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快速地奔馳在官道上,四周的景物自耳邊呼嘯而過。


    過了的便再也挽回不了,偏偏有人不信邪地硬是候留下;留下在天際飛翔的羽翼,留下每一個曾踏過的足跡,留下……


    “就快到了,她還好吧?”微微領先的尹千旭,在馳騁的馬上不放心地問道。


    從昨日至今,他便沒見這位姑娘醒來過,而祝長風則是一反平日溫吞的儒生模樣,充滿緊繃的肅殺之氣。他們倆究竟怎麽了?


    “他很好!”祝長風的口氣衝得很。他好不好關他什麽事,他幹嘛那麽關心!語氣和表情雖然充滿了厲氣,但他的手卻相當輕柔地,像是為了避免擾醒灰火的睡眠般,輕輕地調整他在自己懷裏的位置,讓他躺得更舒適些,並將他身上微微滑落的鬥篷拉好。


    快到了……


    ***


    “賀大哥,天涼了,多披件衣服吧!”溫婉的女聲,帶著淡淡的憂愁勸道。


    “蝶兒,怎麽不叫我賀大哥?”男子也和女子一般,語氣中有羊掩不住的淡淡哀愁。


    他所要的,他一定要得到,否則便加以毀壞,這是對的嗎?這樣做真的沒有錯嗎?他捫心自問,愈想愈是不安。


    這一對郎才女貌的佳偶究竟為何事而煩心?


    “聽說他沒事。”


    “他?”一問出口,賀冬雷便知道她所說的他是哪個他了。


    沒事?那他是該喜還是該憂?一顆心又該何去何從?


    原本握在手心的杯子滑落,灑出些水珠兒;雖然沒打翻,但杯中的水已不複先前的滿溢。


    “賀大哥?”


    “沒事,我沒事。”


    心思卻不知又飄向何方……


    ***


    遠遠地,在山坡上的祝長風一幹人望見了有著紅色屋瓦的屋宇,井然有序地並列在綠意中。


    娘親愛樹,爹便為她種了許多多日益高聳的樹,但沒過多少個年頭,小樹還未長成大樹,爹卻又納入小妾;有一就有二,說是為了延續祝家的香火,隻因他這不中用又常犯心疾的身子。


    說也奇怪,自他長大成人後便不曾犯病,但而今他的心,似乎又隱隱作痛著。


    聽說當年爹打敗了許多競爭對手,才說服外公將女兒許配予他,可見爹對娘親的情意不假,但這情又能維持多久?


    若是分離,灰火可會想念他,仍會掂記著他?


    不多時,便有許多熟悉的聲音飄進祝長風遊進祝長風遊移的魂中--


    “大少爺,您可終於回來了!”老劉哭歪了一張臉,他本以為再也見不到從小看到大的大少爺了。


    “大少爺回來了,大少爺回來了!”小三子由敞開的大門喊入大廳內,大老遠的便可聽見他超大的嗓音。


    “我的兒呀,你可總算回來了,可想死娘了!”近年來愈是唱作俱佳的穆素玉聲淚俱下地控訴兒子的不孝,竟害她白了數根頭發。


    “娘,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孩兒絕對舍不得讓您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那可是會下十八層地獄,更何況您知道兒子我是吃不得一點點苦的。”祝長風皮皮地耍著嘴皮子。


    “你這孩子,沒句好話。!”穆素玉啐道,好不容易盼回的兒,竟比以往更沒個正經。


    “她是?”瞧兒子珍惜地抱著這姑娘的模樣,想必是心上人羅!唉,也好。


    “爹呢?”


    “正在商行忙著呢,已經派人去通知他了。“她是?”


    “長風!你沒死!”聞訊而來,最是震驚的該算是當日親眼見他掉入無底深崖中的賀冬雷了。


    “冬雷,你都沒死了,我怎麽舍得死呢?”


    “這兒不歡迎你,你請回吧!”


    祝長風瞧見母親難得動怒地斥喝他兒時的玩伴兼好友,一臉不明所以。這是什麽一回事?


    “祝大哥。”紛亂中摻進怯生生的女子輕喚聲。


    怎地人都到了?他何時變得這麽受歡迎?


    “蝶兒……”啊!他又忘了,忘了捎書回家,也忘了自己已有婚配一事。


    他什麽都忘了,隻記得懷中睡得極不安穩的人兒。


    真是糟糕透了啊!


    ***


    祝家寬廣的大廳,一向是用以招呼客人以及斥現祝長風又貪玩、不顧自己身體的地方,記憶中它是熱鬧非凡。


    縱使他總是處於被罵的狀態,但舍不得動手打他的雙親也隻能動動嘴,所以他便更肆虐無忌憚,毫不將教訓記取在心;而那時通常陪他一起被罵的還有和他一般調皮的賀冬雷。


    現大這覺重的氣氛,還真教人透不過氣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祝長風下意識地為灰火順了順露在麵紗外亂了黑發。


    “我回來了,請大家高興點嘛!”祝長風試著打破這凝結的氣氛。


    “長風,有件事我……我……”


    “你這狂妄的小子,咱們祝家不歡迎你!”


    “娘,有話好好說嘛,別氣壞了身子。”祝長風柔聲柔氣地道,仿佛在指責親娘吵到了他懷中的人兒。


    “你這個不孝子!”


    又怎麽了?待會私底下再好好地安撫心軟的娘親,現在先聽聽冬雷的難言之隱再說。


    “冬雷,那天讓你白擔心了,真是不好意思。”裎長風現在才想到好友會為他多麽地擔心,他真是個罪人。


    “我……我……”


    “怎麽?看到我高興得連話也說不順了,真的這麽想我?”祝長風忍不住虧了虧他難得露出一副蠢樣的好友。


    “我以為你不在了,便娶了蝶兒為妻。”一口氣把話說完的賀冬雷,一副慷慨就義、視死如歸的模樣,等著被祝長風責備。


    他怎可奪人妻!更有甚者,為了奪取蝶兒,在崖邊時他遲疑了,遂他不斷地責備自己,終日等好友的魂魄歸來懲治他。


    在場的其他人也等著他這位正主兒的反應。雖然他異常得隻顧著他懷中的人兒,但妻子被奪對男人而言是多在的恥辱,縱然他別有所愛,但這是兩碼子事,不能混為一談,是該給這對奸夫淫婦一些教訓。


    “哈哈哈!”


    祝長風突然止不住地大笑、狂笑著,眾人還以為他氣瘋了,這種事值得笑得這麽誇張嗎?


    “兒呀!”穆素玉憂心忡忡地叫喚他,想喚回他的心祝,可別真的回來後卻又瘋了。


    他的大笑換來懷中人兒不適的嚶嚀,他這才陡地止祝


    祝長風咳了咳,正色說道:“真是太好了,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恭喜你了!”


    “長風?”


    “你看也知道,我現在心中有了別人;是我先對不起蝶兒的,我這次回來正為了這事傷腦筋,你可真會挑時候。說,你是什麽時候看上蝶兒的?竟連我這好兄弟都給瞞住,看你該不該罰!”


    “長風?”


    “別這麽在意,隻要我們當事人覺得好就好,別管外人的眼光;不過這可就難為蝶兒了,人言可畏,你可得多費點心。”


    “長風,真是太感激你了。”


    “風兒!”穆素玉深表不讚同。這丟的可是他祝家的臉麵。怎可說好諒好,所有親朋好友都知道盧霓蝶是他們家未過門的媳婦,現在卻成了別人家的老婆,怎麽可以就這麽算了?”


    “娘,其實蝶兒不退婚,我這次回來也是要退婚的,這事正好順了三方的意,豈不是教人快哉?”


    “什麽?”


    “我今生今世都不打算娶妻。”


    祝長風的話似平地一聲雷,震得所有人一愣一愣的,全部啞口無言。


    率先回過宰的尹千旭問道:“那她呢?你懷裏的人兒?”


    對啊,眾人這才將注意力轉移至一直是這廳堂裏不容忽視的人兒身上。


    “他叫灰火,是我這一生唯一的摯愛。”祝長風望向他的眼裏蘊藏著無限的似水柔情,柔得似想以無比的耐心貫穿石頭,和石共舞。


    “那麽你從未愛過蝶兒嗎?”一直躲在賀冬雷身後的盧霓蝶,終於問出她想問的。她不想有任何遺憾、任何愧疚。


    “是的,我隻當你是妹妹般,和我們家那一群嘰嘰喳喳個不停的__”


    “祝長風!”祝家六個未嫁的女兒們忙不迭地製止他。他若再敢出言不遜,她們就讓他重溫一下女子軍的厲害。


    祝長風隻得改口。識時務者為俊傑嘛!他是好男不和女鬥。


    “我隻把你當作妹妹,所以我有七個妹子,而大妹子現在出嫁了,我怎會不高興呢?”


    “你從沒有將我當作女人、當作未婚妻看待?”她是該憂,還是該喜?


    ?不曾,我從不曾將你當作未過門的妻子看待,我隻當你是我的妹子/“祝長風說得肯定。是該讓他們之間的事做個清楚明白的了結的時候了。


    “未過門的妻子?”


    終於被吵醒的灰火隻聽得見未婚妻這三個字。


    這人早已有婚約,竟還來招惹他!


    他本想將他擄回山上,不讓他離開他身邊的。


    “是從未過門的妻子。”


    “你早已有婚約?”


    “沒錯,但――”


    “祝長風,你背叛我!”


    “灰火,不,我是……”


    灰火一把掀開蒙在臉上的黑紗,現出絕麗的容顏。


    眾人被他絕俗的美貌及驚人的怒氣所懾,勾去了一半的魂魄,發楞間,隻能看著事情發生。


    灰火纖美的手指變成傷人的利器,在瞬間尖銳地刺進祝長風的胸膛內,刺入他生命的源泉――心髒。


    赭紅色的鮮血頓時噴射出,染紅了灰火身上的白衣,也染紅了所有的一切。


    “啊!”穆素玉難以置信地眼看著方失而複得的兒子被貫穿胸口,身受重傷。


    “住手!”在場唯一會武功的尹千旭立即出手製止他,他毫不留情的攻向灰火。一個祝長風護在手心裏的寶貝竟是保殺人不眨眼的男子!


    像斷了線的風箏般失去憑恃地往後倒下的祝長風,虛弱地使盡最後的氣力開口:“不別傷他……”


    “風兒,風兒!”


    在一片混亂中,陷入無邊黑暗的祝長風知道自己失去了灰火,永遠地失去……


    ***


    “表哥,表哥,快醒醒,你再不醒來,你的灰火便要被搶走了,表哥!”


    一個稍嫌稚嫩的聲音,不停地呼喚著祝長風。


    他在無垠的混沌中飄流,正不知該何去何從,突然聽到灰火被人搶走,他當然不能接受。


    “啊!”他大叫一聲,像是欲從鬼門關回來,得先斥走在他身邊飄遊的孤魂野鬼。


    “星淩,你怎麽會在這兒?”


    “當然是來要回我的隨身護衛。”不過才分開數日,穆星淩卻說得好不理所當然。他的想法裏,尹千旭根本就不該離開他半步以上。


    “嗬,真像是你會說的話。”


    “那當然,你呢?”自尹千旭那兒聽得事情大概的穆星淩,心想要點醒這個呆頭鵝,可能要展露些許自己的本性。


    “我?”方睜開眼的祝長風,似乎還未醒透。“你就這麽心甘情願地放他走嗎?”


    “可是灰火之所以動手,便代表他對我已深惡痛絕,恐怕是無法再挽回。”說著說著,他的心又痛了起來,像是兒時常犯的心疾,又像是新傷的揪痛。


    那是他給他的,他留給他唯一的殘熱。


    “所以你就放棄了嗎?哼,沒用的家夥。”


    “星淩,好歹我也是你的長輩,什麽沒用的……”咦?這是他那個乖順溫馴的小表弟嗎?


    “聽說那位灰火美若天仙,雖然是個男的,但少爺我倒是不怎麽介意,等我成年後繼承了穆家,我想做什麽也沒人管得了,更何況隻是豢養一個男人。”


    什麽?他耳朵是不是壞了?怎會由這乖七的小表弟口中聽到這麽驚世駭俗的言論?


    “要不這麽著,你告訴我當初你是在哪兒遇到他的,我去將他找回來,養在家中每天觀賞。啊,多麽賞心悅目啊!”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一個病體未愈的家夥掙紮著走出房門,消失無蹤。


    “少爺,你這麽做會挨祝夫人罵的。”人是在他看著的時候走掉的,怎能不怪罪於他?尹千旭為他的主子煩惱。


    “嘻,你認為姨娘他們會舍得罵我嗎?”


    一眨眼,便見穆星淩兩顆圓睜睜地大眼睛蓄著兩泡清淚,可憐兮兮的模樣,教人怎麽也舍不得稍講幾句重話,更何況是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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