悒 醒不了殘夢 季 管不住自己 渴求的心


    失控的情 不曾停的希冀 卻又是 水中月 鏡中影 俱幻成空


    馬蹄聲噠噠,小徑上兩匹駿馬一前一後如電疾馳著,縱是外人也看得出馬上騎士的騎術極為不凡,明明是在昏黃月色下走著崎嶇坡路,馬行速度之快卻叫人以為現在日光正盛,八蹄下踏踩的也是康莊大道。


    有此身手又如此披星戴月地兼程疾趕,不用多想也知道絕對是武林中人,就不知擾擾江湖是否又要出大事了……


    「還好吧?」朝後招呼了聲,古天溟迅速回頭瞥了眼身後的模糊人影,雖然擔心著人帶傷的身子能否負荷但眼下偏又耽擱不得,他必須在明日午前返回洞庭。


    原本想分開上路,好讓傷乏的男人能夠休養生息,無須跟著自己餐風露宿,誰知想得周全人家卻不領情,好說歹說硬就是要跟著一道上路。


    「少囉唆,我又不是娘們!」大聲吼了回去,徐晨曦又夾腿催促著**座騎加速。


    「哈,夜夜共枕我當然曉得,精神這麽好,看來天亮前我們該進得了衡陽城。」眼見後頭的馬影逼近,古天溟也跟著縱馬加速,口頭上雖然說說笑笑一派輕鬆,心底的擔憂卻未減分毫。


    回過頭專心策馬,古天溟無奈地輕歎了口氣。


    大凡江湖人哪,不論是大俠還是小卒,多少都有股打落牙齒和血吞的……嗯,與其說是豪氣不如說倔勁還來得貼切。


    這種痛不痛還行不行的問語,答案不砍個對半也得打個折扣,更何況身後的這小子的拗脾性他可是深刻領教過了。


    若在平時自己一定會想辦法顏麵不損地把人勸下來休息,奈何時值非常,也隻能先順著他的意趕上這一程,入衡陽後再一次歇息個把時辰緩緩氣。


    對於隨風飄送而來的玩笑話,徐晨曦隻低啐了聲懶得再與計較,說到底古天溟這般多言也是關心罷了,淡粉的雙唇微揚後複又緊抿,一種謂之沉凝的靜穆再次籠罩在如紙蒼白的臉容上。


    在經過那一夜雙方心照不宣的熱鬧後,原本就已在盤算著離開的時辰,沒想到老天爺像是聽到他們的心聲般,隔天一早,一個人一張帖一句話就讓他們兩個衣不解帶地一路換馬直往來時路上疾馳。


    人是由洞庭派出隸屬古家直係的信差,據古天溟說一旦看到這些人就表示事情十萬火急又十分嚴重。


    因為這些信差都是由青浥門裏統領級以上的人物兼任,論武功論才智都足以應付一切突發狀況,務使交付的物件送到收信人手上,像這回來的就是雷羿轄下的第二把交椅,訊息傳達後又立即馬不停蹄地同雷羿早一步先行回奔洞庭。


    當然不管事情有多急有多重要那都是人家青浥門的事,他大可以不必理會、照著古大門主的提議慢慢蹭回去,頂多看在認了雷羿做拜把的份上,在體力允許下多趕幾程,怎麽也不用像現在虐待自己似地一餐當三餐吃,三覺並一覺睡,隻差沒十二個時辰全黏在馬背上。


    問題,就出在送來的那張帖還有捎來的那句話上。


    帖子的樣子很普通,是讓人過目即忘的那種,帖子的內容也不算太特別,不過邀約後的但書附加威脅。


    說是威脅其實也不算特別,青浥古家家大業大,樹大招風本就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讓古天溟動容的是這張帖竟是用門裏核心才知道的方法送入洞庭,而讓自己堅持著非巴著人一塊走的理由則是──落款處無名無字,隻黏了朵淡色粉櫻。


    那是「她」特有的署名法,隻有她身邊的人才知道,當然也包括了骨血相連的自己,一個曾把身心都交付,何其親密卻又何其疏遠的傻子。


    咻咻聲掠耳而過,朦朧夜色中徐晨曦原本就慘白的臉色其實已是青灰得很是難看,不僅因為體力的透支更因為心上那股叫人難以呼吸的鬱沉……


    時間,也許不多了,想結清與她之間盤根錯節紛亂的代價他早有覺悟。


    從見信的那刻起他就如影隨形地緊跟在古天溟身旁,就怕一絲紕漏一點疏忽造成永難彌補的憾恨。


    這輩子,遺憾已經太多太多,他不想再多添任一筆。


    在意的並不是誰滅誰盛誰存誰亡,平靜的江湖會不會再掀滔天巨浪,管它這場翻天覆地的風暴會死多少人,都與他無關。


    這一生,除她之外在意的就隻有那個叫他百味雜陳的手足至親。


    擎雲雖然和自己一母同胞,性子卻是完全的兩樣不同,不像自己愛憎分明易走極端,也不像自己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用智理作框束縛了自己,什麽感受都深深藏在心底,受傷的,憤怒的,悲哀的……全然不懂得發泄隻會隱忍著獨自背負。


    狗急了都會跳牆,他不敢想那少年老成的家夥若被逼急了會做出什麽。


    人在徹底絕望下,是會不顧一切做出極其荒唐的恐怖事來,那瘋狂的滋味他已深刻體驗過,而擎雲爆發出來的隻怕比他還要慘烈,那人的情緒,已被壓抑的太久。


    信差傳的那句話已經證實了他的不安──瀧幫易主了。


    雖然據稱是靛風堂那個閻王臉接下棒子並非被「她」所奪,但這個訊息也夠讓他心驚了,因為他知道那表示封擎雲打算單以個人身分放手一搏,不論結局為何都不必擔心會拖累同伴,他的賭注是他自己的性命。


    終是,也同自己一樣了嗎?決定孤注一擲隻求個結束?


    厭倦了一而再地期望、失望,厭倦了無止盡地逃離、陷落,沒有終點的圈子一繞再繞,任是誰都會疲乏地絕望。


    貼身低伏在馬背上,徐晨曦眼裏的沉霾逐漸如霧逝散,澄澈中透著股無可動搖的堅毅。


    不論事情終會如何落幕,他知道,自己絕不會讓人走上和他一樣的路子,他與他不同,身上還有著太多牽絆,除了嶄揚、岑菱他們也還有古氏這支雖未相認、血脈卻始終相連的親族。


    結局就由他來譜吧,由他這個早一無所有的人來承擔最後的所有。


    是罪,是痛,都無謂。


    就當是……償還他自以為是犯下的錯,彌補他曾刻下的傷。


    來時無所牽,去時也該同樣的俐落,別人欠他的,也許沒法完全收得回來,他欠人的,卻絕對要還得幹淨。


    好能夠乞求來世,不再糾葛牽纏……


    *    *    *


    「我跟你去。」


    鏗鏘有力的語聲徹響在寬敞的亭閣裏,也徹響在座上眾人的耳畔邊,徐晨曦無畏地抬頭迎上四方稱不上善意的目光,略顯疲憊的黑瞳依舊如鏡清澄,完全沒半分僭越身分的不自在。


    這裏是青浥門裏平日議事的「水泱閣」,素雅的亭閣矗立在一片偌大湖渠的中央,周圍空蕩蕩地完全沒有一道相連岸邊的橋路,往返全憑來人的足下能耐以及湖底的若幹人工暗礁。


    那些人工礁石不但少之又少而且個個距離甚遠,每個時辰又都升降不一有著變化,如此設計即是確保閣中議事的隱密和與會者的安全,*da*任是強力機弩或火炮如此距離也難從岸邊射及,而就算來襲者本事大到可以淩波踏水,空曠的湖麵上也沒得隱蔽身形,反而成了最顯眼的箭靶。


    這樣的重畿之地,一個外人能安安穩穩地在這兒坐著就已是令人側目的怪事,遑論還由得他高談闊論大放厥詞。


    毫無疑問地,這又是古天溟默許下的縱容。


    偷偷抿唇笑著,雷羿依舊是屌兒啷當地坐沒個坐相,半掛在石椅的椅背上不說,三不五時更嗬欠連連地撥著身後的粼粼湖水嬉戲,怎麽說他也是好幾晚通宵未眠的人哪,隻不過早了步回到家多瞇了一個時辰的眼。


    要不是席上有個破例被允許與會的夜霧,他老早兩眼一閉夢周公去了,反正事情該怎麽辦座上的那隻賊狐想必早有了腹案,他是禿子跟著月亮走,把耳朵掏幹淨等吩咐就好。


    撐到現在還睜著眼,為的就是等著一睹好戲。


    瞧瞧,連諸葛耿那個老實頭眼睛都睜得圓不溜丟的,想來他這個才拜把不久的兄弟讓不少人掉眼珠了,大家八成都奇怪著這個門主撿回來的家夥怎麽出門一趟轉轉就完全變了性子,變得這麽……嗯,意見多多。


    「這是我們青浥門的事,敢問和閣下何關?」


    唉呀呀,老沉開將發炮了,想必是以為古老大不好意思說話,所以「好心地」代主教訓客人規矩吧,舉杯就口呷了口熱茶,杯緣旁的紅唇卻是卻是咧到連白牙都露了出來。


    這個沉呆子!明明姓沉脾性卻一點也沉不住氣,真是笨到連他這個直屬上司都替他汗顏,不懂先發難的通常都會變成靶嘛,尤其對手還是伶牙俐齒和他難分軒輊的小夜夜……伸掌掩嘴打了個嗬欠,雷羿眼角餘光悄悄往另頭瞄了瞄。


    果然,那尾狐狸也是磕蓋品茗一副等著看戲的悠然閑樣。


    「沒人比我更合適。」


    「閣下這是何意?怎麽輪也輪不到你吧?以為我們青浥門下的膽識不如你嗎?門主,本旗堂手下三百兒郎願隨門主赴會!」


    「三百個……是都活膩了還是預備著替你們門主送終?」


    「噗!哈……咳咳……」一口茶如天女散花般噴得自己麾下的兩大高手迅如風般各向一邊疾閃,雷羿咳到整個人都快癱到了椅子下去,卻猶自咯咯笑個不停。


    幾天不見,小夜夜的那張嘴還是毒如依舊哪,不知道這算不算叫做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瞧那雙眼裏隱隱流露的狡黠光韻,嘖嘖,想來看古老大吃鱉的日子應該屈指可數


    「雷副……」


    躲過一蓬茶雨,雷羿手下的第一大將曲逸暘表情依舊沉穩如常,還非常自然地伸手扶了把倒在椅子上笑得一抖一顫的人兒坐起,像似早習慣了自家主子的妄性,隻是眼前他不得不提醒一下這個笑得太過忘形的主子……沉堂主已經快從「青」旗轉任「黑」旗了,如果以臉色作準的話。


    「屬下不知錯在何處,還請總堂主指教。」一字一頓,那張棱角分明的方字臉已顯得有點扭曲,誰叫如此不給麵子的是自家頭頭,雖然不能公然頂撞沉家笙的語聲裏還是充滿了不服。


    「指教?咳……有意見的不是我,頭轉過去,老沉你,咳咳……該問問『門主』的客人還有何指教才對。」


    別把其丟到他這邊來呀,他不過隻是看戲的說……窩在曲逸暘懷裏讓他替自己順著岔氣,雷羿水亮靈動的漆眸掃了眼麵前臉紅脖子粗忍得很辛苦的可憐家夥,然後狀似不經意地朝前方正中央的位子轉了轉。


    這隻硬脾氣的困頭鵝聽不懂暗示總該看得懂眼色吧,都不懂那就等著氣死自己好了,憑他的懶勁做到這份上已經算是盡了做人頭兒的義務了。


    「……」看看這個再望望那個,沉家笙就算沒完全領會雷羿的意思也知道該先把火氣收收,跟著這古靈精似的孩子頭兒也不是三兩天的事了,他還沒遲鈍到盡往刀口上撞的程度。


    「沈某請教,為何閣下會認為自己是最合適的人選?」仍有點僵的語氣雖然談不上彬彬有禮,但已經恢複了身為青浥門人該有基本氣度。


    「請教不敢,隻是一些想法,說出來供大家琢磨看看是否可行。」


    人敬一尺我回一丈向來是徐晨曦對人的原則,何況他也不是那麽容易動氣的人,他一直認為與其浪費力氣生氣還不如把腦子空下來想想該怎麽十倍償還。


    隻是這些原則,碰到某個姓古的家夥時總很難不變得例外。


    「不用我多說,我想大家也明白這種約十之有九是場鴻門宴,而且手段隻怕不會多光明正大,憑古門主的本事自保該沒問題,帶的人多不但派不上用場反而可能栽在陷阱裏,反成了受人要脅的把柄。」


    巡了眼閣內眾人皆無異議,徐晨曦微頓後繼續說出自己看法,炯炯目光卻是鎖在另頭一襲月牙色長衫的人影力上。


    「何況人去的多,相對也削落了洞庭這邊的實力,調虎離山許也是一計不能對防,所以我猜……古門主原是打算著單刀赴會。」把問題扔回給古天溟,徐晨曦坦然迎上空中交會的眼神,眼裏的堅持依然無減,隻是多了點意義難明的微光。


    因為帖子遞的手法特別,古天溟若非親為就一定是指派心腹代替,他隻能確定赴約的人數一定不多,至於去的人選會是誰……自己的猜測並非因為了解也並非因為仔細剖析過什麽,隻不過是若有似無地把決定引往這一條他所期望的。


    若今天設局的換做其他人,單刀赴會並不算自恃過人的做法,放眼江湖上能叫古天溟或青浥門旗下好手打不過也逃不了的畢竟不多,再說這種不善之約通常隻是想見青浥主事者的手段,無冤無仇地,不會有人願意與整個青浥門甚至整個南水同盟為敵。


    隻可惜,任是古天溟再聰明也絕對想不到,幕後黑手會是數十前造成武林腥風血雨又突然消聲匿跡的邪教──極樂穀,更不會想到當年的極樂公主封若櫻二十年日思夜思的就是如何報複他們古家如何滅絕青浥。


    連自己,也是直到那一天和封擎雲互揭傷疤時才明白了其中牽連。


    極藥穀東山再起的野心加上封若櫻昔日的私仇舊怨,這樣的邀約任誰想都不可能善了,以自己對她的了解,生擒古天溟要脅青浥怕還隻是舉手之勞順道而已,她最想做的該是直接把人殺了以出多年累積的怨氣,尤其最好是能當著古閺澐的麵一寸寸生剮了他兒子。


    嗬……看來自己也算稱得上了解她呢,或老應該說耳濡目染,自己心計的歹毒比起那女人也不惶多讓,所以根本不需要費神猜測。


    垂睫避開互凝的目光,徐晨曦不想眼底湧起的諷色落入那雙總能輕易把他看透的漆眸裏,經過潯陽浴血的那一晚,他不敢賭古天溟是否還願意隻將一切看在眼裏什麽都不問,也不敢更不想知道──


    青浥和自己,孰為重……


    不清楚對方的心思,徐晨曦卻明白自己的改變,每多相處一天,對這溫煦如陽的男人就多一點不同的感受。


    一天天一點點,慢慢地已累積到即使除去封擎雲這層糾葛後,似乎也還剩餘了些感情,不再是毫無所謂無所交集,也許因為舍棄所有寂寞了太久,他才會放任自己汲取那點點暖意。


    他們可以稱為朋友嗎?或者……比朋友還要再多一點?


    對於古天溟溫情的縱容,他是既不敢多想又舍不得放手,隻能偷偷地將這些暖意一點一滴放進心底珍藏。


    而眼前,他卻回答不了那人想知道的,誰叫他身分尷尬得難以取信任何人,說了隻怕比不說問題還多,更何況……與她之間的糾結他要親手落下斷句,他需要一個可以利用的契機。


    「沒錯,我是這樣考量。」


    對於自己的心思被猜個正著古天溟並不感意外,稍微了解態勢的聰明人細想後都會得出這結論,他意外的是眼前人對於這件事近乎執著的積極。


    帶著一身傷痛硬是不停不歇地跟著自己兼程急趕,三日後的鴻門宴明知是涉險,居然也舌燦蓮地硬是想說服眾人讓他跟著,若拿這家夥片刻前才說過的話形容──


    他這番作為是想替自己送葬還是急著找死?


    不是沒猜測過這男人的失憶是假,而這回突發的事件和他的來曆有關,隻是照這人之前對往事偶露的迷茫黯然來看,那段所謂過往隻怕不怎麽讓人愉快,真若有關豈不是更該置身事外不聞不問?而若無關,這般地努力不懈又是為了什麽?


    眼前這家夥,已是矛盾到叫他看了頭都暈……


    抿唇微哂,古天溟不免對這份難得體驗到的茫然感到好笑。


    經過林子裏雷羿那無心插柳的一鬧,他原以為自己已經捉摸到了這人卸下假麵後的真實,沒想到竟還有這麽多出乎他意料外的狀況,給攪得霧水滿頭。


    在潯陽的那一晚也是,他怎麽也沒料到這個交情談不上有多好的男人會為自己拚命到那種地步,那明顯是借口的回答隻會讓他更妄加臆測──


    為兩人間關係迷惑著的是否不僅隻自己一個,他也察覺到了嗎?


    那份難以?口承認的情愫……


    「既然如此,與其有事時孤掌難鳴倒不如多帶上我這個幫手,反正我本來就不是青浥中人,這兒的布置有沒有我一點影響也沒有,而必要時我的安危也無須古門主費心,若真不幸見了閻王就當是報還古門主的救命之恩,無需歉疚。」


    「再說,以我這樣一個外人,就算落在對方手裏也沒什麽機密好泄漏,應該也不足以成為要脅青浥門的籌碼吧?」


    鴉雀無聲,不大的亭閣裏除了淺淺的呼吸聲外一點人聲也沒有,就連提出指教的沉家笙也是啞口無言怔忡在一旁,因為這提議怎麽聽似乎都對青浥有利無害,隻是叫人費疑不解這個叫夜霧的究竟是為什麽不惜拿命湊這熱鬧。


    「除非,你們顧慮我這個來路不明的家夥是這下帖者同路人,那自是另當別論了。」一口氣吐完腹中的說辭,徐晨曦度起麵前的香茗潤澤幹燥的唇舌,正話反話都說了,相信該有點作用才是,這票子正經八百的家夥應該不比窩裏的那群怪人難搞。


    「老大,說句話吧,太陽要下山啦,哈嗯~」打了個大嗬欠,雷羿挪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倚向身的的大肉墊,天黑了戲若還不落幕,這戲可就看的有些辛苦了。


    在他看來,其實今天這場會根本隻是自家老大做做樣子擺場麵罷了,從知道帖子的事情後那隻狐狸就該自有打算了,給不給人跟也是他一句話說了算,何必大費周章設計夜霧講上這一堆大道理。


    說穿了,還不是藉夜霧的嘴以杜悠悠眾口,省得他還得多費唇舌跟門裏的兄弟們解釋為什麽他啥人不帶卻帶了個外人赴會,這狐狸的偷懶功力實在不是凡人能及,連自己也望其項背。


    偏偏每次就隻有他這個同類懂得他們懶鬼門主的意思,說不得隻好費點力幫忙敲敲邊鼓,老實講,他懷疑連這一點都是人老早算計好的,拿他愛看熱鬧的好當釣餌,不怕他也學薛老頭翹頭不賞光。


    唉,人家做元老的納涼,可憐他這抬轎的卻連鬆手喘口氣都不行。


    「明日我和夜霧?程赴約,青旗半時辰後起行十裏外接應,若有什麽意外,門裏事務就直接由羿全權接掌調度,老門主不日即將返回洞庭,就算我一時耽擱趕不回來應也無妨。」


    全、權、接、掌?瞬間癟了張嘴,雷羿熠如火耀的晶瞳裏滿是無言的抗議。


    這隻臭狐狸還真把他這個副門主物盡其用啊,他怎麽突然覺得想看狐狸被引魚鯁到臉發青的百年難得奇景又變得遙遙無期了?


    小夜啊小夜,你現在怎麽是一麵倒地在幫這隻賊狐哪……


    *    *    *


    夜未央,未點燭火的暗室卻是盈盈拽了一地月色,坐在窗台上斜倚著窗欞,徐晨曦神情怔忡地望著窗外越來越圓的皎潔明月,偏瘦的身型隻著一件潔白單衣,沐浴過的濕發全披在肩頭上,濡濕了大片背脊。


    一路奔波多日未眠,就算滌盡了滿身塵穢也洗不去濃濃的疲憊,然而感覺明明已是很累很倦了,閉了眼卻依舊心緒如潮難平,過往的、現在的紛至遝來,一幕幕就似走馬燈般擾得他尋不著周公在哪兒。


    與其又是在床上和黑漆的床頂相瞪天明,任誰也寧願爬起來與夜空皎月相對,至少柔和的月色多少能撫慰幾許紊亂還他幾分清明,讓他能好好地思索點有用的事情。


    就要見麵了……


    而這一次,自己站的位子卻與往昔大不相同,可以想見「她」會是如何的憤怒,薄唇微抿泛開抹淡微的笑,徐晨曦不由地感慨起人世的無常。


    從前都是看著她為了擎雲的違逆發火跳腳,甚至還常常幸災樂禍地在旁添柴搧風讓火燒得更旺,萬萬沒想到居然會有那麽一天,自己竟也步上擎雲的後塵與她作對!?這是以前的自己絕對不可能想象的。


    她一定也想不到吧,那顆對她向來最言聽計從的棋子,如今正藏身在敵方陣營裏默默策謀著,策謀著如何毀她所有的苦心算計。


    輕捂著胸口,徐晨曦靜靜感受著裏頭越跳越劇的心音,他知道那是因為不安因為懼怕,他可以想象背叛她的下場不單是一個死字能夠簡單了結,但如此激烈的心音更多的是因為……期待和好奇。


    他很想知道,攤牌的那刻到來時,當她知道竟是敗在一隻她從不放在眼的棋子手裏時,她的反應是什麽?迎接他的煉獄又會是什麽?


    那滋味,有比絕望還苦嗎?他能否期待著從此就能在她心上占有一席之位?


    他更想知道,當看見她的憤怒與失望的,這顆心……會是痛還是快意?


    太多太多的問題他都想要個答案,哪怕是用生命償作為代價。


    踏著月色而來,遠遠地古天溟就瞥著了抱膝蜷窩在窗邊的白影,不禁扯唇提在手上沉甸甸的東西瞅了眼,有時候他還真佩服自己的先見之明。


    「怎麽,累的還不夠嗆?還有閑情逸致蹲這兒觀星賞月?」不客氣地推門而入,古天溟劈頭就是句揶揄,把東西往桌上一擱後自顧尋了把椅子坐下,卻是沒點燃燭火破壞這一室的銀白淡月。


    「好說,比不上你大門主三更半夜吵人的好興致。」


    倦歸倦亂歸亂,徐晨曦的反應依舊不慢,頭也沒回地馬上就回敬了句同樣叫人吐涼氣的調侃。


    「嫌吵?我以為看在這玩意的份上你該說聲歡迎才對。」拍開壇上封泥,古天溟傾壇半斟了杯至鼻前品聞,幾近無色的水液在月色下更顯剔透晶瑩,撲鼻的酒香更是叫人未飲先醉。


    「嘖嘖,不愧是薛伯藏的酒。」就唇輕啜了口,古天溟瞇著眼咋了咋嘴,複又伸著舌搖了搖頭:「夠勁!要不要來杯嚐嚐?不收銀兩。」


    無聲無息,招啊的言詞如石沉大海般一絲餘波回應都沒有,窗台邊的白影依舊朝窗迎著亮月,淡漠的神態像似根本沒當有個大活人在身邊聒噪,隻是抱在膝頭上的雙掌緊了緊,平踩在台上的赤足也交疊縮了縮。


    要不是技不如人再加上與封擎雲的那層關係,徐晨曦一點也不懷疑自己會把這個不速之客一腳踢上南天門和二郎神的哮天犬換班,不是他沒風度,誰教這個姓古的老不長眼,總揀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挑戰他的耐性。


    徐緩放慢了吸吐,徐晨曦索性將半個臉埋進肘彎裏好抵禦那陣陣撲鼻酒香的騷擾。


    老實說,酒這種東西雖然他很能喝卻不表示他喜歡,隻不過這種時候有酒在眼前無疑是種極難抗拒的誘惑。


    今夜的自己,很需要一點朦朧去模糊那些太過尖銳的錐心感受。


    「別客氣,我也隻是借花獻佛,不用覺得不好意思。」笑睨著那抹背曲優美的側影,古天溟索性送佛送上西把杯子端到了人麵前。


    這家夥……


    看著那粼粼酒波在咫尺前晃啊晃的,徐晨曦緊抿的唇就不由地開始抽搐起來,對瞪了好半晌後終於決定不再委屈自己,劈手奪過杯子脖一仰就是傾杯而盡。


    哈,痛快!


    火辣的感覺一路燒進了腹中熨燙著五髒六腑,徐晨曦滿足地瞇彎了眉眼,沒想到在這兒竟也能喝到北方特有的濃烈,他還以為南邊的都偏愛那種口感溫醇卻淡如水的鬼玩意。


    「你這回又是來幹嘛?」舉杯示意再添,心情略好下連帶地口吻也友善了許多,酒澤熏染的紅唇甚至還揚了抹彎弧。


    「別跟我說又是來找抱枕的,這可是在你大門主的地盤上,應該不缺這點小小玩意吧。」


    「我啊,知道你睡不著無聊,送禮來著。」看著人抬臂一抹唇馬上又是灌了杯下肚,古天溟忍不住滿是欽佩地搖了搖頭。


    若非先嚐了口他還真會懷疑自己錯拿了壇清水,薛伯這些個珍釀勁道之烈可是叫他們這群青浥好漢人人聞之色變,想不到居然有人能夠拿它當水喝?不但麵不改色看起來還喝得挺開心的……


    等等,這小子的酒量該不是這麽練的吧?漆黑裏古天溟擰起了雙眉,星眸中的墨彩更轉深幽。


    他以為,一個人喝酒該是慢慢啜品著美味,而非眼前這般求醉似地痛飲。


    「無聊?也許吧……」聳聳肩不置可否,徐晨曦又是要了杯酒入喉,原本與夜風同溫的身子逐漸暖和了起來,懶洋洋地甚是舒服,就連心,似乎都被這熱燙的感覺填滿不再空蕩蕩地找不著歸處。


    「我是無聊那你在這兒閑晃又是為了哪樁?不用好好養精蓄銳備戰嗎?」問著半隱在黑影中的人,徐晨曦歪著頭趴枕在自己屈攏的膝頭上,微醺的模樣顯得有些孩子氣。


    「我也想啊,可是這兒……」指指自己的腦袋,古天溟笑的有點無奈:「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堆把周公的位子都給占了。」


    「怕陰溝裏翻船?嗬嗬……原來也有你會怕的事情。」唇棱微勾輕笑出聲,徐晨曦的表情顯得十分開心,能看到這家夥的臉變成苦瓜樣實是件再愜意不過的樂事,比起平常那種什麽事都天塌不驚、一副翻雲覆雨無所不能的討人厭樣子順眼多了。


    「翻船?那倒是想也沒用,敵暗我明,意外在所難免,再怎麽多慮怕也枉然,我在意的是對方的身分和意圖,那張帖送來的手法雖是青浥特有但卻是好早前的舊路子,知道的全是本門長老級人物。」


    「若真是他們之一所為,這麽特別的手法豈不是不打自招?我真想不通這張帖的主人用意究竟為何……想挑起爭端叫我們相互猜忌嗎?我不認為這麽簡單。」


    點指輕擊著桌麵,徐晨曦反複思索著那送上門的唯一線索,沒留意片刻前還展眉揚唇的笑臉在月光下逐漸凍凝。


    「還有那枚櫻瓣的意思也叫人琢磨不透,若說是種標記,卻偏偏沒有人認得,若說不是我則想不出還有什麽更好的解釋。唉,要是爹在就好了,江湖典故什麽的薛伯根本沒放在心上記過,而情勢未明前,門裏其它的老人也不好問去。


    傷腦筋呢,想了老半天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想不翻船得靠點運氣了,你確定還要跟我走這一趟嗎?也許半途作東的會換成十殿閻王也說不定。」撇唇笑了笑,古天溟原想讓氣氛輕鬆些,誰知一抬眼迎上的卻是雙已然冰結的黑瞳。


    好冷……環臂緊圈著膝頭貼胸,徐晨曦麵無表情地看著月夜下的那雙紅唇一張一合,至於內容說些什麽他已沒力氣再去辨析,不久前的淡淡暖溫霎時退得無影無蹤,隻剩噬骨的冰寒,凍得連心都發麻。


    「帶酒給我……是想套我的話嗎?直接問就好了,何必還拐彎抹角這麽麻煩?」緩緩地,染著疲憊的輕語淡淡自唇間吐出,徐晨曦神色木然地移開了對視的雙眸,目光垂落在地上光影交接的模糊線上。


    「嗬嗬……我原本還在想是不是該為白天你的信任道聲謝,看來可以免了。」長睫輕顫著,勾揚的紅唇笑的嘲諷也笑的有些淒涼。


    終究,他仍隻是個陌生人罷了。


    一個陌生人怎可能和偌大的青浥基業同放在秤子上衡量呢?他果然又是在作白日夢了,一場名為奢求的幻夢,徐晨曦用力握緊了搭在肘臂上的雙掌。


    明明已經一再提醒自己別接受那些旁人偶予的關懷,別接受那些一時興起的溫暖,為什麽還會生出這種以為是一家人的錯覺呢?


    這般的痛……全是咎由自取……


    「……你怎麽總愛往牛角尖裏鑽?我沒想要跟你問這些。」歎了口氣,古天溟上前一把將那雙自虐的指掌抓握在手裏,單薄的白衫上圈圈紅痕已渲染而出,尤其右臂更是濕糊了一大片。


    抿著唇,古天溟知道那一晚的劍創大概又被扯裂了,微擰的雙眉不由地又更鎖緊了些。


    關於眼前這男人,很多事他還在想,很多事他還在猶豫,在想清楚前他原該保持距離的,隻是一看到那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種比傷還要痛的忿怨,他就無法不跨過自己劃下的界線。


    「何必還要騙我……你以為我真會相信你隻是單純來找我喝酒賞月?相信你什麽都不懷疑什麽都不知道?對不起,我還沒有天真到相信統領南水十八幫的人能有這麽笨,笨到人都在麵前破綻百出了還看不出不對。」


    飄渺的語聲幽幽喧吐著,任由血染的十指被人握在溫熱的掌中,徐晨曦沒有絲毫的反抗。


    攤牌的時候到了嗎?在這風雨欲來的前夕?嗬,姓古的還真撿了個良辰吉時……


    閉上眼,薄唇微揚勾出抹濃濃的諷色,本就紊亂的心緒這下子更像是掉進了五彩染缸裏,擾的找不出一塊淨白。


    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沉不住氣?從前即使對擎雲帶著恨帶著怨,不也隱忍著同他們嘻哈笑鬧了近十個寒暑?這次不過數月而已,怎麽卻在重要的時候忍不住宣泄出了情緒?


    捫心自省著,徐晨曦怎麽也歸咎不出個好答案,最後隻剩下股自暴自棄的衝動。


    當他徐晨曦這般好欺嗎?惱得他性起,索性把話全攤開了講,管他人信還是不信,屁股拍拍自此兩袖清風再無半點責任,誰死誰活再也與他無關!


    猛然睜開眼,黑瞳裏空茫的幽澤多了抹星火閃爍。


    然而當一想到眼前人了無生氣橫躺於前的模樣,想到同胞手足傷心自責的哀容,點點負氣冒出的火花轉眼間又消失無蹤,他沒辦法再由著自己的任性毀了這麽多人。


    一次錯,已經太夠,擎雲也許不知,他有多感謝老天沒讓他那時的任性釀成無法彌補的缺憾,多感謝老天給了他可以後悔的機會。


    「看著我!」


    冰冷的麵頰突然被陣溫暖包覆著,徐晨曦不由自主地順著這溫暖施予的力道抬起頭,一雙同窗外子夜般深濃的墨瞳正溢滿柔情地望著他。


    「別把所有的事情全放在一塊大鍋炒,混得亂七八糟然後再來為難自己的腦袋,這種玩法腦袋再聰明都會被攪成漿糊的,懂嗎?除非你想鍛煉自己成為天下第一的笨蛋。」


    「還記得在潯陽那晚我說的話嗎?那時候如此現在亦然,我不會刻意隱藏自己對你作戲,我想……你對我也是這樣吧?正因為不想藏所以才憋的差點沒學火龍噴火。」


    看著那雙猶帶傷痛的漆眸倏然大睜,古天溟笑了,笑如春風般煦暖。


    「有這麽好驚訝嗎?剛剛不是才說我不笨的。」笑瞅著那雙滿滿映著自己倒影的晶瞳,古天溟輕輕摩娑起掌下那片仍嫌冰涼的頰膚,「我不但不笨還聰明的很,隻是懶得解釋給人聽罷了。」


    「我當然知道我所有的問題你可能都有答案,我也知道你不開口是因為你不想騙我,至於你的理由……我相信你的判斷。所以啦,明知你不會說我又何必多費口舌,早知道我說一句你就想得十萬八千遠,我才不沒事找話說,光跟你喝酒就好,省得讓你這麽……」


    「騙人……我不信!」孩子般的負氣言詞,卻是徐晨曦最直接的反應,眼前的男人溫柔得叫他打心底感到害怕,怕一不小心就會陷落在這不屬於他的溫柔裏泥足難拔。


    夢醒後的幻滅,那蝕心的疼楚他一點也不想再嚐。


    「我才不信你這種時候還有心思找我喝酒,別跟我說你一點都不累!」


    「累,怎麽不累?吃的差又睡的少還在馬上連顛了四、五天,就算是銅鑄打的也會軟成灘爛泥。」溫柔卻不容拒絕地製住那激動緊握的纖長十指,古天溟合掌將這雙巍巍輕顫的柔荑包覆在自己的兩手間。


    「我來,是因為我知道你沒人陪著是睡不著的,而你的身體現在很需要休息。」


    如中雷亟,徐晨曦不能置信地呆望著眼前麵露憐惜的男人。


    「別……再說……不要再說了!」猛然從那片溫暖中抽出手緊緊環抱住肩頭,徐晨曦窣窣抖著將自己蜷縮成團。


    為什麽?為什麽他要這麽說!?為什麽要那種表情看他!


    死咬著唇,徐晨曦緊緊閉上眼,卻怎麽也無法再像潯陽那晚,用暗夜掩蔽一切,不看不聞。


    為什麽,非要殘忍地借著外人的口逼他承認?承認他還貪慕著、還企盼著、還深深眷戀……


    對於溫情的需索,這顆心始終就不曾停下追逐。


    連旁人都能看得出他的寂寞他的渴求,他自己卻還蒙著眼假裝不見。


    自欺欺人,何其的可笑……


    嘲諷地一撇唇,徐晨曦緩緩睜開眼,仰首倚著窗欞遠眺窗外的無垠長空,月華滿映的墨瞳裏一片坦然不再有掙紮。


    「……古天溟,你到底什麽意思?」


    單刀直入問的直白,銀白月彩披染的俊顏上一片漠然。


    疲憊溢滿心,他已懶得再去臆測這男人的心思為何,不想再去想那些撩撥心弦的話、那些莫名縱許的行為背後藏隱的又是什麽。


    反正不論古天溟圖的是什麽都無所謂,他徐晨曦有的也不過是副還會呼吸的軀殼,若還稱得上有利用價值,那麽就讓姓古的拿去賣了也無妨。


    睇凝著那雙說不出倦意的死寂暗瞳,古天溟細細咀嚼著心底流淌過的複雜感受,有些東西……似乎不需要再花力氣深究細索。


    「不知道。」


    敷衍似地虛應了聲,含糊地說了等於沒說,相較於沐浴在月光下人影的認真,半藏在黑暗中的男人顯得漫不經心許多,惟獨那雙眼始終目光炯炯不曾稍移片刻視線,緊緊鎖在披著層淡朦銀彩的幽影上。


    「你呢?你又是什麽意思?潯陽那一回還有這次,你的反應都讓我覺得你似乎在擔心我?為什麽?對你來說……我很特別?」


    沒理會耳邊的聲聲質疑,徐晨曦依舊一臉淡漠地望著窗外斜掛夜空的碩大明輪,連眼眨都不眨一下,入定般的模樣就似魂已出竅神遊九天。


    就在古天溟以為不會有所回應時,如扇睫羽終於打破沉凝地顫了顫,最後不勝疲乏似地緩緩闔上,而同時,一聲近乎囈語的低喃也從緊抿紅唇間輕輕逸出。


    「……狡猾。」


    才說什麽都不問的,哪又來這麽多的問號?分明是混水摸魚故意對他的問題推搪打太極,果然下一刻入耳的就是句不痛不癢的場麵話。


    「算了,反正我也沒答出你的問題。」


    哼,話都全由你在說,當然是算了。


    「現在是睡覺第一,等這趟回來,我們再說個清楚。」


    不滿歸不滿,對於遞過來拉他上床的大掌徐晨曦沒有拒絕,隻不過……


    回來?還有這機會嗎?


    嘴角微揚,夜色掩蔽下的笑顏有著幾分謔意。


    而這悸動……又怎真說的清楚……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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