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她所知,鄰近的原州軍府約有五十萬之數,再加上更北的臨川軍八十萬,足夠將整個鬆原郡圍得水泄不通。


    「況且,允州薑氏的前車之鑒還在呢!當時我大哥可是斬了薑家家主與少主兩顆人頭!邱敏貞與黃維界就不怕再來一回?」


    「當年信王殿下斬了薑正道與薑萬裏父子,加之有紀君正將軍大軍壓境,薑家其他人沒有更多後招,也沒有魚死網破的底氣,這才選擇坐下來與朝廷談條件。而鬆原的情況,與允州有些不同。」


    賀淵輕輕轉著掌心的小茶杯,沉嗓輕寒。


    「邱黃兩家在鬆原的民望極高,若他們裹挾鬆原全境的人與官軍抗衡,朝廷投鼠忌器勢必不敢打太狠,就會進入拉鋸戰。最要命的是,崔巍山背後,就是虎視眈眈的吐穀契。」


    朝廷可以與允州拉鋸混戰,對鬆原卻不敢。一旦鬆原亂了,背後吐穀契趁虛而入坐收漁翁之利,那就成了國之大禍。


    「眼下他們又已與吐穀契有所勾連,若陷入拉鋸,搞不好他們會直接引狼入室。」


    趙蕎傻眼:「倆王八蛋都勾連外敵叛國了!居然又打不得,那,就這麽看著?」


    「要打,卻必須速戰速決。」


    賀淵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抬眼看向趙蕎,「陛下要你查的事已經有結果,你可以回京複命了。」


    「為什麽你要留下?你是武官,不是武將!況且眼下你在長休沐期間,就算朝廷集結大軍打鬆原,也不需你內衛左統領上陣啊。」趙蕎又是驚憂,又是不解。


    「在原州時,我已預判鬆原大約是非打不可。從葉城過來的前一日,我命柳楊前往原州軍府,讓他們火速傳訊回京請陛下盡快定奪。軍府傳訊快得多,來回最多半個月。我留在這裏帶人將鬆原境內的情況盤得更細些,大軍來時便不需再費時刺探消息。也順道盯緊黃維界與邱敏貞,必要時可以設法拖一拖。」


    趙蕎看著他,嘴唇動了數回,最終卻隻是拿茶杯與他碰了碰,以示告別之意。


    當初與賀淵定情時。她大哥趙澈問過她——


    「阿蕎,京中高門貴女對賀淵追捧者甚多,卻沒有一個真正近他的,你道是為何?你明白自己挑中的是個什麽人嗎?將來需陪他共擔的是什麽,你想清楚了嗎?」


    那時她答得斬釘截鐵,然後就看到大哥笑了。


    大哥說,「旁人隻看到他年少位高,卻常忘了他還‘權重’。他肩上擔的責任遠比旁人所見要重得多,不僅僅隻是保護二位陛下那麽簡單。無論任何時候,若遭遇有可能動搖國本的危險與隱患,他的金雲內衛左統領腰牌效力僅次於陛下、帝君、我及兩位柱國將軍。」


    「若成為賀淵的伴侶,你非但無權因他為國赴死而軟弱、攔阻,甚至不能在他轉身離去之前掉下眼淚,羈絆他的腳步。」


    「阿蕎,既你決定就是他了,那你記住,其身已先許國,然後才屬於你。」


    從小到大,大哥的教誨,她都記得很清楚。


    若名正言順真成了賀淵的伴侶,麵對今日這樣的情況,她是不能再多說一個字的。


    更何況,如今的她對賀淵來說,隻不過是奉聖諭一道出來辦差的臨時夥伴。


    「行,那我走了。你自己行事多加小心,」趙蕎故作輕鬆地笑嗤,「誒,你總偷偷打量我這麵具做什麽?」


    「是買來送人的?」


    此刻賀淵的坐姿看上去有些僵硬,似有為難與躊躇。


    「我這人向來想一出是一出的。帶回京做傳家寶也不錯啊,」趙蕎哼笑一聲,「莫非你想要?」


    賀淵抿唇,沉默良久後,緩慢地搖了搖頭。


    「方才攤主幫我用花草‘問神’了,說我拿了這麵具後,遇到的前三個都是我的良緣,任我挑的,」趙蕎抬了下巴,笑眼中隱有點點淚光,「誰稀罕送你?跟你又不熟。


    賀淵直直凝視著她,英朗的麵龐上除了冷靜與鎮定,看不出任何異樣。


    「在路上不要任性逗留,走官道直接回京,途中盡量選擇趕到官驛過夜。」


    「好。」


    趙蕎斜身背靠向車壁,看著他下了馬車後,才慢慢弄將那張麵具取下來拿在手中,淺淺垂眸,淡澀輕哂。


    須臾過後,車簾複被撩起,站在門口的卻不是趙蕎以為的阮結香,而是去而複返的賀淵。


    「在路上無論聽到關於鬆原的什麽消息,都不要回頭。」


    「嗯,我知道,」趙蕎收回目光,閉上眼輕聲道,「若你們在鬆原的行動失利,即便我回頭趕來,也隻不過是多添一個送死的。不如回去搬救兵來得實在。」


    車簾被放下了。外頭的賀淵似乎正與護送她的那兩個內衛暗樁吩咐著什麽。


    又過片刻,車簾再度被撩起。


    趙蕎倏地睜開眼,詫異地瞪向再度出現的賀淵。


    四目相接的短短霎時,兩人都沒急於開口說話,此行一路上許多畫麵從趙蕎眼前飛快掠過。


    時常被「趙門賀郎」這個稱呼惹得麵紅耳赤又咬牙切齒的賀淵。


    故意一字一頓喚她「趙大春」做為幼稚還擊的賀淵。


    因她調戲逗弄而麵紅耳赤卻又無奈縱容的賀淵。


    以及,有時前一刻還眼底還隱隱噙笑,下一刻便浮起悲傷彷徨的賀淵。


    車簾外的初春晴光在他的麵龐上映襯出一層朦朧光暈,輕易柔化了那層淡漠從容的甲胄,使趙蕎看到他眼底最深處深藏的脆弱與無助。


    她看得出來,這些日子與她朝夕相處,於他來說是愉悅與悲楚交相混雜的。


    那種理不清頭緒,拿不起又放不下的茫然糾結,一定很難受吧?


    她早就隱隱猜到他心中煎熬的根源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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