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生生將一盞果茶喝出了悶酒的架勢。


    耐心聽二姐訴完滿腔苦水後,趙渭摸著下巴嘖舌:「偏就忘了去年冬到現在這段?你倆不就是從去年冬才開始熟稔起來的麽?這一年裏你是對他做了什麽,讓他嚇得不敢想?」


    「信不信我打死你?」趙蕎怒了,伸腿踹他。


    她確實不是什麽溫柔婉約的姑娘,但互明了情意的心上人麵前,怎麽也不至於張牙舞爪吧。


    賀淵是待她極好,總讓著慣著,可她也沒恃寵行凶啊。


    趙渭做出告饒的手勢:「太醫院怎麽說?」


    「回去翻古籍了,讓等消息。」趙蕎沮喪垂眸,心煩意亂。


    趙渭一臉認真地提議:「我琢磨著他既是頭部遭了重創才忘記的,那,若是再打一下會不會就……」


    「滾。」


    午飯過後雪停了,趙蕎以脂粉遮了憔悴臉色,又去了賀淵那邊。


    要說賀淵的底子確實非常人可比。


    昏迷半月,醒來休養一夜後就幾乎能行動如常了。


    「韓太醫說,隻是還不能與人動武交手,旁的沒大礙。」侍者中慶向趙蕎解釋。


    趙蕎點點頭,看向圓桌對麵的賀淵。


    以往雖總是賀淵去找她的時候多些,但她也是來過賀淵這裏的。


    還從未像今日這般被請進待客專用的客堂過。


    讓人上的茶都是接待貴客的「一丈春」!


    禮數周到得讓趙蕎險些將一口銀牙磨成粉。


    顯然威武的賀大人身板扛打,腦子卻不扛打。


    忘記的那些事還是沒想起來。


    中慶退出客堂後,對桌而坐的兩人陷入了沉默。


    賀淵的坐姿過分挺拔,目視前方,看似淡漠平靜。


    可趙蕎哪會不知,這是他拘謹尷尬又不想被人看出來時慣有的模樣。


    雖說「灃南賀氏」在前朝就是名門,但隨著前朝亡國,賀家族人死的死、散的散,家聲一落千丈。


    直到武德元年柱國鷹揚大將軍賀征在賀氏故地灃南重建宗祠、聚攏幸存族人,賀氏才重又回到世家高門之列。


    賀淵這位在族中排行第七的名門公子算是生不逢時,人生最初十來年恰是賀家衰頹到險些銷聲匿跡的落魄歲月。


    背負著「前朝名門之後」的虛名,經曆著與亂世中大多平民少年一樣的顛沛流離。


    後雖有賀征大將軍重振賀家,賀淵也在成年之前過上真正世家公子該有的生活。


    可他年少時不是在逃亡途中,就是與家人藏在灃南故地的山林,這種經曆自使他在京中世家子弟裏顯得格格不入。


    他不慣花裏胡哨的繁縟禮節,十幾歲剛到京中時,因言行隨性、熱情,鬧了些許笑話。


    少年人臉皮薄,那之後長了教訓,偃武修文樣樣自律到極點,時時處處謹言慎行,就怕出紕漏給賀家抹黑。


    幾年下來,他倒成了京中世家子的樣本。


    出類拔萃,端肅剛毅,冷靜自持。


    這樣的形象自是讓人隻敢遠觀。


    後來又進了金雲內衛,更添幾分神秘,外人愈發不敢親近。


    所以他就不擅於事故人情。


    麵對不熟悉的人,尷尬的場麵,他不會主動開口去緩頰氣氛,就僵著。


    趙蕎勾了勾唇,收回目光,垂眼看著杯中茶芽浮浮沉沉。


    「當真一點都想不起?」


    「昨夜試著想過,零碎有幾個畫麵,」賀淵扭頭看向旁側屏風,「隻是……」


    沒有將話說完,也算他心軟體貼。


    還能「隻是」什麽呢?


    隻是那些零碎畫麵裏,沒有趙蕎這人。


    趙蕎苦笑不動。


    「鄰水遇襲的事能想起麽?」


    「想不起。」


    「昭寧陛下登基大典呢?」


    「武德五年冬神祭典之前的事都記得,那時昭寧陛下還是儲君殿下。」


    那時趙蕎一年與他打照麵的次數單手就能數完,兩人是真不熟。


    如此,兩人之間的事就很棘手了。


    他不記得與她的種種,麵對她都不知該擺出什麽表情,議親之事顯然隻能擱置。


    太醫院尚沒個說法,也不知他幾時能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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