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七爺忽地頭疼成那樣,所有人都慌了手腳隻顧上這頭,竟將那麽個貴客晾在外,想想還真是失禮。


    重新探脈、望氣過後,韓靈並沒有妄作論斷,隻叮囑賀淵靜養勿大動,便匆匆回太醫院去想法子論證自己的推測。


    韓靈走後,賀淵讓中慶倒了溫水來抿了兩口,便靠坐在床頭麵無表情地走神。


    中慶小心翼翼覷著他的側臉,最終還是沒忍住,小聲道:「七爺。」


    賀淵回魂,側過臉看向他,眉梢疑惑輕抬。


    「先時大家慌了手腳,怠慢了趙二姑娘,怕是……不太好。」


    「是不太好,」賀淵垂下眼簾,壓住心裏那股莫名的煩躁,「畢竟登門是客,雖事出有因那也是失禮。你讓人上信王府致歉。」


    醒來後被告知自己缺失了一整年的記憶,局麵荒唐得一團亂麻,他本就有些茫然無措。


    再加上那段記憶裏竟還有個據說即將與他議親的姑娘,這就更叫他傻眼了。


    他完全不知該拿那個趙二姑娘如何是好。


    若直接說「對不住,我不記得我倆有什麽事,不如一拍兩散」,似乎過於冷酷殘忍。


    眼下他連自己過去那一年究竟怎麽回事都還沒鬧明白,實在想不出合適的法子來處理趙蕎的事。


    隻能先這麽客客氣氣地淡著。


    倘使趙蕎隻是個尋常貴客,那賀淵這麽處理倒也有禮有節。


    可賀淵忘了自己與她的關係,中慶又沒忘。


    「七爺,隻是致歉的話,會不會太……稍顯冷淡?」


    賀淵冷冷瞟他:「那你說怎麽辦。」


    「或許,該邀她明日過來用個飯?」中慶提議,「姑娘家要麵子的。今日終究是咱們怠慢了,若還冷冷淡淡不給人台階,萬一她明日不來了呢?」


    賀淵再度垂眸,握著杯盞的手輕輕晃了晃。


    「不來也好。」


    坦白說,他甚至不知該怎麽麵對她才好,來了也是大眼瞪小眼。


    她眼底那份傷心酸楚總揪得他發慌。


    她難受,他也不好過。


    可他又能怎麽辦?


    他就真記不起自己與她有什麽情意繾綣的過往,想安慰兩句都不知從何說起。


    中慶沒敢再多嘴,轉而道:「對了七爺,大將軍發了家主令,對祖宅那頭隻說您是輕傷,不讓灃南來人添亂。他今早出京去利州之前單獨囑咐過我,說您受傷的事牽扯頗深,目前對外盡量不張揚詳情。您看,咱還接不接老夫人過來?」


    上個月賀淵出京前曾吩咐,讓在這月下旬接老夫人過來,準備與信王府議親。


    「既大將軍下了家主令不讓灃南來人,那還接什麽?」賀淵仰脖子將剩下半盞溫水飲盡,隨手把空杯遞給中慶。


    他堂兄鷹揚大將軍賀征目下是灃南賀氏家主。


    既下了家主令,那賀家上下都得遵從。


    賀淵煩躁躁地揉捏著眉心:「況且,不是你告訴我,信王殿下與大將軍同去利州了嗎?」


    信王府當家人都不在,議哪門子親?


    而且眼下他這情形,看著趙蕎幾乎就是個陌生人,這親要怎麽議?!


    他很少這樣說話帶火氣。


    雖知他不是真的衝自己生氣,中慶還是驚到,立馬拘得跟鵪鶉似的。


    賀淵板著臉悶躁半晌,下了床榻行出寢房。


    中慶跟著出來,將去信王府致歉的事交代給小竹僮,便拿了披風亦步亦趨地跟到賀淵後頭。


    既太醫官吩咐不能大動,賀淵倒也去不成哪裏。


    隻是隨意走走,發散一下心中鬱悶與無措罷了。


    昨夜下了雪,此刻外頭是有些冷的。


    撲麵寒風夾雜著殘雪正融的凜冽濕意,頗有提神醒腦之功。


    賀淵在中庭廊下停住了腳步。


    到底他頭上還傷著,中慶不敢大意,勸著他將那連帽披風裹上遮好頭臉。


    賀淵沒拒絕,怔怔盯著廊柱前的某處出神。


    昨日黃昏後趙蕎便站在那裏。


    她紅著水光瀲灩的雙眸,可憐兮兮望著他,哭腔顫顫地問,「賀淵……怎麽辦啊」。


    他若知道該怎麽辦,這會兒就不會像個瘋子一樣,兜個連帽披風在自己宅子裏瞎晃蕩了。


    「我之前與她,」賀淵回頭看向中慶,有些尷尬地頓了頓,「我是說趙二姑娘。我記得昨日你說過,之前我總去找她?」


    見他神色又緩和如常,中慶膽子也大了些:「總去的。若不是您年初升任左統領後忙了許多,隻怕一個月得去八十回。」


    賀淵整個僵住。


    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會是那麽黏糊的人。


    「夏日裏,您與鴻臚寺歲行舟大人為著趙二姑娘爭風吃醋,當街鬥毆,被都禦史府罰了三十銀角外加杖責五,」中慶皺了皺鼻子,「挨了杖責後,您還跑到趙二姑娘那邊哼哼唧唧地賣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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