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比翼 展翅相隨 在地連裏 偕舞共醉


    ***


    “呼~”搔了搔乩發,擋住路中央的男人毫無形象地張大了嘴打哈欠,打完哈欠又伸手懶懶地揉了揉眼,一副很是無聊的瞌睡模樣。


    “嗤,還是老樣子,幾十條腿的爬得比隻王八還慢,爺爺我等得眼都睜不開了。”斜睨著三丈開外停下的人群,血蝻依舊好整以暇地枕臂看戲,倚在樹身的背脊仿佛黏住了般絲毫沒有離開的打算。


    “你……血螭?”詫異地輕呼了聲,青衣女子一眼就認出了那張猙獰木麵,這男人正是那一夜害她狼狽撤出落雁樓的家夥。


    “三日不見如隔三秋哪,小蝴蝶。”抽出隻手揮了揮算打招呼,複又掩在嘴上打了個哈欠,“呼~不過還是別喊得這麽親熱,你不怕轎子裏的誤會我還嫌惡哩。”


    “你!”鳳目一瞪,血蝶指著人厲叱了聲,江湖打滾這麽多年還沒誰敢這麽對她說話,盛怒下雙頰浮起的嫣紅令豔容更添風情。


    “小蝴蝶,手指頭給我收回去,自個兒管好全身上下的零碎。”掩嘴的手改撐著臂肘支在麵頰上,血螭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半睜半閉的蒙眸懶洋洋地瞥了眼青影。


    “既然知道了我的名,就最好時時謹記在心坎裏,別以為爺爺我還像那一夜這麽好說話,也別以為還會再有現在的好運氣。”


    “……”木然地收回指,血蝶兩手緊握著也依然停不下輕顫,盡管沉緩的嗓音語聲既不大語氣也不見什麽凶狠,她卻很明白自已這隻伸出去的左手真算是運氣好撿回的,她怎麽竟忘了眼前看似懶散的男人可是和血皇齊名。


    “哎呀,聞名不如見麵,血螭大人的火氣怎麽這麽旺,沒人伺候嗎?小女子幫您消消火可好?”嬌笑一聲,赤足的綠衣美女娉婷嫋嫋地緩步走近,每一步都帶著清脆鈴響,舉手投足都帶著誘人的媚意。


    “血皇,你是自己滾出來呢還是要我踹你出來?”緩緩挺直背脊,對於那一聲聲擾惑人心的鈴響血螭根本懶得搭理,這種伎倆對他而言唯一的誘惑就隻是讓他更想一把拽掉那四隻吵死人的手腳。


    “……再不出來我可幫你管管這兩隻惹人厭的蟲子了。”喃喃自語著,血螭邁步迎向還在叮叮當當作響的蠢女人,薄唇邊噙著抹邪佞的笑意,對於自己的欲望他向來順心而為,對於礙眼至極的東西他可不知什麽叫隱忍。


    光憑她剛剛膽敢對月牙兒使毒一事就沒得商量,更何況他還在月牙兒麵前撂了話,他可一點也不想改跟這娘們姓,即使台麵上都同是個“血”字也不行。


    身隨念動,殺意才起人已是狂風般襲向綠影,紅彩霎時隨風揚舞滿天,層層疊疊如浪千堆煞足好看,華麗炫目卻也奪命追魂。


    誘人的鈴聲驟然急響成片,濃鬱的甜香也瞬間彌漫周身讓人無處可逃,血螭輕蔑地一抿唇,就這些本事也妄想和他動手?血皇老頭若敢端架子不理,這隻蠢蜻蜒就注定死得很難看了,他等不及想看簾子後的那張臉會鐵青成什麽模樣。


    指微勾,晶墜順著纏指紅繩疾射,在那張俏顏陡然變色時掃腿相盤,足踝間浮動的紅彩隨即如蛇般攀上片裙下光裸的長腿。


    叮地一聲輕響,指上的月牙晶墜在輕觸相擋的軟刀後陡然下竄射向另一隻潔白玉足,同時一記倒卷簾盤著紅繩的長腿反向蹴踢血蜻擋住麵前的雙刃,連帶地扯緊了繩端的另頭。


    “啊~”淒厲的慘叫聲驟然劃破長空,綠影隨即在漫大風卷的塵土中倒下。


    撲跌在地,血蜻屈身緊抱著血肉模糊的左腿在沙土間翻滾著,整條左腿從膝而下骨碎肉離,慘白的碎骨黏掛著青筋片肉甚是駭人,哪還有半點旖旎風情,而另一隻長腿看似完整,足踝處卻是開了龍眼般大小的泊泊血洞,從那無力拖垂的腳掌看來,筋絡已斷得徹底。


    抑不住窣窣顫栗地退了步,血蝶一臉蒼白地瞪著眼前同鬼魅般一樣可怕的男人,僅隻一個照麵,就廢了血蜻的一雙腿,用的還是如此令人不忍卒睹的殘酷手法,根本完全無視她是個女流……


    不……這男人是完全沒把對手當人看……


    “幹嘛那樣看我?”指尖旋甩著墜飾把玩,血螭笑瞅了眼身前麵無血色的女子,森冷的目光最後停在仍無動靜的轎簾上,“找碴前沒先打聽清楚我是什麽樣的人嗎?


    “才幾年不見,你不是真老到力不從心了吧,還是說你也早看這隻蜻蜓不順眼,樂得任人幫你清理?”戲謔地一撇唇,白袍上的紅繩再次自有生命般緩緩繞纏而動,“那隻蝴蝶呢?也膩了嗎?這妮子比地上躺的那隻好點吧,別沒玩兩招就又飛不動了。”


    看著那宛如地府修羅般的男人慢步逼近,血蝶豔妍的臉容已是慘白得可以,她現在是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不退,如果主子真不出手自己的下場恐怕與血蜻無異;退,則無疑弱了自己主子的名頭,下場隻怕也好不到哪去。


    “嗬……這麽為難啊,看住‘血’字當頭的份上我幫你拿主意好了。”


    輕笑聲傳來,原本慢步的身形轉眼竟憑空消失無蹤,連揚起陣微風都沒有,血蝶震驚地繃緊了全身,待想轉頭搜尋時,身後的明黃大轎突然嘩啦一聲劈裂成了一堆碎木,十六名大漢個個抱頭鼠竄亂作一團。


    塵囂甫定,兩株影在片殘破景象中一高一低對峙著,佇立在歪斜轎頂上的是一個容貌英挺的年輕男子,一身深紫色瑞雲圖案的湘繡錦服,華麗貴氣宛若一方之主,此刻鳳眼微挑含隱薄怒地睽視著幾尺外坐倚在轎杆上的白影。


    “外麵的風景不錯對吧,讓你出來透透氣幹嘛還繃著臉一副晚娘樣?”仰首後傾,一頭烏長的亂發迎風飛揚,血蝻斜睨著高高在上的男人,坐沒坐相地晃蕩著兩腿,環身的紅彩依舊如水流浮移。


    “交出戎月,本座的目標不是你。”清冷的語音吐出,華服男子麵無表情地望著那張猙獰木麵。


    “血皇老頭,既然惜言如金就麻煩說點有用的好吧。”喟歎似地搖了搖頭,發絲隨風飄舞在麵具前,讓人看不清那雙熠熠生輝的黑瞳,“你以為在唱戲?盡說廢話。”


    “我不想浪費力氣跟你動手。”


    “又是廢話,你以為我就吃飽閑著很想跟你打?簡單,都不想打就各走各路,你老大留著力氣別插手,這筆帳我們自己和戎甄算。”


    “換你在做夢了血螭。”語聲驟沉,俊臉上的表情也一如輪回殿上的閻判般森冷。


    “就知道跟你這死要麵子的老小子談不攏。”一臉無奈地拍拍屁股站起,血螭抬頭望了望天邊漸沉的日輪,“手腳快點,我不想餓著肚子跟你玩。”


    回應血螭這句話的是一陣耀眼的熾芒,血皇兩隻手上不知罩著什麽,夕陽下金光閃閃如箭激射而來,而一點暗影則是以肉眼難見的速度不明所以地往遠方林梢飄去。


    “哼,賊招子倒夠尖。”冷哼一聲,豔彩霎時如虹劃過霞空直奔暗影,血螭人則完全反方向地迎向那片金芒,眨眼間向來不離身的紅繩已是完全自一片素白中抽離。


    叮地一聲輕響,豔彩墜著飾品的一端追擊上了暗影,兩相對撞後雙雙自半空落下,一條丈許長的紅繩和一把精致的短錐恰恰散落在血蝶麵前不遠處。


    “人在樹上,殺!”短喝交代了聲,血皇目不轉睛地緊鎖著麵前的對手,四手互盤交纏全是以快打快,卻又運足了勁,風切之聲厲嘯如雷,頃刻間周遭已是樹折枝斷一片狼藉景象。


    兩個人似是旗鼓相當,血皇卻明白這隻是表象,自己手上套著的可是細緬鐵混著天蠶絲編織的玩意,鋒利如刀又柔韌如盾,遑論緬鐵都還是出自川底寒鐵,隻要是血肉之軀觸及難免會被劃出傷口,寒毒也就隨血而行,勝負隻是早晚。


    “……是,蝶兒這就去。”原本震懾於血螭的身手還猶豫著該不該拾起麵前那條可怕的紅繩,血皇的命令無疑穩定軍心讓血蝶從渾噩中醒了過來。


    快步圈拾起紅繩與短錐,血蝶抬起頭順著剛剛短錐襲擊的方向在綠林間巡弋著,不多時就發現了一道身影屏著氣縮藏在層葉間。


    “找到了。”紅唇揚起絲殘忍的快意,血蝶舞袖奔騰而上一掃片刻前的驚惶,準備把所受的窩囊氣全出在目標上。


    兩片流雲飛袖所到之處,葉落枝折宛若驟雨過後,血蝶知道她很快就會看到樹上人一臉失措的倉皇模樣,心底盤算著該怎麽一刀刀淩遲才夠解氣,剛剛她可是讓人奚落修理了一番,連本帶息都要算上。


    就在血蝶削下最後一截擋在麵前的短枝,見獵心喜地準備把眼裏那張絕美的臉蛋切割得血肉翻卷時,一聲慵懶卻凜冽至極的語聲如鬼魅般倏地在背後響起。


    “……捉迷藏嗎?小蝴蝶。”


    鳳目睜成了大圓,血蝶第一個念頭就知道自己完了絕逃不過,心一狠咬牙提足全身功力,手中的烏錐激射近在眼前的目標物,兩片灌滿真氣的寬袖也一前一後輪圈疾旋。


    就算要死她也要拖著人墊背,這麽近的距離就算是高手也難躲過,遑論戎月根本隻是個不諳武藝的尋常人,背後的男人本事再大也始終隔了個她鞭長莫及,更別說他還得先閃過自己的飛袖。


    一切都發生在須臾之間,就在血蝶轉著念頭時胸腹間傳來一陣劇痛,隨後一切動靜就都停止了,袖不再舞風不再刮就連她的人也再近不了半寸,一切都停在一隻手上。


    不能置信地垂下頸,血蝶駭然地看著胸腹間穿出的那隻手,血淋淋的大掌成拳緊握,然而仿佛察覺到她探詢的視線般,五指緩緩攤了開,掌心上浸在血澤中的赫然是那枚精美華麗的短錐。


    “怎麽……可能?”


    “為什麽不?”


    回不了頭,隻能感受輕拂在耳畔情人般親呢的氣息,豔麗的容顏滿臉驚恐下漸漸停了呼吸,最後的意識隻感受到歎息似的低喟在耳縈繞。


    “……又忘了我的名嗎?若是記得,就不該拿命跟我賭啊。”


    “……”被這血腥場麵震懾到說不出話的還有近在咫尺的另一個人,直到眼前的青影花凋般落下,露出身後嘴角掛血的蒼白半臉時,戎月才如夢初醒般回過了神。


    “血……螭……”輕聲喚著男人的名字,戎月心裏頭就像打翻了瓶瓶罐罐五味雜陳,是驚是怕更多的卻是痛,抑不住的心痛,摻和綜合出一股掉淚的衝動。


    那隻手,盡管披覆著濃稠血色,卻因為就近在寸許前所以一痕一紋他都看得很清楚,一片鮮紅中那枚黑黝黝的東西與其說是被握住倒不如說是嵌在掌心裏,而那隻手臂上更是破破爛爛地根本找不出片巴掌大的完整布料。


    碎布下,原本平整的肌膚如在刀林間滾了圈,槽溝般的血痕縱橫滿布,每一道都是皮翻肉卷的可怕。


    泛著霧氣的眼緩緩移向另頭,就看見另一隻垂在身側的手也足這般如魚片麟般地鮮血淋漓,而這樣怵目的血色在那挺拔身軀上也沒少,一道刺目的血痕從作肩蔓延至了右腹,紅彩渲染著白衫不住向外泛開。


    “沒你想象的嚴重,真的,小意思而已。”越緊開口發慰人,血蝻開始後悔起不該老愛囂張穿白的,項敵人示威的目的是達到了,卻也嚇著了自己人。


    兀自暗怨著人算不如天算,心神全貫注在戎月的反應上,誰知道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原本還圈圍在眼眶裏打轉的水澤全化成淚雨潸潸。


    無奈地歎了口氣,血螭抬手想揩去那顆顆墜下的珠淚,偏偏兩隻手十隻指頭找不出方寸幹淨的地方,最後隻有偏首以肩頭抹去嘴角蜿蜒淌下的血流,好讓自己看來別那麽狼狽,他不敢希冀眼前的雨勢能在片刻間收起,隻求別變成傾盆大雨就謝天謝地了。


    “很惡心吧,來不及叫你閉眼別看,結果連衣服也弄髒了。”盯著戎月胸前噴濺到的點點血漬,血螭懊惱地抿了抿唇,這顏色出現在戎月身上實在礙眼已極。


    “什麽時候了還說這個,你白癡啊!”哽咽的語音削弱了不少罵人的氣勢,戎月又氣又急地隻差沒扯喉大吼,他不懂眼前人怎麽還能夠一臉雲淡風輕地仿若無事人。


    又是習慣?雪哥是,阿魅是,連這男人也同個德行?為什麽這些人全不把自己的命當命看?就算豁達生死也不該是這般糟蹋生命,他們難道就沒想過身邊的人會擔心會難過嗎!


    “小天是死沒良心老亂喊,怎麽連小月也……”小小聲咕噥著,血螭投以哀怨的一眼,雖然說早領略了這彎月牙急起來的口不擇言,但那兩個字可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痛腳,更何況這回挨的訓實在冤枉。


    那雙蘊著火色的澄澈蒙眸,隻消瞄一眼不用多言他就知道在指控什麽,他看起來像沒事找死的人嗎?怎麽可能……這條命可是打小掙來的,哪可能這麽大方送人,秤斤論兩地賣都還得看買主是誰哩。


    “別瞪我,我既沒活膩了也沒嫌命太長,隻是真的真的沒你以為的那麽慘,手上的還有前麵這一記都是浮傷,沒傷筋也沒見骨,不過就難看了點礙眼罷了。”


    “還說!你……”


    “要我上來嗎?血螭。”冰冷的語聲驟然截斷戎月的怒嗔,重林疊葉間一道淩厲的目光穿透而來。


    “嘖,差點忘了還有個陰魂不散的家夥。”低啐了口,血螭微擰了擰眉,雖然對戎月呈報的災情摻了點水,但的確身上可見的傷勢並不算太嚴重,真正讓他放在心上在意的是剛剛為了攔下那枚暗錐運足了命勁,胸口的血氣已隱隱開始浮動。


    強用內力縛鎖的毒傷,怕是壓不住了。


    “小月,等解決了這老小子後我們再慢慢聊,我保證絕對活蹦亂跳地回來,所以別哭了,嗯?”


    撂下誓語,落日餘暉下瀟灑的身形宛如天祗,隻見血螭腳後跟一勾一甩,原本掛在枝椏上死氣沉沉的紅繩瞬間活了起來,交織著血染的絳彩一明一暗地將白影盤成了火般的豔紅。


    “打勾勾不食言。”深深吸了口氣,戎月舉臂抹去麵上的水淚,強打起精神地注視著眼前一身刺眼紅彩的男人,輕重緩急他還能分辨,實戰上幫不上忙的自己現在隻能盡力不讓人分心掛念。


    “……”低頭看了看自己兩手上的血腥,唇棱微勾血螭眼中閃過一抹狡黠的精光,俯身湊近臉,飛快地在戎月唇上落下一記蜻蜓點水般的輕吻。


    “用這個保證可以吧?”餘音猶存人已是翩然躍下枝頭,稍嫌蒼白的薄唇漾著抹淡淡得色,那張青白的俏顏總算如願換了種顏色——紅霞滿布。


    意思應該可以當作是……不討厭吧……


    “我說老頭,我的寶貝可是回到手了,你確定咱們還繼續嗎?再想占爺爺便宜可沒那麽簡單了。”漫步迎上丈許前負手而立的孤傲身影,血螭抬手拋玩著腕上的繩墜,笑語晏然的瀟灑神態完全不似外表的傷重。


    “……沒想到你倒不怕這寒毒。”狹長的鳳眸微眯了眯,瑩瑩流光中有著份興色,紫影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


    嗜血的欲望在心底鼓脹著難受,全身血流都奔騰喧囂著戰意,血皇輕輕扳動著雙腕,多年沉寂清靜歸清靜卻也有些索然無味,沒想到靜極思動一時興起的決定會帶給他這麽大的樂趣,這個叫血螭的男人果如傳言不遜於自己,不枉這一路迢迢奔波塵埃滿身。


    “唉,我就說你們怎麽不完打聽清楚再上門,我主子是誰你又不是不曉得,何必這時候才一副大驚小怪的模樣。”


    “看來戎螣對你很不錯,常人夢寐以求的辟毒本事竟不藏私傳予你。”


    “廢話,就我一個任他搓嘲捏扁,他不對我好對誰好去?”


    嘴上大剌剌說得叫人傾羨,骨子裏血螭可是有苦自吞,天知道他此刻氣血翻湧得厲害,胸臆間的疼楚也越來越劇,若真有戎螣那身好本事也就不用一忍得這麽辛苦。


    他這半吊子的拒毒能耐對付小魚小蝦沒問題,再則充其量就不過是賭運氣了,血皇不過吃虧吃在同自故鄉來才會被唬得一愣一愣,總沒道理不先從自家門裏揀毒練吧,再說也由不得他做主東挑西選。


    “……”


    “臭老頭,廢話一堆打是不打?不是想等我血流光自動倒地吧?”不露端倪試探著,血螭心底明白得速戰速決才行,再不就得找空子溜走,否則再過一陣子不用人動手他自己都得趴下。


    “同僚這麽多年,難得有機會見上麵聊兩句,一動手隻怕就再沒機會了。”


    “嗬,你這老小子哪來那麽多愁善感?剛剛可半點情麵也沒留哪。”抬了傷痕累累的手臂示意著,血蝻撇唇笑得邪肆。


    “來而不往非禮也,該輪到我回敬了。”抬臂拋揚,豔麗的朱彩霎時旋得滿天,血螭決定先發製人不再思索血皇拖延的用意為何,對方能等他可沒時間陪著窮耗。


    銀晃晃的亮澤一閃沒入紅影旋起的風暴中,血皇仗著手上刀槍不入的織套近身遊走在漫天繩影間,眼角餘光瞥著一點晶瑩迎麵疾來時想也不想就是運勁於掌,準備抓下那彎銳利的月牙毀去,另一掌則一鼓作氣橫截腰側,打算在抓住墜飾的同時一並將飛竄的紅繩從中截斷。


    豈料血螭像似看破了他的算計,晶亮的小點隨即改弦易轍從箭般激射化為螺旋拋移,蛇般攀上他伸出的左臂,右脅刷過的紅繩則依舊不變任由他落掌斬下。


    危急中俊臉上神色不變,紅繩相纏的左臂逆勢急擺,一股與繩身攀旋完全相反的氣勁驟然暴起,風雷之聲霎時大作,原本將緊縛咬住的豔彩瞬時被氣勁撐脹開數寸距離。


    就在這眨眼不及的須臾間,銀閃的右掌結實地觸上了紅繩,掌緣上傳來的厚勁讓血皇眉宇一軒,五指如勾將蛟龍般騰躍的繩索緊緊束鎖在寬掌間,兩股內力相較下一陣霧茫煙起。


    就在血皇打算占兵刃上的便宜輾碎掌中的繩段時,一聲若有似無的銳嘯聲霍然在頸旁數寸響起,先前那點被他震開的燦月晶墜不知何時竟離了繩穗,如雁回旋直鎖咽喉要害。


    本能地鬆手一個大仰身鐵板橋倒下,再倏地直身昂起,血皇抬手緩緩拭過耳側的濕暖,一道不住滴淌著鮮紅的猙獰血槽從右頸險險地開向耳際鬢發間,再深點脖上的血脈便會被劃斷血湧如泉,而劃痕再長點則換作右邊招子不保。


    “……你很不錯,真的不錯,已經很久沒人讓我見血,而且還是這種渾身戰栗的感受,嗬,有點懷念呢。”


    血染的月牙彎墜挾在修長的兩指間,血螭緩緩屈指將其收納入掌,沒真把對方的稱頌當作讚美,他很清楚血皇某方麵來說和自己可算是同類,傷痛之於他們這種人隻會激起更強烈的鬥誌,增添嗜血獸欲而已。


    對付這類人隻有一擊必殺才不會沒完沒了地累死自己,隻可惜人時地利人和沒一樣對……


    暗自忍著喉間不斷上湧的腥澀,血蝻運勁強壓下體內分崩離析紊竄的內息,不讓一絲不對流露於麵,真力相拚是他目前狀況不佳下最忌諱的,偏偏遇上血皇這種高手光以巧勁周旋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苦果就隻能咬牙自嚐。


    “彼此彼此,我也很久沒用血洗澡了。”仍是沒正經地說笑著,長睫垂掩的墨瞳卻是疾掃了眼戎月藏身的方位,血螭腦裏迅速盤算著退路,敵我兩勢互為消長,他可沒笨到傻等著人收拾,更沒蠢到死要麵子稱英雄。


    打不過就該逃,天經地義,他的小命可值錢得很,拿老小子的命抵賬也不賣。


    “再讓我看看你還有什麽本事吧。”深紫的衣袍無風自動,血皇腳下的落葉也跟著旋轉揚起,旋舞的片葉如同圈障壁般將人包圍其中,外勢則層層散他,風勢勁銳如刀。


    深納口氣力沉丹田,豔紅的身影立時如箭激射風暴中心,接觸的刹那紅繩卻如天外飛龍般直奔反方向的綠林,而同時一點烏澤挾著銳不可當的強勁勢如破竹般狠狠劃開風簾直奔中心的紫影。


    “哼。”冷哼一聲,血皇左手一招,狂風成錐吞噬了那點黑澤,右手三枚烏錐也同時成品字疾襲,人更是隨著打出的暗器暴起追向前方遁逸的紅影,然而中途卻突然一頓,風雷之勢驟斂無蹤。


    飄然落地,血皇麵無表情地捂著左肩,銀白掌套間暗紅緩緩滴淌著,這回是他低估了對手的能耐,沒想到一枚小小短錐上竟能布下七重回旋迥異的巧勁。


    望著人影消失處草地上映染的紅澤,鳳眸若有所思地垂睫微眯著,片刻後血皇噙著抹意味難明的淡微笑意轉身朝殘破的轎隊走去,經過在血泊中撲騰的血蜻身邊時,黑眸中笑意更盛。


    很有意思的家夥,竟讓他有了期待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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