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熱鬧的夜也該結束了,齊昊吹熄燭火,準備就寢。不知為何,齊昊突然覺得他應該還有位貴客未到。


    齊昊邪魅地拿起鍾士桀留下的其中一隻臂瑗,另一隻則相當慎重地將它擺在一個雕工精細且附鎖的寶盒內,再放入書房暗櫃裏。 光是裝臂瑗的盒子就所費不貲,更遑論盒中之物,不是嗎?


    他相信那名嬌客應已查出五王爺府貴重的物品皆存放在書房內,而加鎖的目的則是為了引誘竊賊,讓其明白這是個極貴重的寶物,要快來偷。


    如果他這幺精心的布置她破解不了的話,那可真會令他大失所望,也會令他對她的興趣一下子變得蕩然無存。


    然而為了她自個兒好,她還是遜一點為佳。


    當齊昊安排妥善後,他前腳寸步出書房,後腳果真傳來幾不可聞、極輕的步伐……


    ***


    午後,商隊出發前夕有很多事得忙碌的秦飛軒,卻怎幺也無法定下心來做事,那塊韘佩是他致命的把柄,隻要有它,五王爺要如何定他的罪,如何以他妹子來作為要挾都隨他,他皆難以翻身;除非奪回它,讓五王爺攻訐他的言詞都變成無稽之談。以秦家在豫洲的根基、人脈,想反擊並不是沒有希望;至少不能累及已經夠不幸的苦命妹子,有什幺樣的後果都得由他單獨一人承擔。


    明知往虎山行的危險性,秦飛軒卻不得不行,這三天是關鍵,而他無法等到第三天,他今天便想實行;若成功,不僅可以免去被脅迫的可能性,也可以給官家子弟一個教訓,他們平民老百姓可不是可以隨意任人欺負的。


    於是,入夜後,他出現在白日已取得有限相關資料的五王爺府。在五王爺來到東方前,這宅子原屬皇室巡視地方時的則院,雖有派人定期保養,但閑置已久,對他這早已想闖遍所有貪官汙吏宅邸的義賊而言,他早有萬全準備,隻要能避開武功比他高強的五王爺,必如探囊取物,手到擒來。


    這午夜時分,料想養尊處優的貴族定入眠已久,睡得正香濃。


    秦飛軒敏捷地穿過層層守衛,來到未上鎖的書房。


    對自己五王爺的威名這幺有把握?還是對自己挑選的衛兵這幺有信心?藏有貴重秘寶的地方竟連鎖都不上,雖然那對他隻是多此一舉,不過,由此可知,那小夥子太過囂張,實在需要有人給他一個教訓,讓他明白不是所有的事都隻能順著他的心意走。


    很順利地,對各家旁門左道的機關都很熟悉的秦飛軒摸中密櫃的開關,將它開啟;當櫃門慢慢地打開,露出琳琅滿目的寶物時,看遍各式各樣珍藏的秦飛軒並無驚喜之情,倒是其中一件特地上鎖的寶盒吸引了他的注目。


    他動作速迅地將寶物全掃進他預備的背袋裏,全無憐惜之情。當拿起那寶盒時,秦飛軒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裏麵究竟藏了什幺。


    他的韘佩?不可能!五王爺不可能對一介小賊不值多少錢的東西如此珍藏,所以這是他重視的東西囉,那他可以拿它來交換?


    輕易地,秦飛軒解開製作精密的鎖,打開後,拿出鴛鴦血玉的其中一隻——鴦血玉。藉由月光照映,他的失望之情霎時化作驚豔;好美的玉啊!在月色下竟散發出剔透的虹彩,像夢境般朦朧的美感,教並不重身外之物的他愛不釋手。


    「嗨,你來偷回妳的韘佩嗎?」


    喝!


    沉浸在血玉的魅惑裏的秦飛軒,全然沒察覺到齊昊的出現,駭得他將手中的布袋放開,造成砰的一聲巨響。


    他倒是沒有弄掉手中的血玉,可見他真喜愛得緊。


    「怎幺,啞了?」的確,他是沒聽見過她的聲音。齊昊有些憾然,既然落在他的手裏,他沒道理聽不見她的聲音,除非她啞了。


    很快地,秦飛軒在齊昊輕挑的揶揄中回複冷靜。有他出現在他近處,他是帶不走包袱裏的東西的,但至少他要取走這塊血玉來換回他的韘佩,可是又不能公然地將它拿在手上,放置懷中又恐交手時遺落……對了,既然它是塊臂瑗,那就……


    「秦姑娘,據我的調查,妳的喉嚨健康得很,總不會一見到我就嚇得開不了口了吧?想不到妳這幺膽怯。」不急於欺近對方的齊昊霸守著門扉大放厥辭,對於已到手的囊中物,他壞心眼地戲弄著。


    還認為他是女的!他這貼身的勤裝令他身材曲線畢露,他的身形真的那幺像名女子嗎?可惡,他是頭一回如此屢次倍受汙辱。


    秦飛軒倏地轉下身子,拿起包袱內的寶物當暗器,使勁擊向齊昊。


    齊昊隻是睨笑著閃過每一樣價值不菲的寶物,不見一絲心疼。


    可恨哪!怎幺都丟不中?秦飛軒愈丟愈氣,原來技不如人時這幺教人嘔氣。猛丟狂擲的他,直想擰去齊昊臉上那抹瞧不起人的嘲笑。


    啊!沒了。


    袋子裏的東西已全數被他丟完,想在書房裏找尋他物的秦飛軒,水樣美瞳一溜轉,找到新下手的目標——齊昊滿櫃的藏書。


    「不!」丟別的他都沒關係,反正那些東西一來他用不著,二來多的是一群阿諛奉承的人進獻,但對這些貴重的書、獨一無二的手抄本、重要的卷宗,他就是不舍。


    隻有輕功極俊的秦飛軒,在狹小的室內很難發揮功效,不論欲閃往何處皆有或大或小的阻礙,逼不得已隻得和齊昊近身地對上拳腳功夫,但相差懸殊的功力很快地便辨出真章。


    秦飛軒背抵著牆,白皙的頸項受到有力的鷹爪壓製著,令他呼吸不能順暢。


    緋紅逐漸染上被扯落麵罩的俏頰,難受的秦飛軒倔強地不肯求饒。今日落在這狗官的手裏,他無話可說,隻希望不會連累家人。


    她長得好似某人,誰呢?月光下,美人兒顯得模糊不清。


    「不求我放了妳?」齊昊居高臨下地睨視著秦飛軒。一個女人家不該這幺倔氣的,該是降服的時刻,就得屈服。


    「好,我投降……投降。」受製的他,難堪地逸出求饒的話語。他秦飛軒這幺容易就求饒了?


    齊昊擒住他頸項的手稍微放鬆,但並沒有移開的跡象。


    「很好,識時務者為俊傑,雖然妳是女兒身,但夜探王爺府可不是女兒家可以做的事,妳是不是在找這個?」


    齊昊自身上取下韘佩,在手上晃呀晃的,一副誘貓的輕蔑德行再次激怒秦飛軒。


    「還我,否則……」


    真是難以入耳的聲音,女性不該會有如此低沉的嗓音。可惜呀可惜,難怪會被休書回家;話說回來,若隻為了妻子的嗓子不佳而休了她,那男人也太膚淺了點。


    「否則怎樣?毀了妳手臂上的臂瑗?我好怕喲!」齊昊的玩心大起,以往的他根本沒有遊玩的時間和心力。


    「你……」怎幺會知道?


    「為何我會知道?妳說呢?」


    秦飛軒沉默了一會兒後開口:「五王爺,求你饒了民婦,我不會再犯的,求求你。」他語帶哭腔,哀戚地求饒,翻臉如翻書,更像牆頭草,哪邊強往哪邊倒,若不是脖子被擒,說不定還會來個三跪九叩以表其誠心誠意。


    「當真?」真簡單,真想點上燭火好一探美人兒淚眼婆婆懇求的姿態,聊慰久未見美女的眼。


    男人,食色性也。


    兩女人嘛,還是姿態低些較好。


    其實聽久了,這女子的嗓子倒也不是真的連入耳都不成,低低沉沉中又帶點柔軟,唱催眠曲應該挺合適的。


    齊昊自信滿滿地,毫不擔心美人兒反擊地鬆開手,這時他真相信自己已讓美人兒臣服了。


    「謝謝五王爺,謝謝五王爺,你的大恩大德民婦沒齒難忘,感謝、感謝再感謝……喝!」秦飛軒明了自己打不贏,隻好使出平日絕不屑為之的賤招;先是以哀求軟化對方的戒心,再趁其不備丟擲暗器。


    齊昊雖訝然,但這三腳貓的暗算他還不放在眼裏,他輕輕鬆鬆便擊碎秦飛軒擲向他的暗器,想不到碎裂的暗器中,竟爆散出漫天的煙霧。


    「妳!」


    迷煙逐漸淡去,顯現出窈窕的身影,手中還晃動著方才被齊昊把玩在手上的東西。「五王爺,請你放一百二十個心,以你的功力,這小小的迷魂藥還迷不倒你一刻鍾,小的我先告辭了,哈哈哈!」


    不曾栽倒得如此不堪的齊昊,定下心神化去體內的藥效後,並不覺得氣憤、受辱,僅覺有趣。都怪他見這小賊是名女子,一時失去該有的防備,難怪會讓她得逞;能讓他吃癟的人不多,這難得的禮遇,他怎能不多加回敬、回敬?


    「王爺,不用將她捉回?」


    總是在漆黑的夜聽見這陰森的問候,二師兄會不會太陰沉了點?齊昊一點也不介意被他瞧見他的醜態;小時候總是敗給他的自己,糗樣早被看蓋了吧?小事不用太介意。


    「不用,我們會再見麵的,一定。」


    ***


    擔心齊昊會在秦府附近埋伏的秦飛軒,在確定安全無虞前隻有先逃離,離得愈遠愈好。終於在覺得已經夠遠、夠安全時,他才停止飛奔,安撫狂跳不已的心。


    「哈哈,看你這毛頭小子以後還能拿什幺來威脅我,哈哈哈!哈……」秦飛軒得意的大笑聲硬生生地哽在喉頭,便得有些痛苦。


    他瞪大雙瞳在月光下照了又照,看了又看。


    「可惡的死小鬼!竟敢拿假貨來眶我,可惡!我絕對要你好看,你給我記著!」


    在黎明來臨的前夕,沉睡的大地還末清醒時,一切仍是寂靜無聲,秦飛軒的暴戾狂吼刺耳地融入冷颼颼的夜風裏,像極不甘就死的魍魎不停低回的慘叫聲。


    ***


    睡到日上三竿的秦飛軒,整個人仍昏昏欲睡,眠怎幺也補不足。最近事情太多,又太不順遂了。


    「大哥——」


    哦,又來了,就不能再讓他多睡會兒嗎?


    「大哥。」秦飛虹甜死人不償命的叫喚聲再度揚起。這招對別的男人或許很有用,但對地自娘胎一塊兒長大的兄長,可能難了點……不,是很難!


    「又有什幺事?」不響應會很慘,倘還是開口答話比較妥當,隻不過自被褥中傳出的聲響含糊不清,隻想敷衍了事。


    當然,如果這幺幹脆就放棄,她就不叫秦飛虹。


    「大哥,你快來瞧瞧,這是新進的湘繡,美不美啊?」


    「美。」連看都沒看,秦飛軒就說美。


    「大哥,看一下,看一下嘛!你說我該用哪種顏色好呢?粉紅還是粉藍,還是……」


    秦飛虹嘮嘮叨叨一堆,柔美的聲音吵得人就算想氣也氣不來。秦飛軒放棄地起身更衣。


    「先幫我著衣吧。」


    「是,大哥,不過你可得好好地幫我挑匹布,否則我就將你好不容易買來的湘繡布全占為己有。」秦飛虹笑得媚極。


    就不信吵不醒你!她這位大哥什幺都好,就是早晨怎幺也醒不來,外頭的鑼鼓喧天他也能將它當催眠曲調,睡得香甜,真不像個二十有五的男子漢。


    「是,我的好妹子。」布料到了,也就表示他們首席領隊鄔魃回來了,可惜隻能讓他休息個兩日便又得再次出發。


    「大少爺,五王爺府差人送信來。」伴隨著敲門聲,小廝恭敬地報告。


    什幺!?秦飛軒整裝的手停頓,沒了反應。


    狐疑的秦飛虹隻好代為回答。


    「擺在桌上就好,先下去吧。」


    在這充滿竹香的臥床外還有一小偏廳,偏廳內有竹桌竹椅,秦飛虹要小廝將信擺在那兒。


    「是,大小姐。」


    不急著解除疑惑的秦飛虹低頭為秦飛軒著畢裝備。


    秦飛虹對著仍在發愣的大哥道:「怎幺?要不要我代你看看信的內容?」


    「不!」他回絕得又快又大聲。驚覺秦飛虹眼底濃濃的好奇,秦飛軒連忙改口:「不,不用了,不過是商務上的事,沒什幺新鮮的,我自己看就成。」


    在秦飛虹拿到信箋前,他早一步將它打開來,大略看過信中的內容,竟然是要他這個做哥哥的答應他讓妹子加入商隊,一同陪他前去西域。


    可恨的家夥!既然一口咬定他是女的,他就給他一個女的陪伴他,他等著看他屆時發現事實真相時,是何等目瞪口呆的拙相。


    「大哥,你是不是有什幺事瞞著我?我是不是該去請母親陪我來一起請大哥你告訴我們呢?」


    秦飛虹愈是溫柔,他愈是毛骨悚然,若讓母女倆一同連手,他哪還有勝算可言,肯定會將該說的、不該說的全盤托出。他最不想的就是連累家人,遂他們知道得愈少愈好。


    「嗯?」


    秦飛虹纖細白皙的柔美搭上略顯單薄的胸膛,輕柔中帶嬌媚地經搔,極盡溫馴地詢問。


    而處在溫柔鄉卻無福消受的秦飛軒怕癢地縮著身子閃躲,一點兒也沒有沉迷享受的神情。


    「好、好,我招了。」他忙將她推離一臂之遠。


    「妳知道我長得太瘦、腰太細,又太有女人味,這臉蛋要不板著,看起來就和女人家一般……」


    「大哥,你幹嘛一直戳自己的痛處?」


    嗚……對,我何苦自揭瘡疤?


    「總之,我會刻意地打扮,就是為了不讓人恥笑咱們秦府的當家竟是個……」他說不出口。


    「小白臉?」


    幹嘛真講出來!


    「可恨的是有回我不是為公事外出,故沒刻意偽裝,不幸卻遇著五王爺,他竟誤以為我是好欺負的女子,對我百般糾纏,實在教人忍無可忍。」


    竟將他說成不入流的下等登徒子,齊昊若是聽到,不知作何感想?


    「我去替你教訓他。」秦飛虹義憤填膺的話和她柔順的外表,常不搭軋得教人瞠目結舌。


    妹子也是有些拳腳功夫的,但他都打不贏他了,更何況是她!怎幺說都是一個孩子的娘了,還這幺衝動,她這個做娘親的得多為小玉峰想想才成。


    「別,我已經想好法子了,還得靠妹子幫忙。」


    聞言,秦飛虹大拍頗有料的胸脯,瀟灑爽快地答應。


    這她做來極自然的動作,秦飛軒一直想叫她改,可卻是不知該怎幺開口。


    秦飛軒在她耳邊窸窸窣窣說了一長串,見妹子欣然答應,不禁有些後悔,不過來不及了。


    這時他才想起。「妳不是要我幫妳挑塊布料嗎?」


    秦飛虹淡笑,「不用了,我自有主張。」


    「哦!」


    有時秦飛軒不禁會懷疑他和秦飛虹這對孿生子,是否當真長得很相似?


    他不可能能像妹子那般美得教人炫目,他可是個堂堂男子漢呢!


    ***


    今夜的晚風此昨夜暖和許多。


    秦飛軒若是今晚才來報到,也不用那幺辛苦,穿著為求行動方便的薄衣,冒著刺骨的寒風,若經過窗前,說不定還能聞到初綻放的蝴蝶蘭芳香。


    「二師兄,小師妹呢?」齊昊對著夜空,突如其來地問道。


    「回王爺,她不是早回西邊去了?」項兮玄的音調一如往常,沒有高低起伏。


    「是嗎?怎幺不留她和我們同行?」


    「如果王爺有這意思,請下令,我馬上將她帶回。」


    齊昊在項兮玄看不到的地方翻了翻白眼,全無他平日冷酷的表象。小師妹是他們師門唯一的一朵花,是不收女弟子的師父唯一的女徒弟,也是他唯一撿來的義女。齊昊對她比對其它女子都多分關注,而小女孩的心思在他眼裏透明得就像層薄紗,昭然若揭。


    「好,那你們先在西域等我,我馬上就到。」他這順水推舟的人情,希望能對小師妹略表補償之心;他欠她的,如何能還得清?


    沒料到齊昊竟如此爽快地答應,還要他離開他足足個把個月之久!


    「王爺,這指令違反師令,怒難從命。」項兮玄說完隨即離去。


    消失了,竟還不待他的答複便自行離去。


    二師兄還真是唯師命是從,毫不將他放在眼裏,幸好他並不想將他長留在身邊。


    小師妹啊,不是我不幫妳,妳自個兒努力吧。


    「明天就要出發了。」齊昊微勾起嘴角,手指圈著塊韘佩,望著它,連眼底都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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