霾逝春暖陽般燦爛明媚豔采心不由陷


    沒有紛擾的人群,沒有震天的叫賣,走在落英繽紛景如畫美的秋林裏,徐晨曦依舊一腳高一腳低地走的心不在焉,較之數天前市集大接上走神的程度絲毫不遑多讓,若不是兩旁的林木恰好錯落有序根根站成排,肯定不知道會歪到哪條偏徑上去。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裏,徐晨曦直視前方的目光遠渺地沒個交集點,若以佛語而論,還真到了見山不是山見林不是林、萬法四相皆是空的高界,隻留著身臭皮囊抬腿邁步。


    可惜即便專心如斯,依舊是霧裏看花看不清,再怎麽左思右想也仍理不出個頭緒來,徐晨曦下意識咬了咬唇,緊鎖在雙眉間的全是個「惑」字——


    那男人,究竟什麽意思?


    老實說,這輩子他大概永遠也忘不了昨天那個飽受驚嚇的早晨,一張開眼看到的居然是張近到不能再近的人臉?近到連那紅潤唇-瓣上的細折淡紋都能數得一清二楚,因為那雙唇根本離自己的鼻尖不到三分!


    詭譎成這樣別說還能想什麽,直接的念頭就是翻掌提勁打下,要不是那隻被忘得一乾二淨的傷臂驟然生疼緩了緩勢子,他保證那位名滿江湖的古大門主就算不從武林錄上除名也絕對半年下不得床一步。


    結果……那個差點魂赴陰曹的男人居然一手扣著他的腕脈還一手邊揉著眼睛,一副渾然沒事人的樣子?懶洋洋打了個大嗬欠後才半夢半醒地了句算不得解釋的解釋——


    「哈嗯~,抱歉呀,在家習慣了抱枕頭,加上我這人又怕冷,一不小心就……哈嗯~不多睡會兒嗎?好困……我還要睡……」


    這、這算哪門子的理由!?


    偏偏那時候自己不知道是嚇傻了還是也還沒睡醒,嘴張了半天就是吐不出個字,隻好眼睜睜看著人放了手闔了眼原姿勢不變地又找周公下棋去,徒留自己一個氣也不是罵也不對,最後還得他自個兒尷尬萬分地從禍首身上爬到一邊去。


    天知道他活了二十多年,還沒遇過這等哭笑不得的事。


    事情如果單是如此,那也就算了,他徐晨曦雖然不懂得讓字怎麽寫卻也不真是那麽斤斤計較心胸狹隘的人,而且古天溟徹底清醒後也又恢複了平日謙謙君子的儒雅模樣,所以後來的一整天裏誰也都沒再提及早晨的那件別扭事。


    怎麽看,這段意外的小插曲都應該劃下句點再沒後續了,然而不曉得天算人算是那一算錯了,今天早上,同樣的戲碼竟又再次上演!?


    明明睡前已記取教訓,離那個睡覺喜歡亂抱東西的男人遠遠地,遠道甚至都隔了大半個營火遙遙相對,誰知道天亮張開眼竟然又是臉對臉地黏到一塊去,連姿勢都跟前晚差不了多少。


    自己的鼻尖蹭在暖暖的頸窩邊,人則胸腹相貼整個趴貼在人家懷裏,下頭的似條腿更是快分不出你我地纏成了團麻花,說有多曖昧就多曖昧。


    然而也許是嚇出了經驗,這一次他很有風度地沒一睜眼就打人,隻不過是在姓古的真把他當成抱枕貼上臉蹭摩時才遞出了拳頭,可惜就算揮舞的是完好無缺的左胳臂,還是在目的未達成前就被那隻原本盤據在腰際間的大掌逮個正著。


    依舊是一臉迷茫的瞌睡樣,也依舊邊揉著眼邊打嗬欠,隻是這回古大門主「狀似」半夢半醒間丟出的話差點沒叫他直接旋出袖中的短匕把人劈做兩段。


    「別動好不好?哪有抱枕動來動去的……哈嗯~」


    這算什麽?簡直惡人先告狀!


    「誰準你把我當抱枕的!」


    「哈嗯~講理點,昨兒個是你自己爬上來的,我沒動……乖,別吵在睡會兒,難得這麽悠閑……別浪費……」


    瞪著這個一言一行與清醒時完全大相徑庭的可惡男人,他真的很想把人砍了回頭再跟封擎雲補句對不起!


    什麽叫他自己爬?他什麽時候有這種爬到別人身上睡覺的爛習慣?當他是三歲娃兒好騙?怎麽不幹脆說他是翻身翻到他古大門主身上去的。


    握著拳咬著牙,最後還是忍著滿肚子怨氣默默爬下那具很想烙上兩個拳印子的頤長身軀,這下子他更加確定了,南邊這群家夥絕對是他天生的死對頭,沒一個對盤!


    行行複行行,徐晨曦的眉心也越鎖越緊,除了被這姓古的兩樣臉孔給攪得迷糊外,還有一點任他想破頭也想不出的——自己怎麽會睡得這麽死?竟是一無所絕地任人擺東布西又摟又抱?


    他確定過,身子並沒有被製穴過的不對勁,除非那家夥的本事和天同高。


    跟群無害良民在一塊也就算了,身旁這個貌似溫和的男人可不是吃素長大的角色,能在南水這種龍雜處的環境裏壯大青浥躍居盟首,這家夥,絕對比披著羊皮的狼還奸險,結果自己竟是睡得比在自家窩裏還香甜……


    他不懂,不過就鬆懈了幾個月疏於打坐練息,有這麽嚴重嘛,警覺性會差到被人扛去宰了都還渾然未覺?眉鎖成結,徐晨曦實在不認為答案是肯定的。


    難道說……因為相偎的溫暖,因為難得沒有夢魘的安眠,所以這身子才會枉顧意誌地貪戀不起?


    莫不成,真是他自己爬上去的?不會吧……


    相較於一早想拿刀砍人的衝動,徐晨曦此刻的自信心已嚴重地搖搖欲墜,覆了層霧茫的漆眸不由地浮起層濃濃惱色,步履也加重了許多,每一步都踢著腳下落葉沙沙作響。


    「我說古老大,你是怎麽把人嚇的?怎麽才兩天不見,小夜夜就一副失魂落魄該找人收驚的迷糊樣?佩服,我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語聲喃喃,雷羿已把頭搖了又搖。


    這一路就見前頭的身影一搖三晃,連腰杆般粗的樹都可以視而不見直直對著走,隻差沒幹脆學熊抱樹給他看。


    也不過就兩天的晨光而已,沒想到那個走神大師的功力又進步了這麽多,連那張老似人家欠他萬貫家財的冷臉都變了形,看樣子再加把勁多戳幾下,裏頭包的準露陷。


    雷羿十成十地肯定,這叫太陽快打西邊上來奇景絕對跟身旁這頭神采奕奕的老狐狸有關。


    「有嗎?我隻是略盡地主之誼而已。」


    欣賞著滿林黃紅交錯的落英繽紛,古天溟不急不徐地語雷羿並肩漫步跟在那抹走不成直線的神影身後,如墨深濃的黑瞳一如往常幽亮,隻是盈滿的笑意任誰都感受得到他的好心情。


    「略盡?嗬嗬……」


    幹笑兩聲,僅隻「略盡」就已如此效果,雷羿不敢想若是「竭盡」……那後果會是如何地驚天地泣鬼神。


    天很藍,雲很白,拂麵的清風更是舒爽怡人,不過管它天公有多作美,他都不會天真地以為自家頭兒眼底的笑是為了這秋高氣爽的好天氣。


    皺皺鼻尖,雷羿開始考慮是不是該幫那個初交鋒就失利的可憐家夥一把,戲才開鑼就一麵倒,照這狀況玩下去可就沒意思了。


    沒錯!一定得伸隻手幫人墊墊底,誰叫這喜歡夜又喜歡霧的怪家夥外強中幹中看不中用,虧他還寄予厚望,想說給那隻總無往不利的賊狐狸一點顏色瞧瞧。


    「小羿……想把我秤斤論兩地賣也別表現得這麽露骨好吧?」失笑地搖搖頭,古天溟伸指輕敲了敲雷羿的頭頂,複又一臉寵溺地揉了揉那頭散亂的栗色長發。


    這些年來這個古靈精怪的小鬼頭是在讓身為獨子的他過足了作人兄長的癮頭,然而觸景生情,叫人不由地也憶及另抹身影,一抹融合著孤寂與堅強的身影。


    瑩瑩漆瞳微黯了黯……


    什麽時候,才能認回那個在外流落已久的親手足呢?


    想起那俊秀臉容平靜下壓抑的無奈傷悲,想起那番完全沒有忿怨沒有自己的肺腑建言,古天溟知道不論有多少阻礙自己都絕不會放棄,縱使揭開塵封往事的代價對古家、對青浥而言會是場嚴苛的風雨挑戰。


    「老大?」眨眨眼,雷羿揚聲輕喊著,雖然不明所以,但他感受得到一股淡淡的惆悵縈繞身旁。


    「沒事,突然想到別的去,話說回來你這次的收獲如何?」拍拍少年的肩膀以示寬心,古天溟一笑抿去心底狂湧而起的小小感慨。


    嚴苛嗎?即使風狂雨驟又如何,哪怕掀起的這團亂落人口實予敵機會也無妨。


    青浥古家屹立洞庭已是百餘歲月悠悠,他古天溟也不是個易與的角色,反倒是那幾位覬覦青浥的得多留點心神。


    想趁隙鑽空子,歡迎,不過若是眼睜的不夠大算盤打得不夠精……保證血本無歸。


    因為他的胃口可一點也不比這些個老家夥遜色,不趁機把這些陳年麻煩清清帳還真是有負老天爺賞的良機。


    眼前這樁家務事,不過隻是個開始……


    「那還用說,本少爺親自出馬當萬無一失,喏,你瞧。」嘻嘻笑著,雷羿從懷裏掏出一本青皮書冊擲給古天溟,猶帶著絲稚氣的臉盤上滿是等著讚美的期待神情。


    「馮老頭沒特別藏這些東西,看來是直接在裏頭做文章了,所以我隻拿老戚說奇怪的那段時候來看看,還依樣畫葫蘆塞了本假的暫替,一時半刻應該不會被發現,尤其那老頭最近忙著擺門麵做大壽,大概也空不出手揀這時候去翻檢這些個。」


    「羿,提醒我哪天混不開的時候得跟緊你討口飯吃,本事這麽大,可以開宗立派另辟碼頭了。」笑瞅著少年一臉得意洋洋的神態,古天溟若有所圖地故意把眼眨得甚是曖昧。


    「老大,省省吧,我沒你那麽笨,盡攬累死人的活兒在身上。」唇弧依舊如月彎彎,隻是從上揚時拉成了下撇,雷羿一臉嫌惡地揮擺著手,沒好氣地斜睨了眼身旁這個被他引為前車之鑒的殷殷實例,然而下一瞬間像是想到什麽似地突然瞪直了靈動的雙眸。


    「喂喂喂~想都別想!別再往我身上打主意!被你拐到掛副手之名卻執總堂之職已經是非常『仁至義盡』了,在挖坑陷害我,小心我跳槽到北方姓封的那頭去玩,上回看他們幾個還挺有意思的。」


    「喔,這麽有自信哪,不怕被人家踢回來?好好,下次我會記得把每句話都仔仔細細說文解字一番,省得你老說我挖坑害你。」雙手微舉表示投降,古天溟笑的仍是狡黠若狐。


    門主門主,既是一門之「主」,當然得知人善用,嗯,或該說是物盡其用貼切點,否則哪來的功夫可以這樣坐看雲起賞秋觀楓?終有一天雷羿會懂得天下事百折千轉總有法子解決。


    「前頭找個地方歇吧,來瞧瞧這本東西藏了什麽。」打量著天色已晚,古天溟收起逗弄的心思,拍拍少年的肩頭表示該辦正事了。


    「跟夜霧說一聲……嗯,我想還是直接把人拉著走比較可靠點,免得他萬一沒聽見悶著頭不知會晃到哪去,他不曉得我們聯絡的暗記,不小心走散了可得費番功夫找。」


    「叫小夜夜回魂嗎?這個簡單。」


    最後個單字才剛離舌尖,雷羿整個人已疾如箭矢般直撲前方毫無防備的人影,掌勢如雷,挾帶著漫天席地的銳勁,一路所經,遍地枯葉皆如蝶翩飛漫舞滿天。


    狂風大作,沉緬在自己思維裏的徐晨曦霎時被激得一醒,左腕微動銀匕已滑落掌心貼臂緊握,微動念愕然立時轉為了然,一抹帶著算計的笑隨即自血色不足的唇棱邊漾開——


    敢尋他開心?很好,他正悶了一肚子的氣無處可發!


    沒有回頭,連前行的路子都依舊走得似是漫不經心地歪歪斜斜,對於背後勢如奔雷的掌勁和滿天卷舞的紅葉,徐晨曦的表現就像是瞎了眼聾了耳般絲毫未有所覺。


    不……會吧?鈍成這樣還怎麽混江湖啊!?盡管心存猶疑,時間卻由不得雷羿再做細想,原以為十拿九穩的結果下他出手可沒太多保留,豈料事態發展完全跟預期不同。


    這下可好,少了對手回擋的助力,人在空中他哪煞得住勢子!


    心底苦的直哀哀叫著,實際上雷羿也真的扯開喉嚨大吼,邊喊著邊還得使力回勁將掌擊硬是向旁生生錯開數寸,總不能真把古老大救回來的人劈成塊肉餅吧。


    「走開走開!閃啦!哇~」


    有別於之前的厲吼狂喊,最後這一聲破長空的慘叫可謂石破天驚。


    麵對眼前突然出現的淩厲冷芒,雷羿唯一能做的隻有沉氣使出千斤墜急降,這回臂緩上一緩的時間都沒有,手忙腳亂下隻有落得栽在落葉堆裏摔的萬分狼狽。


    玩笑開大了……


    歎口氣再搖搖頭,看著眼前一站一坐卻同樣瞪眼如銅鈴的兩個人,古天溟又有了後悔的感覺——


    剛才他是怎麽鬼迷了心竅才會讓羿這小子去叫人?真是沒事找活累死自己。


    「小羿沒有惡意,他隻是……」


    同樣的解釋再搬出來用一次不知道還管不管用?遍索枯腸努力想著更好的理由,古天溟笑得有些小小的尷尬,饒是他思緒敏捷口舌伶俐,一時間也找不出個合適的借口為自家這調皮小鬼做說辭。


    「隻是想要我的命。」寒著語聲接話,冷著張臉的徐晨曦擺明了不想給截台階下,誰叫這不長眼的小鬼時辰沒揀好犯在他心情極差的時候。


    「喂!說反了吧,是誰要誰的命啊!?」掌一翻從地上魚躍而起,雷羿臭著臉癟了一張嘴,萬分委屈地提著右手開了道大口的衣袖晃了晃。


    「你看!那麽凶幹麽?要不是我閃得快差點就見紅了。」


    「閃得快?哼,那是算你運氣好,我不習慣用左手宰人,否則那隻蹄子早跟你分了家。」利匕在指尖俐落地舞了個花式,徐晨曦悻悻然地旋匕入袖,兩道秀麗的彎眉不屑地高挑著。


    相對於麵前少年快氣成跳鼠般的激動,徐晨曦則是好整以暇地抱臂倚著樹看戲,誰叫這隻雷猴子徹底把他惹毛了,下場就是等著頭頂生煙吧。


    「有沒有搞錯?那是因為你使詐!」


    直嚷得臉紅脖子粗,向來都是給別人氣受的雷羿萬萬沒想到有天自己居然也會嚐到肚皮裏灌火藥的滋味,眼前這披著斯文假相的家夥簡直蠻不講理無賴到極點。


    若不是他中途撤招,若不是他又是喊又是叫的分神,若不是他以為要出人命了竭力消勁,這可惡的家夥連他衣袖一角也沾不到!


    別以為他年紀小就好欺,他除了打不過自家老大還有老大的老大——古老爹外,身手在南水這一畝三分地上可是數一數二的好,連巨鯨幫、天蛟寨那兩個老家夥也拿他沒輒,竟然敢說他運氣好!?


    「那又怎樣,兵不厭詐,這麽簡單的道理沒人教嗎?我看就算有人肯教也沒用,你這小鬼個兒腦袋也小,怎麽看都笨。」


    「你!你你……」氣到牙癢拳癢地想揍人,卻又怕動了手更被人當成小鬼看,一時間雷羿氣的連對耳都爬上了紅彩,然而不多時念頭一轉,怒目金剛驟然變為垂眉菩薩,再一會兒則成了歌坊怨伶,泫然欲涕的神情楚楚可憐。


    鬥智不鬥力,他這麽聰明的人幹嘛放著腦袋不用盡陪這個不可理喻的家夥耍嘴皮,敢說他笨?哼,逞口舌之快才是小鬼會做的事。


    「……對,我是沒人教,誰叫我本來就是沒人要的野孩子。」話越說語聲越是細微,連頭也似萬分沮喪地越彎越低,然而低俯的墨瞳裏晶亮依舊毫無悲戚,豐潤的唇棱甚至還微微上揚,如此惺惺作態扮小純然不過是為了看場好戲。


    把笑緊抿在嘴裏,雷羿實在為自己的反應之快感到得意。


    他的確是個棄兒沒錯,可這麽多年來他從不缺什麽,古家人的關愛,青浥門裏弟兄們的依賴,讓這一點小小缺憾早就已不痛不癢,不過裝可憐可是小孩子專有的權利,不用白不用他幹嘛浪費。


    「……」胸口如遭雷擊般倏然緊揪,原本就不怎麽紅潤的臉色更在霎時褪成了片死白,徐晨曦彷如五雷轟頂地一定也不能動,甚至連呼吸……也不能……


    野孩子……沒人要的……


    往事如畫幕幕在眼前急閃,千般萬種情緒壓不住地在心頭如浪翻湧,叫徐晨曦難以承受地狠握住了雙拳。


    是啊,沒人要的小孩又有誰會教呢?自己該是最清楚不過的不是嗎?


    所有的「知道」都是一路磕磕碰碰鼻青臉腫得來的,付出的是流血甚至命喪的昂貴代價。


    一步一個經驗,一步一個教訓,隻要摔得不重痛得還能忍,隻要閻王不收還能爬得起,日子就是這樣跌跌撞撞地走下去。不會有人理你,更不會有人教你,天地之大塵世之闊,一切都隻有自己。


    「……對……不起。」艱澀地開了口,語聲一反平時的清朗,瘖啞地幾乎叫人難辨,徐晨曦張臂一把摟住麵前被他惡言毒語傷害到的瘦小身軀。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對不起……害你難過了。」


    「……」前後不過片刻之差,這回被雷劈的動不了的人換成了雷羿,唯一不同的是他是被眼前這個不住呢喃著道歉的大男人緊抱著動不了,或是幹脆說他給嚇傻了更為恰當。


    驚愕過度的腦子一片空白,雷羿完全不知該做什麽反應才好,他不過是想讓那張毒嘴閉上圖個清靜,想扳回弱勢殺殺對手的威風,哪曉得效果這麽好?嗬欠打半天眼淚都還沒擠出半滴來,居然就讓這家夥愧疚成這複模樣?


    這個叫夜霧的不是七情不動凡事冷淡的很?老繃著張死人臉不說,剛剛明明就還一臉狠色地想剁下他的手來,怎麽突然間就轉了性,變得這般熱情如火?


    而且這家夥不是最討厭別人對他動手動腳的嘛,怎麽這回卻主動抱他抱得都快被勒斃了?


    誰來告訴他現在究竟是什麽情況啊!是天要塌了還是太陽要沉了?該不是也學他做戲子唱戲吧?


    可感覺不像哪,這個把他當成棉被抱的家夥甚至激動到窣窣輕顫地不能自己,這麽大個男人不可能拉得下臉、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裝可憐吧?那樣就算耍了自己也沒什麽好光彩的。


    如墜五裏霧般,對於徐晨曦突然爆發的情感雷羿完全摸不著頭緒,陷在鐵臂箍擁的窘境理他隻能頻使眼色向身旁一臉若有所思的古天溟求救。


    老大,再不救我我要露馬腳了啦!


    這種時候如果說錯話表錯情讓這家夥知道他是裝的……一定會死得很難看,本少爺的四肢蹄子可都還不想分家啊~


    「別太在意,小羿很懂事,不會怪你的,對吧,羿?」收到那快要吃人的求救眼神,古天溟隻有先放下心頭上盤繞思索的事情,他很明白雷羿這小子的糗樣可不能看太久,否則日後包準不得安寧。


    露了個讓人心安的笑容,古天溟伸出手輕拍了拍那緊繃如石的肩頭,順道再回個眼色給雷羿。


    「當然當然,我隻會難過一下,真的隻有一下下而已。」


    收到自家老大的強烈暗示,雷羿哀怨地翻了翻白眼,矜持到最後還是隻有投降一途,誰叫眼前這簍子是他捅出來的。


    「是我不對,惹小夜哥哥生氣才會這樣,就當我們兩清了好不好?」學著小孩子的口吻服小認錯,雷羿抬起雙臂回摟著麵前的大鉗夾,等了半晌不見人有反應,隻好再把臉埋進前方的胸膛蹭了蹭。


    沒辦法,誰叫撒嬌也是小孩子的特權,早知會落得如此下場,這樁可憐的餿主意打死他都不會付諸實行。


    現在可好,他雷大總堂竟在別人懷裏學貓蹭臉?這麽丟臉的事若是傳出去他還怎麽做人哪!


    偷雞不著蝕把米,整人未果竟還白白送了個把柄給人當禮……


    死狐狸、臭狐狸根本就是落井下石看他好戲,還真不是普通的奸詐狡猾!


    埋在重衫間的小臉忿恨難平,紅唇更是嘟得老高,雷羿後悔的簡直想把布衣當人咬,偏偏一時半刻間發作不得,還得忍氣吞聲地把乖寶寶的角色演個十足。


    他決定了!從今以後一定要跟夜霧打好關係,聯合陣線才有可能看那隻狡狐的笑話,否則翻身無期他可真要到北方流浪了。


    身子微僵,胸前蹭摩的頭顱雖然讓徐晨曦回神平複了失控的情緒卻也又挑起另一波滔天浪潮,這輩子還沒人如此親昵地對他做出這種依賴萬分的行為。


    他不是沒有手足,卻是從未領略過手足間相依相親的甜蜜。


    對於封擎雲,心結為解前有的隻是羨妒隻是想取而代之,心結已解後剩的也隻是負疚隻是想彌補虧欠,隻因這名同母異父的兄弟,從來就是個與自己並肩甚至超越的男人。


    許是從小慣與他相爭,所以盡管年長幾載,卻怎麽也難有礙連疼惜的感情,不若懷裏的這個小家夥……毫無血緣相關甚至有時候還惹人厭的叫他想伸拳頭教訓,可此時他卻莫名地想給予這和他同樣無依無靠的孩子一份專屬的嗬寵。


    也許,他是將這輩子渴望卻不可及的缺憾投射到了這孩子身上。


    「……兩清可以。」緩緩拉開兩人的距離,深凝著那雙靈動的雙瞳,徐晨曦淺淺勾揚了唇角,語聲仍有些嘶啞卻是從未顯露過的如水溫柔。


    「我做你兄弟好嗎?我現在也等於沒有親人了。」


    既然決定了重新開始,就好好體驗這剩餘的人生吧,試著做一回真正的自己,雖然,他已記不起自己的模樣該是什麽……


    他隻能試著不再刻意藏匿或表達情緒,想生氣的時候就生氣,不想笑的時候也不再勉強自己嘻鬧,反正已經沒有什麽需要隱瞞需要欺騙的,也沒什麽好害怕好顧忌的。


    這一回,就讓他哭笑之前什麽都別想。


    還能有多少時間?他不知道,隻是在結束這總是尋著幻夢奔走的人生前,他想縱情去感受人事間其他的一切,好留下段由心由己的回憶伴走黃泉。


    縱使有憾,也該無悔。


    「啊?」猛抬頭,下意識就是一聲大問句出口,雷羿早忘了該擺什麽樣的表情在臉上才對,腦袋瓜裏唯一能想的就是——


    天哪!古老大這兩天究竟是把人怎麽嚇的!?


    「不願意?」笑意盈盈,第一次,墨濃的黑瞳澄澈地像麵明鏡,不再掩藏地真實呈現出心緒,「放心,我不會也不想管你什麽,一切如常不會有所改變,隻是你不懂的,我來教。」


    「怎麽,嫌我高攀?我知道你在江湖上的地位極高,不是我這來曆不明的無名小卒攀附得起,但我想交的隻是雷羿這個人,你的權、勢、名我都不要,所以不用插香頭不用公道人,隻要你有事記得找我擔幾分就是了。」


    綿綿攻勢一波接一波,在兩人眼中這樣的積極或許與之前凡事無謂的淡然判若兩人,但其實,他本來就是個不懂得放棄的人,否則也不會決絕到不留後路,執著得身心皆傷。


    天底下有這麽好的事嗎?不要權勢名,有事卻可以找他擔?咽了咽發呆太久快流出嘴的唾沫,雷羿抬頭看了看晴空豔陽是不是還乖乖待在頭頂上,這提議怎麽聽他好象都不吃虧耶。


    「行,不過稱謂不變我還是要叫你小夜夜,而且也還是會跟你吵跟你打喔,你確定?醜話先說在前頭,我惹得麻煩可是連古老大都常想拔腿開溜的。」


    「沒什麽不好,那才有意思。」


    眨眨眼,徐晨曦笑著伸出了手,人生短短數十載,日子當然是過的越精采越好,吵吵鬧鬧地隨心所欲才叫快意。


    「有……意思?」喃喃複誦了遍,雷羿也緩緩遞出手與之相擊,隻是不一會兒頭就搖的像麵波浪鼓,然後噙著一分同情九分戲謔的笑轉頭望向一旁沉默已久的古天溟。


    「恭喜老大賀喜老大,你想打包送人的對象從一個變兩個了,而且多出的這一個聽起來比我還難搞,您老自個兒多保重啊,還有請記得我倆不同姓,再說就算是親兄弟也明算帳,可別把他的帳記到我頭上來。」


    越說嘴角越是上挑,最後終是抹快咧到眼下的亮麗弧曲,恢複正常的雷羿臉上滿是興致勃勃的看戲神情。


    說來老天爺實在對他不薄,才想著要聯合夜霧整古天溟,沒想到人就自己送到了麵前,而且……「兄弟」耶,這關係可是比那家夥不怎麽想領的救命恩情還鐵上數十倍,保證絕對炮口一轟狐狸。


    「有事找你對吧?來來來,那咱們就先從這樁開始。」話對著徐晨曦說,手卻是對著古天溟伸,隻見不久前那本從雷羿手中交出的帳冊又回到了他手裏,鬧歸鬧,正事可不能扔一旁。


    遞出帳本,雷羿偷瞅了眼古天溟,還是一臉和煦可親的笑容,神色泰若地就像在自家院子裏享受日陽,他本來還不十分確定自家龍頭對這個奇怪陌生人的底線在哪兒,這一來可清楚了。


    壓根兒沒把這個不知哪個山頭冒出的怪家夥當外人看嘛……


    說來奇怪,這個叫夜霧的令人起疑的地方十隻指頭都數不完,偏卻是叫人沒法拿他當賊防,就算是以前總冷著張臉鼻孔朝天瞧人時也叫人無法真心厭惡,更別說現在變得如此開朗平易近人。


    也難怪從打照麵起古老大的表現就很反常,像現在相處不過月餘,居然連有問題的內帳都不介意放手讓對方看。


    「緣」這個字還真的很難解釋,隻能說王八看綠豆,對眼罷了。


    「天香樓、紅馚苑、易水堂。」概略地從頭翻了遍,沒多花什麽精神徐晨曦就找出了端倪,「先查這三個地方,應該可以找到你們想要的。」


    「小夜夜,你就這麽翻兩下子就有譜啦?這也未免太厲害了吧,為什麽是那三個地方?」


    「帳做得太漂亮,嗯,應該說太爛,過頭了。」將帳冊擲回給雷羿,徐晨曦扳起指頭數著:「一個吃的,一個賣得的,一個看診的,除非你們青浥門是論箱秤斤隻做官家大生意,否則零零碎碎的,尾巴哪來這麽多個零?」


    「還真的耶!」接過帳本,雷羿特地往被指出來的三家帳上仔細瞧了瞧,果然數字全整整齊齊的甚是俐落,隻是夾在一堆一二三四五裏,沒點出個方向還真看不出有什麽不對。


    「還有富貴錢莊也可以查查,本來我是覺得在錢莊做手腳太過明顯,會在這上頭動腦筋的不是大智就是大愚,一般人不會這麽大膽拎著腦袋玩,可是看這本帳做得這麽粗糙,這些家夥腦子大概也是漿糊灌的,隻會揀省力的搞鬼,那麽錢莊就是最簡單不花腦的。」


    聳聳肩,說話的人毒蛇依舊,心情卻截然大不同,不再是為了掩飾什麽,而是明明白白表達著自己的看法即如此。


    「哈!」捧腹彎了腰,雷羿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這個剛認上的拜把兄長,不拐彎抹角的個性真是直率的可愛。


    「馮老頭若聽到你這樣說他,準會把頭上剩下的幾根寶發全給氣掉,不過那老頭的確不怎麽聰明。」


    把隻狡猾狐狸當作瞎眼病貓,還能跟聰明搭得上關係嗎?


    「你很行嘛,難不成你以前是開店做老板的?這麽精。」不吝於給予稱讚,無心之語卻觸及了眾人心頭的症結,話出了口雷羿才意識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急得直想咬自己的舌頭。


    老板?沒多心懷疑雷羿的用心,徐晨曦隻是忍不住徐徐彎起了唇弧,眼裏有著份屬於回憶的暖彩……這小鬼的答案雖不中亦不遠矣,他手頭下雖然也領了不少人,不過說到底,他該算是給人做夥計的。


    瀧幫有四大堂,靛風、雷火、碧水、玄土,很不幸的,他曾經司掌的碧水堂就是專門負責做營生買賣的,管他是黑是白是明是暗,隻要牽涉的是花花亮銀的事兒就全歸他那窩子管。


    尋常弟兄進了他的堂口,能待個半年一載還不被踢出門,對那些黃白物事可都說是精得出油,何況是他這個匪窩頭子,在他麵前玩隻怕戲鑼還沒響就得鞠躬下台了,遑論眼前不過是翻翻帳冊這等小事而已,讓他倒著看都成。


    「想到什麽這麽開心?」像是怕驚擾了了笑容後的美夢,古天溟相詢的語氣顯得很淡很輕。


    他一直在旁靜觀著這個人兒的改變,從冷到熱,從別扭到大方,從拒人千裏到開朗近人,整個人從棱角崢嶸變得柔軟圓滑,還給了那張本來就秀氣的臉孔一片叫人忍不住想親近的溫雅。


    現在的夜霧如果不開口,光看他文儒的外表實在非常像個手握書卷的教書先生,叫人一點也沒辦法把他跟喋血江湖的武林中人聯想在一塊,如此劇烈的轉變就從雷羿那句玩笑話開始,像是觸中了什麽機關樞紐般。


    因為也是個棄兒嗎?睇視著眼前這張笑得恁般柔和的臉龐,古天溟凝思靜索著答案,他不覺得光憑同理心一項就能讓隻刺蝟變綿羊。


    裏頭還摻雜了什麽呢?本能地古天溟覺得那才是整個謎團的關鍵所在。


    「沒什麽,也許我以前真是打算盤的也不一定。」隨口應答著,徐晨曦技巧地避開了問題,不說不等於欺騙,時候未到,此時公開他的身份對青浥門或對古天溟來說並沒有好處。


    打算盤哪,要是給郝大娘聽到自己如此謙卑的言詞,那家夥準會把嘴裏有的全噴出來……想起那個老愛跟自己開杠卻偏是口頭不靈光的大個頭身影,徐晨曦微扯了唇棱就便得更是高揚。


    這位深具傳統婦女美德的好兄弟現在在做什麽呢……


    擎雲回幫了,即使「她」再氣再怒也隻能暫時偃兵息鼓另謀新計,就算是風雨前的寧靜,依郝嶄揚那不太轉彎的腦袋瓜子大概也察覺不出有什麽不對。


    晴天朗朗花好月圓,少了自己這唱反調的頭號麻煩,他郝大堂主該是閑的發慌又開始領著他那一票兒郎們縫衣炊飯吧。


    「小夜夜,怎麽又走神了?該不是真想起以前的事吧?」本來是不想再這話題上做文章,就怕打破了眼前難得的和諧氣氛,可看著那越顯溫暖的柔和笑容,雷羿就耐不住滿腔的好奇。


    「有些片段。」透漏了點訊息,徐晨曦不介意和兩人分享一些自己所想的,隻是長睫掩蔽下的墨瞳同時也轉著抹狡黠精光。


    「耶,真的嗎?看這些亂七八糟鬼畫符的東西也能讓你想起從前?看來你還真是個算帳的,早知到我桌上那一堆就全送給你慢慢回憶,省得我老看的頭昏眼花……對了,你還沒說你想起了什麽?」


    「……一個男人。」緩緩斂回笑,徐晨曦刻意扳起臉孔把話說的一本正經,許是因為想起了過往鬥嘴的同伴,所以再看到眼前這張興高采烈的臉盤時,他就撚不熄那已成慣性的小小惡習。


    「什麽,男人?」皺起了眉,雷羿非常不能理解地咬了咬唇。


    要想也該想個女人吧?這位大哥的腦袋究竟想對了沒有……還是說那幸運的男人生得三頭六臂獠牙青麵,叫人做夢都難忘?


    「好吧,男人就男人,總比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有好,那家夥啥模樣?搞不好你一形容我們就猜得出喔,這地頭稱得上點名號的人物古老大和我都熟的很。」


    「嗯,我想想……」拉長尾音吊著雷羿的胃口,徐晨曦故作沉吟狀,好半晌才徐徐描述出郝嶄揚的身形形容。


    「身高八尺、方麵大耳、虎背熊腰。」


    「啊?這麽沒特色,這種人江湖上隨便抓都一把欸……」宛如當頭澆下盆冷水,雷羿的熱情驟然熄了九分,可一轉眼眉宇間又燃起了另團火花,「那你剛剛想起來的他在做什麽?說不定裏頭有些線索可以推敲他的身份。」


    「撚線穿針,縫衣補褲。」這回答的倒是飛快,答完後徐晨曦趕緊闔緊了雙唇,就怕目的未達自己就先破功笑出了聲。


    「啥?」又是一聲的大問號,雷羿再次如墜五裏迷霧中,那八個宛如梵文難懂的大字叫他都快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了。


    「有沒有搞錯,這……算哪門子的男人?」


    天底下哪來的男人這麽賢淑?


    不不,應該說這麽賢慧良淑的家夥還能叫男、人、嘛!?


    「小夜,問個有點冒昧的問題,別介意啊,你『兄弟』我隻是好奇……你跟這種男女不分的怪家夥是什麽關係呀?」


    搬出新成立的友好關係,雷羿問的極是小心,不能怪他不揀好詞用,對於那個手拈繡花針做細工活的男人,他沒拿不男不女形容已經算看在夜霧的麵子上很克製了。


    「沒關係。」露出雪白的貝齒爾雅一笑,徐晨曦非常大度地表示自己一點也不介懷,然後再非常大度地滿足了雷羿的好奇。


    「隻不過那個『怪家夥』,我叫他──大娘。」


    鴉雀無聲,因為雷羿的嘴已經張成了圈型好半晌也關不攏,看著那張目瞪口呆的小臉從白變黑又從黑又轉紅,徐晨曦終於忍不住哈哈笑出了聲。


    好久沒這樣整人了,痛快啊!


    這小子的反應和郝大娘還真是同個模子刻出來的,隻不過身形大小差了一大截,哪天若有機會把兩個人兜一塊逗,那畫麵想來鐵定更有趣。


    「臭小夜,你耍我!」怪叫一聲,回過神的雷羿拔腿就是往那個背倚著樹卻是快要笑到地上去的禍首直奔而去。


    「哈哈……沒……沒有……」笑不可遏,彎腰直不起身的人兒隻有捧著肚子繞著樹幹跑雷給雷羿追。


    「如有……嗬……半字虛言,嗬嗬……天打……雷劈……」喘噓噓發著誓,徐晨曦依舊停不了笑,他說的每一言每一字的確都句句數實,隻不過是出發點不太正,故意引著雷羿往言詞的陷阱裏跳。


    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後體虛未複的當然是讓身強體壯的給逮著壓在身下,麵對雷羿伸指搔逗的懲罰,徐晨曦單手擋得左支右絀,結果隻有繼續嗬嗬笑個不停。


    看著一大一小滾成團球,同樣被逗得雙肩連聳的古天溟也是滿臉遏止不住的笑意。


    認識雷羿這麽久,他還沒看過這小子真如個孩子般玩鬧成這樣過,一則是因為他身邊沒有年齡相仿的玩伴,另一則……


    老實說,全青浥門上下除了自己外其他人頂多也隻能做到自保不被整的份,像夜霧這等段數連自己都望其項背。


    微抿唇,古天溟睇凝的目光逐漸變得如潭幽邃。


    他沒看錯,麵具下的容顏的確屬於耀眼的豔陽,那飛揚的神采、澄澈的雙瞳還有動人的笑容,每一樣都讓人不自覺地被吸引被牽動,甚至不由地想……


    合攏掌心捧在懷裏,嗬護著這份春暖的明媚直到海枯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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