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就落在跟清風談天的金鋒餘光中,金鋒也不吱聲不吭氣,隻是抬頭隨意看了小金男一眼,小金男頓時站得規規矩矩。


    凝神靜氣拉開馬步半蹲下去的那一瞬間,就連諸葛鋼鐵都吃了一驚。火幽幽回頭過來,忍不住現出一抹動容。


    不過等到時間一到,隨便拉個馬步就能震驚李家人的小金男便自一秒都不願意多練坐到風子筠身邊休息。


    小震軒卻是依舊站在那裏緊緊咬唇堅持。


    因為金鋒說過要聽天王叔叔的話,天王叔叔沒叫停,自己就不準停。


    老老實實拉著馬步,直到腳下有些打晃,李天王慢慢起身走到小震軒旁邊開始指出小震軒的不足之處。


    雙手抬著小震軒的手做出最正確姿勢,滅霸一般粗厚的手配著小震軒細細小小的雞爪,視覺反差對比徑是如此的強烈。


    夕陽打在一老一小的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變成兩尊不動的雕像,又慢慢疊合在一起。


    “馬步是所有武術的基本功。起源於古代步兵對騎兵。分低中高三種站法,以保證前後三根長槍能同時刺出。”


    “由於騎兵會左右跑動,尋找步兵們防禦的弱點衝刺,步兵們還要在馬步加上移步,保證槍頭永遠對準騎兵。”


    “神州民間自古就有紮馬步的傳統。馬步紮穩了就等於大廈有了最堅固的基礎。”


    “你性子敦厚純樸,七歲能練到第三步就能開始打拳。一天馬步崩拳一百拳,九歲加到五百拳,十二歲再加到一千拳。”


    “到了十五歲就能練內家拳。”


    “記住一點,功夫不是繡花拳腳,而是殺人技。”


    小震軒懵懵懂懂點頭,嘴裏輕聲說道:“天王叔叔你說的這些,師父從來沒給我講過。”


    “你師父不一樣。他練的是刀。”


    李天王靜靜說道:“身體瘦的人永遠打不過胖子。所以他選擇了刀。”


    “你能練到你師父的一半,那將來也就天下無敵了。”


    “拳腳刀法,終究快不過子彈。但近身搏殺,拳腳刀法就用得上。”


    看著渾身濕透天真無邪的小震軒,李天王蒼暮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異樣,就像是看到了當初的自己。


    “武道這一行,就像是你師父的鑒定和修複,隻能循序漸進。不吃大苦頭練不出來。”


    小震軒用力點頭,泛白起泡的嘴唇間道出最稚嫩卻是最堅定的童音。


    “我記下了。”


    李天王拍拍小震軒:“今天就這樣吧。”


    小震軒慢慢收功,手足不住打顫艱難挪動腳步走到金鋒跟前,深深鞠躬。


    金鋒同樣拍拍小震軒的肩膀,遞給小震軒水壺:“天王的拳腳很厲害。你要是能學到一半,將來這個世界上沒幾個能是你的對手。”


    李天王對小震軒說話的時候,金鋒沒吱聲。金鋒對小震軒說話的時候,李天王同樣沒應氣。


    兩個人的位置也隔著老遠,似乎誰也不認識誰,但心裏早把對方當成了這一生最好的知己。


    沒一會,兩架支奴幹直升機到位卸下一大堆的材料。


    五月中下旬翡翠國的雨季就要到來,李天王他們還住在最簡陋的窩棚裏。將來瀛洲海高山湖泊堤壩建好,這裏的水位還會升高。


    水位上漲會淹沒這座島山一半山峰,到了那時候,這裏將會成為真正的世外桃源。


    夕陽西下,餘暉漫天,雲霞變幻成千奇百怪的模樣。燦爛金光從億萬裏雲霞裏飆射而出,將那兩隻撞在一起的巨大拳頭雲朵染紅染透。


    放眼北顧,天地茫茫,青空蒼涼。


    晚風拂蕩間,瀛洲海掀起道道鱗光,江山如畫一般,壯懷激蕩。


    “李天王!”


    巨大的吼聲在瀛洲海上回蕩不休。天空中一台挖機急速狂飆而來。


    在挖機上方,野人山最後一架超級種馬直升機在夕陽映照下撐爆了所有人的眼簾。


    挖機門外,龍二狗就站在那挖機履帶上一手逮著門把一邊用力朝著下方揮手放肆嘶吼:“肉丸子!”


    “手術刀!”


    “男人婆!”


    “火藥槍!”


    “你們二爺來啦!”


    肉丸子是清風,手術刀是劉曉飛,男人婆是諸葛鋼鐵,火藥槍顯而易見是火幽幽。


    挖掘機吊在超級種馬直升機上隨風搖擺,龍二狗卻是渾然不覺放肆大喊大叫。


    挖掘機被吊在絕世島山腰,鋼繩鬆開的那一刻,龍二狗差點就被鋼繩打翻,著實驚出了不少人一身冷汗。


    重達八噸的挖機開始在山腰作業,意味著那裏就是李天王的新家。


    金鋒和李天王在這一刻終於走到了一起,坐在那懸崖邊上。


    這是李天王搬到絕世島以後,金鋒第一次來看自己。別人不知道金鋒的意圖,但李天王卻是明白。


    野人山大戰結束已經快三個月時間,金鋒在這裏也待了三個月光陰。


    金鋒該出去了,也是時候出去了。


    這次出去,肯定又有一場血拚血戰。連同李家在內的各個勢力怕是又要被金鋒收拾。


    兩個人坐的姿勢徑自如此的相似,都是雙手搭在雙膝上,望的方向也是一樣。


    就連那眼角的皺紋也是一樣的深,更別說那蒼暮眼瞳中的深邃和滄桑。


    “這次出去可能要耽擱一些日子。明天四哥和丹哥會給你送幾噸玉米,你留著釀酒。”


    “煙葉明天也一並送過來。烤好的。”


    “吃的我就不管你了。這裏野味不少,魚更多。”


    “這些都是借你的。等以後你走上正軌再還我。”


    金鋒一個人絮絮叨叨的囉嗦念著,那樣子像極了即將遠行的遊子對著家裏人的敦敦交代。


    李天王一言不發看著湖麵,臉上刻滿了風霜,眼睛了滿是破碎的金片。那金片又變成了一點點的星火,默默溫暖著心底孤寂荒蕪的城市。


    現場的樣子像極了當年在寶島首富大廈頂上的那一個仲秋。


    那一次,李天王不停的說,金鋒則靜靜的聽。這一次,卻是調換了角色。


    也不知道說了多少時候,金鋒終於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兩個人就這麽安安靜靜的坐著,看著一個方向靜靜的發呆。


    目之所及,皆是回憶。心之所想,皆是過往。眼之所看,皆是遺憾。


    這一生,這一生……


    那麽多的恨,那麽深的仇,那麽多的怨,那麽深的愛,全都化成那湖裏億萬片的紅粼片,直往自己的腦子鑽。


    無論金鋒怎麽說說什麽,李天王都一臉的雲淡風輕。他的眼睛裏寫滿了故事,但臉上卻沒了昔日的風霜。


    最普通的夕陽光打在他的身上,讓他變成了一尊凝望那滄海的獨世雕像。


    此刻的李天王已經放下了執著,放下執念,同時也放過自己,放過金鋒,放過彼此,回歸內心最深處的最安寧。


    他的這種境界,金鋒都不曾有過。一時間,金鋒都震得說不出話來。


    “這座島我劃了禁區,建好以後不會有人來打攪你。”


    長然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塵,金鋒輕聲說道:“還記得葉布依嗎?我準備把他招過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往前走了兩步,金鋒又複停下:“我把玄微剪送還給了李文隆,估計他沒多少日子了。老子要他賭咒應咒。”


    “我跟子墨還沒孩子,這輩子怕是要絕後。”


    “這就是我的報應。”


    說完,金鋒變戲法似的從大包裏掏出兩條煙遞給小震軒,嘴裏又複輕聲說道。


    “你烤的煙葉太差。還是抽好煙吧。能活久一點。”


    小震軒捧著煙默默上前向李天王鞠躬,將煙放在李天王身前。


    “明天把藥材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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