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幽停下步伐,轉過頭來盯著她,一雙黑玉似的眼睛很是清冷,她道:「是我救了他,與你沒有關係。」


    姒眉霎時間睜大眼,急急欲辯解,姒幽卻伸手摸著她的頭,語氣不容置疑地道:「聽明白了嗎?」


    但見姒幽神色堅決,不容置疑,姒眉隻能猶猶豫豫地點頭,姒幽便道:「走吧。」


    天色已經快黑透了,當姒幽提著竹燈到祭司堂時,裏麵正燈火通明,氣氛肅穆,不時有輕微的人聲,一眼望去,人群聚集在一起,黑壓壓一片,被火把照得影影綽綽。


    姒幽甫一出現,在場所有族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她身上,繼而喁喁私語起來,姒眉的娘也在人群中,她幾步過來,將姒眉拉開,低聲斥責道:「你來做什麽?還不趕緊回去?」


    姒眉不情願地掙脫她,道:「我跟阿幽姐一起來的。」


    姒眉娘皺著眉,一雙手如同鐵箍一般,緊緊抓住她的手臂,厲聲道:「你給我回去!」


    做慣了粗活的婦人力氣大得很,姒眉哪裏是她的對手?沒掙紮兩下就被硬拖拽著離開了。


    從頭到尾,姒幽的眉目都沒有動上哪怕分毫,她表情平淡地走上前去,人群如潮水一般自發分開,給她讓出一條道來。


    姚邢站在祭壇旁,眼裏有著壓抑不住的得色,語氣很是激憤:「姒幽!」


    姒幽的腳步停下,目光掠過他,落在他身旁的那個男人身上,趙羨被麻繩捆住了雙手,被迫跪在祭壇下方,原本微微垂著頭,此時似有所覺,抬起頭來,正好與她對上視線。


    姒幽的眼神微微一凝,那姿態,莫名讓她想起了一些舊事來。


    也是這樣的夜晚,也是這樣的場景,不同的是,鬼怪們沒有帶著麵具……


    她的目光輕輕掠過人群,至始至終都沒有多看姚邢一眼,這種明晃晃的忽視,令他分外憤怒,道:「姒幽,你私自收留外族人,視族規為無物,是什麽居心?!」


    姒幽聞言,這才終於看了他一眼,聲音平靜道:「我要見長老。」


    言下之意,不想與姚邢多說,於是姚邢的怒意愈發洶湧了,他的眼睛泛起幾絲紅色,狠狠盯著姒幽,像被逼急的惡狼。


    姚邢既然綁了人來祭司堂,自然也去稟告了長老和祭司,很快,四名長老齊聚一堂,開始處理這樁事情。


    巫族是向來不與外族相通的,這傳統已延續了許多年了,至少在姒幽長到現在,從未見過族裏出現過外族人,但是族規就擺在那裏,私通外族,要受到懲罰。


    大長老輕咳了一聲,道:「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依我看,把這個外族人處理了便是,至於姒幽……」


    她頓了頓,道:「不如就交給祭司大人處置吧。」


    聽了這話,三長老並不讚同,她一雙眼睛虛虛掃過姒幽,道:「這可不是小事,若是平常人也就罷了,可她身為即將繼任的少祭司,連明令的族規都敢不遵守,祭司一職,她能否勝任,我倒是有些懷疑了。」


    二長老與大長老意見一致,都覺得事情不大,處理好也就行了,三長老四長老卻不這般想,兩方各執一詞,爭執了好一陣子。


    從頭到尾,他們都沒有想過放這個外族人一條生路。


    外族一旦入了大秦山,便要死,這仿佛是亙古不變的規矩。


    姒幽漫不經心地聽著他們討論,目光又掃向一旁的趙羨,男子依舊微微垂著頭,看不清楚麵上是什麽表情,也不知他有沒有聽明白那幾個長老正在商議的事情,關乎著他的性命。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冒出來道:「年底還有大祭祀,這個外族人不如先留著。」


    霎時間,空氣死一般的寂靜,姒幽猛地轉過頭去,看向說話的人,目光如冰雪雕就的冷箭一般,幾乎能刺到人的心底去,濺起一蓬鮮血。


    那是個中年人,冷不丁對上了姒幽的視線,猛然一驚,踉蹌退後,撞到了旁人,引來一陣不解的抱怨。


    等他回過神時,姒幽已經收回了目光,仿佛剛剛那一眼隻是他的錯覺,中年人心有餘悸地撫了撫心口,又往人群後站了站。


    姒幽微微抿著唇,又看了趙羨一眼,心裏慢慢地吸了一口氣,來平複自己的心情。


    正在這時,她感覺到了一陣強烈的被注視感,姒幽抬起頭來,卻見祭壇後的大殿門不知何時已經被打開了,她一眼便看見大殿前的老人。


    她披著厚厚的鬥篷,幹枯瘦小,像是一株即將枯萎的植物,明明眼睛被遮蓋住了,然而姒幽卻仍舊感覺到她仿佛在緊緊盯著自己,帶著隱晦的防備和審視。


    姒幽與她對視了一眼,此時,也有許多族人發現了祭司的存在,他們紛紛跪拜下去,行了大禮。


    披著黑色鬥篷的老祭司動了動,朝祭壇這邊走來,盡管她身量不高,但是那一股沉重壓抑的氣勢,卻讓人不敢輕視。


    她掃了那個外族人一眼,然後看向姒幽,鬥篷下的聲音蒼老無比:「怎麽回事?」


    這是質問,姒幽垂下眼,恭敬答道:「他是我的蠱奴。」


    聞言,所有人都是一怔,所謂蠱奴,便是拿來試蠱的活物,巫族人們通常都是抓些動物來試,從前倒是有人用過活人,但在大秦山中除了巫族一支以外,就沒有別的外族了,所以想用活人試蠱,便隻有抓自己的族人。


    巫族人口本就不多,用自己族人試蠱,引發了不少爭端血案,在幾百年前,族規便已經明令禁止了,從此巫族就再也沒有蠱奴。


    此時姒幽這麽一說,倒也十分合乎情理了,蠱奴自然是養蠱之人的首選,在場的巫族人們設身處地想一想,若是她們遇上了外族人,說不定也會起這個心思吧。


    正在這時,老祭司忽然又問:「既然如此,你就說說,給他試了哪些蠱?」


    所有人都轉頭看向那個外族人,也都起了疑心,確實,這人麵色無異,很是正常,看上去不像是被試了蠱啊?


    空氣安靜無比,而姒幽和老祭司的對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就連趙羨也抬起頭,望了過來,眼睛微微眯起,光線晦暗,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姒幽在他麵前停下,與那雙眼眸對視片刻,然後彎下腰,伸出手去,少女的手指纖細白皙,像是用上好的羊脂玉細細打磨而成,在火把的照耀下,顯得幾近透明。


    趙羨的目光便落在那手指上,仿佛有些走神。


    緊接著,姒幽的手指微微抬起,他便感覺到眉心傳來些許涼意,像是一滴雨水,輕輕落了下來。


    那是姒幽的指尖。


    猝不及防,趙羨隻覺得心口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就仿佛有萬千根針齊齊紮入一般,刹那間便攫取了他的全部心神,令他不由痛哼出聲,趙羨的瞳仁猛然縮起,這是痛極了的反應,他滿目都是震驚和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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