕銘緊緊地抓在掌心。他緩了一陣才緩過那股惡心勁,看著一周沒見的男友的臉:“……不是說在酒店等我?”奕銘臉色甚至比他還差,遞給他一杯水,嘴唇緊緊地抿著,一直看他把水喝完,才開口道:“好點嗎?”“好點了,我就是恐高,每次吊威亞都這樣,”顧念秋觀察著他的神色,“來多久了?”奕銘用力地握著他的,邊握邊揉,沒有看他的眼睛,側著的半邊臉黑沉沉,安靜了好一會才接道:“沒多久。今天什麽時候下班?”顧念秋任由他揉,伸出另一隻貼在他的胸膛上,去探他的心跳。那顆誠實的小東西在不正常地怦怦跳,每一下都像帶著強忍的怒氣。剛探了幾秒,奕銘把他的牽了下來,沒說話。顧念秋身上帶著黑可可的苦味,混在他的鬆香裏,像雪地裏突兀的一大塊紅。奕銘全身的血液在倒流。就在顧念秋被別的異性抱進懷裏的那個刹那,他的大腦裏突然出現了一段空白,記憶、五感、情緒全是空的,失去了意識一般,好像下一秒就要衝過去幹出點什麽事來,直到冰涼的四肢把他喚醒,他才發現自己還生根般的站在原地,掌心裏被指甲掐出了血。秋哥的身體柔軟溫熱,就靠在他的身邊。奕銘鬆開,藏住自己的發抖,不知為何,下意識地拉開了自己與顧念秋之間的距離。顧念秋微微皺起眉,掌貼在他冰涼的臉頰上:“怎麽了?”奕銘依然不敢看他,理智已經重新回到了他的腦子裏,一同回來的還有後知後覺的害怕。一邊為這樣的自己感到後怕,一邊努力想控製那些無法無天的情緒。他望著那邊跟武替對戲的陸維,聲音裏有些緊繃,道:“開車太久有些累。”顧念秋道:“你為什麽不看我?”奕銘:“……”他緩緩地吸了一口氣,轉過頭來,對上了顧念秋的眼睛。今天的陽光極好,秋哥的瞳孔被照得透亮,裏麵清楚的印著他黑色的影子,像一塊黑斑。顧念秋注視著他,道:“奕銘,這是我的工作,你也會有同樣的工作。”“我知道,”奕銘道,“跟你恐高一樣,我也需要緩一下。”顧念秋捏捏他的耳垂,給他也倒了杯水。兩人誰也沒說話,就這樣並排坐在休息區的又硬又冷的長凳上,坐著看完了陸維和武替補拍的戲。劉導大喇叭問顧念秋好點了沒,顧念秋站起身,拍拍奕銘的背,道:“好點了,我們繼續拍。”油菜花園的這一段,大都是感情線上的戲。顧念秋沒有勸奕銘先回去,奕銘也沒有走。兩人也不知道誰跟誰較真,一個照常往下演,一個眼也不眨地坐在旁邊看,場休息各坐一方,都不找對方說話。陸維被奕銘看得渾身不自在,悄悄問顧念秋:“不要緊吧?你們是不是吵架了。”顧念秋沒理他。外景一直拍到晚上九點多,下班之後陸維第一個走,平日裏還會找顧念秋問問明天的戲,今天眨眼便沒了人影。合作拍戲的這個星期,顧念秋已經基本摸清了陸維的心思。這人就是個野心勃勃的放蕩子,看到長得好的都想上去撩一下,但隻要沒有嗑藥理智正常,遇到涉及到自己事業的事情,又必定會權衡利弊,謹而慎之。他想趁這個難得的會跟顧念秋搞好關係,合作營銷,蹭蹭熱度,又見識了奕銘的醋勁,不想招惹奕銘。哪有這麽兩全其美的事情。顧念秋心煩意亂,跟劉導聊了幾句,把明天上午的戲挪到下午,然後走到奕銘身邊,拉了拉在那兒坐了整晚的人,道:“走,帶你去吃飯,好餓啊。”奕銘站起身,跟在他身後,被室外的夜色蒙著,看不清神色。莊曉根本不想靠近這對鬧別扭的情侶,遠遠地道:“念秋,奕銘,你們先回,我有點事!”顧念秋朝他擺擺,牽著奕銘上了車,跟司說去附近的一個農莊。從這裏回酒店得兩個多小時,哪怕現在就出發,回去也十一點了。顧念秋晚上沒吃,這回餓得有些燒心,車上翻了半天有沒有吃的,身邊的奕銘遞給他一塊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