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找大夥兒前來,是想商討一事。」


    雲府四兄弟齊坐一堂,四周環繞的綠柳雖沒夏日般的青翠碧綠,但在冬日難得一見的暖陽下,映著和煦的光線,和著粼粼波光,倒也別有一番景趣。


    水上塢的議事廳此時窗欞大敞,讓陽光灑落,照亮廣闊的室內。


    「若是要我幫忙家業一事,我可不要。」料事十之中八九的雲無琇靈活精明的腦筋就是懶得用在正事上,隻因他嫌煩。


    雲無璿隱忍,臉上依舊麵無表情,僅是冷然著臉,令暖陽的熱力銳減。


    「不會真的像二哥所說的吧?那我也不要!」雲無瑜急著想撇開雲家龐大產業的包袱,他才不想自找麻煩。「大哥,那你呢?」閃避三哥噬血的目光,雲無瑜趕緊再拉個同夥,要死一起死,才不會寂寞嘛!


    「哦?你說什麽?」


    雲無琦失魂落魄的德行教眾人不禁搖頭歎息,好好的一個人,竟為一名女子落至這般田地,還是為了名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妓女。


    雲宅內上上下下皆知雲無琦為一名妓女付出真情,想為她贖身,無奈老鴇見雲表富甲一方,定有不少油水可勝而開出天價;而今雲家當家的老二雲無璿怎麽也不肯幫忙,還掌控他的錢財,不讓他動用雲府大筆財產在一名不值得的人身上。


    「我找大夥兒來確實是為了近日來我又開辟了不少商機,起步中的生意最是費神,但我漸感不勝負荷,還請兄弟們伸出援手。」


    雲無璿姿態夠低,難得一見,但仍是不能打動各有所思的兄弟們。


    「不是不勝負荷吧!你的能力,二哥我最是清楚不過了,你是想多留點時間好陪陪咱們府裏新來的客人吧!」瞧見三弟雲無璿更冷的寒意,雲無琇笑得可得意的呢!他說中了,真是佩服自己的聰明才智。


    他這弟弟做得可真是優秀,短短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便將雲府家業版圖擴展至江北。除了將根基打得更為穩實外,還不忘開辟更多新的財源,拚命到夜不歸營,他已有好些日子沒見著他忙碌的身影,都快忘了他還有個冷麵的弟弟呢。


    所以,還有誰比他更適合當雲家主子呢?


    這個比木頭還不解風情的三弟,逗也逗不笑,老是冷著張臉,害得本性就不良善的雲無琇就愛惹他,惹得他變臉也好過老是讓自己瞧見他冷酷的表情;現在終於有了個可以教他臉色大變的大好時機,他又怎能錯過?


    將虎須雖然危險萬分,還可能會被反咬,但雲無琇就是無法戒掉這個實在說不上好的習慣。


    嘿嘿,誰教他倒黴,晚了他二年,成了他的弟弟,怨不得他。


    「是又如何?」


    「難得,你竟鬆了口,表示這人對你而言真的很特別囉!」雲無琇相當訝然,這真是天降的好機會,他的壞癖好又起。


    一見他怪異的悶笑便了然於心的那休,在雲無琇身後他瞧不兒的地方無奈地搖頭。怎麽都學不乖?真要鬥,他怕是鬥不過心機更為深沉的雲無璿。


    旁觀者清的那休看得明白,卻也勸不動在某些地方固執得可憎的雲無琇。隻能在他又慘敗時伸出援手,不讓他敗得太過慘烈。


    他無法明白,有些時候的獲勝並非他的巧思,而是對方不想和他鬥,害得他夜郎自大,得意忘形。


    「你們說的是誰?」


    被限製出門,過了好些天茶飯不思日子的雲無琦壓根兒不了解兄弟們在說些什麽,好似局外人,而非雲家長子。


    「就是對外宣稱是咱們五弟的人。」看不慣大哥死氣沉沉的德行,火爆性子的雲無瑜幾乎想剖開他大哥的腦袋,看看裏頭是否全成了無用的泥漿,笨得可以。


    「啊,找到五弟了!」


    雲無瑜翻翻白眼,不想再理為風月瑣事失了魂的笨蛋,大哥他沒聽到「對外宣稱」這四個字嗎?這就表示隻是找個人充數罷了,當不得真,白目!


    「怎麽?瞎貓真撞見死耗子,歪打也能正著,一球就踢中三哥的心上人?太扯了吧?」


    原本不信的雲無瑜再三觀察雲無璿的表情,正經得很。


    「真的!天啊,那三哥你該感謝我,別再叫我去書房了,可不可以?這處罰太重了!」一刻也停不下來的雲無瑜最痛恨的便是乖乖端坐書桌前,啃著不相識的天書。


    三哥表情沒變,表示沒得商量。可惡,那麽我也不幫你!


    雲無瑜隻敢在心底咒罵,沒膽說出口,算他怕他好了。


    「要你們幫忙,自然不會議你們做白工。」


    雲無璿此話一出,吸引了雲家其它兄弟的注意,終於開始談起此次會議的主意。


    「大哥,你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麽?」目前雲府當家的雲無璿開口,問了他早知答案的問題。


    ***


    「一百萬兩,我要一百萬兩的贖金!」


    「大哥!」


    雲無琇和雲無瑜異口同聲地想製止雲無琦的愚蠢行為,雖然這銀子他們雲家並非付不起,但確實犯不著作無謂的過度浪費。


    「好。」


    「三哥!」


    「三弟!」


    雲無琇、雲無瑜又一次異口同聲的詫然喊道;老大傻了,連老二也傻了,他們雲家要玩完了!


    「但有條件。」


    「隻要你肯讓我支付這一百萬兩,我什麽都答應。」眼中終於恢複往日神采的雲無琦,為的還是那名不時飄著幽香的妙齡女子。


    「隻要大哥你肯接下城東所有雲字號商事的擔子二個月,在下一次抽簽之前我會將這筆款子撥給你。」


    「那有什麽問題,隻是城東,比起以往幫爹時的工作量,這根本不算什麽,我答應,一定答應!」


    雲無琦滿口的允諾,雲無璿看在眼裏。 表情仍是未曾稍變,雲無琇則是一眨也不眨地直盯著雲無璿瞧,想看出個端倪。三弟他究竟在打什麽鬼主意?


    不忍他盯太久,除了眼睛酸澀外會一無所獲,那休側身掩住雲無琇的視線,以表情要他別再掙紮了。


    看不出所以然來的雲無琇仍抑不住好奇,心知下一個該是輪到他了。


    「二哥,你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麽?」


    三弟竟問同樣的問題,隻是換了個稱謂,了無新意。 邊這麽想著的雲無琇,邊挑動他細致的柳眉。自個兒想要什麽呢?


    突然間一個想法竄入他的腦海裏,使得他雙眼為之一亮。


    又在打歪主意了,那休心想。


    「我的要求其實也很簡單……」


    故意不一次說完,想釣人胃口,隻可惜他想釣的人不肯上釣。


    「請說。」


    「我要你房裏的那位貴客……作陪。」


    明知雲無璿所做的一切讓步皆是為了那個人,偏偏雲無琇就愛和他作對,同他搶,親兄弟相煎不嫌急。


    「你一定要嗎?」


    見他不舍,雲無琇更是想要。


    「就看你肯不肯囉!」


    「每天每晚?」


    雲無琇忍著不將心坎裏的暗爽表現出來,其實地唇角微揚的得意模樣早已泄露一切,長年陪伴在他身側的那休苦笑中帶著些微不易察覺的寵溺。


    「不不不,我不會那麽貪心外加沒人性的。」雲無琇換了個姿勢,喝了口茶再綾緩開口:「你要我幫忙多久我就借他多久囉。 夠公道吧?」


    「是嗎?那麽我也要一個人。」


    「請說。」


    「那休。」


    「為何?」


    他誰不好挑,偏偏要挑自己少了他便好象少了他的手足般重要的人選,果然是他的親弟弟。現下是誰在求誰呢?他可得好好地拿拿喬。


    「借重那休的才華。」


    他的好弟弟也知道那休不隻是有一身好武藝,連經商頭腦亦頗佳。


    「可是既然要我幫忙,可少不了他。」


    「風火可以幫得上忙的,別小覷他。」


    「若我說我兩者都要?」


    「那我就將那休調來北菱居和風火作伴。」


    「你敢!」


    「別忘了,我是大夥兒大力推薦且力捧的主事者,調動人事這點小事,在雲府內我是不可能辦不到的。」


    「你!」


    罷了,好漢不吃眼前虧,三弟心裏有著那位嬌客,那麽他就讓他見不著他,看誰能忍得久!


    「好,就這麽說定,今晚我就要祝風火出現在我的夕西軒裏。」


    雲無璿微微頷首,表示話題已荊


    總算輪到我了,排行老幺的他就是這點吃虧,什麽都是最後的。


    雲無瑜正想開口說他想要的是什麽……喔。好多喔,該先選什麽呢?


    「我知道你一直想出去遊山玩水,最好能玩個數載,可以不用回家,若待在家中哪兒也去不了。」


    「還是三哥聰明。」一說便說中他的心聲。


    「我答應讓你外出,隻要每回抽簽時回來即可,亦可隨意動用雲字號所有銀票。」


    這麽好?真令他有點難以置信。


    還懂得懷疑的雲無瑜不算笨,隻是容易被眼前甜美的引誘條件所迷惑。


    「隻要你肯幫忙,隻要二個月。」


    「那有什麽問題,城南商號是吧,二個月,小意思,小意思!」他隻要交給關水便一切搞定,根本不用費心傷神,誰教關水注定要留在他身邊,當他的跟班。


    離四兄弟換手重抽、比運氣實則比計謀的日子剩不到三個月,雲無璿究竟想在這二個多月裏做些什麽,恐怕也隻有他自己清楚。


    ***


    清朗的夜,點上點點燈火,雲府宅內可比白日明亮。


    與平日迥異的熱鬧夜晚在水上塢展開,蜿蜒於水上,曲曲折折的木橋兩旁滿是明燈,更在水麵上放滿各式各樣的水燈,好似將天上的星子移於地上、水麵上,星羅棋布,好不美矣。


    臨別匆匆,在雲無琇的催促下,祝風火隻能遠遠地瞥見正打北菱居前經過的雲無璿。他已離開居住一個月的九菱居改住夕西軒,在這不算短的一個月內,他們倆相見的次數真是寥寥無幾。


    雲無琇拉著祝風火一會兒認識揚州城,一會兒帶他熟悉雲字商號,一會兒要他作帳,一會兒又要他陪同訪客;在夜晚時,還直拉著他聊天說地,以往清閑的日子似乎已遠去,他忙得連想他的時間都快沒有了。


    他才沒有想誰呢!


    今日再見他又已隔十餘日,又是遠遠的,摸不著,構不到。


    「在想什麽?」


    喝!突然在耳畔迸出一道聲音,嚇得祝風火掉了杯子,潑了衣服一身,茶漬在淡色的衣料上暈開,形成一副不怎麽美麗的水墨畫。


    「想什麽想得這麽入迷?」雲無琇就愛明知故問,逗逗容易臉紅的可人兒,他的本性就是這麽不祝


    「沒有,今天來的是哪位貴客?」


    嗬,轉移話題?算了,不逼你。


    「三弟的損友揚州刺史,王琰,這兩人從年少時便相識,可謂是不打不相識。後來才聽說是他很欣賞無璿的才華,非交上無璿這個朋友不可,死纏爛打許久,無璿也就隨他。」


    王琰為人豪邁,比起他的兄弟們是無不好,隻是老愛動手動腳、勾肩搭背的以示親密。瞧瞧風火嫉妒的眼神,三弟可真是幸福,他要的總是能得到,所以他這做二哥的該為他的人生上一課,增加點困難度,從中阻撓,以免得來太容易,不懂得珍惜。


    瞧他做人家二哥的,心腸多好!


    正當雲無琇洋洋得意時,對麵亭上發生了一件小插曲。


    「咦?奇怪,那休大哥怎麽會被抱在刺史大人的懷裏,他人不舒服嗎?」正巧目睹那休倒在王琰懷裏,祝風火直覺地為那休的身體擔憂,是不是雲無璿氣不過雲無琇,遷怒之下丟給那休太多的事做,以致忙壞了身子?


    雲無璿會恁地小心眼?不會的。


    「什麽!」


    話竟,祝風火隻能瞠目望著雲無琇怒氣衝衝地直往對麵亭子衝去。


    打哪兒來的好大的火氣?


    祝風火遠遠地便瞧見雲無琇揪著無辜的那休不明就裏地離去,隨後多日不見的雲無璿突然轉過頭來,雖然瞧不清,但他仍可清楚地感受到直直射向他的熾熱目光。


    莫名的燥熱襲上,祝風火不自在地低下螓首,隨意拿起一旁的壺,急急咽下每一口瓊漿玉液,絲毫未曾察覺,那壺內裝的可不是茶水,而是那夜雲無璿為他準備的秋桑露。


    ***


    「那兒有什麽特殊的人嗎?怎見你直瞅著那兒,彷佛失了魂。」


    雲無璿冷睇了揚州刺史一眼,一點也沒將這位大官放在眼裏「而王琰也不以為意,不論被不悅地撥開幾回,仍是直搭著他的肩想問出端倪。


    什麽樣的人可以吸引這冰人的注目,他這自詡為他的莫逆之交的多年好友豈能不知。


    隨著他的視線,王琰看見一道有些恍惚的人影,搖搖晃晃地似乎站不直身,而那人所在的亭子正在水中央,四周僅有矮欄圍繞,若倒下,很有可能會直接落水。冬季下水醒酒?這主意真爛!


    「哎呀,真的快掉下去了!你說要不要……咦?人呢?」顧著發言的王琰,看到那人的險境正想找主人解決問題時,一轉首,主人竟不知已在何時離開,往何處去了。


    再轉回頭,想看看那人是否真已掉入水中醒腦,這才發現他的好友早已飛奔至那人身邊,接住他幾欲落水的身子。


    「原來這小子輕功這麽不賴!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這麽一誇,又覺得自己交這朋友真是交對了。「我得好好打聽那人究竟是誰,向他討教討教如何融化冰山。」


    王琰自顧自的說完便開始拉著旁人打聽起來,豈知這時留在他身邊的皆是雲無璿一手調教出來的好仆人,口風特緊,探不出半點線索。


    但他可是王琰,從不輕言放棄,此路不通,總有別條路可行,愈是不讓他知道,他愈是想弄清楚,他會好好地調查調查的。


    ***


    北菱居


    兩具失去理智的身軀糾纏拉扯不清。


    「為何別的地方不逃,要逃到這裏來?」雲無琇氣憤地質問那休,他的歸屬是夕西軒,可不是北菱居!


    「是你要我來這兒的,有什麽不對嗎?」那休冷冷地回嘴,似乎來這北菱居居住數日的他也感染了雲無璿的冰冷。


    他氣不過他竟讓雲無琇在筵席上像隻狗兒般地被拎走,失盡他的顏麵;他是為雲家賣命沒錯,可他不記得他得出賣他的自尊,沒有!


    自他拿他換取祝風火,他便已明了他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除了護衛、除了替他賣命,為他擋下致命的刀刃之外,他什麽也不是。不管他們曾有過什麽樣的過去,他隻不過和那些雲無琇生命中的過客一般,隻殘留不重要的、模糊的,甚或已遺忘的記憶,沒別的,他算不上什麽。


    那休愈想心愈寒,失望得想一走了之,卻又放不下心,也許真要等到心死時,他才能真的走開。


    「你竟敢頂嘴!好樣的,才不過讓你到北菱居幾天而已,竟被調教成這副德行,忘了我是你的誰!」


    「自我到北菱居後,你對我來說也不再是誰,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被惹毛的那休,說話一點也沒有往日主仆的分際,冷冷地想撇清。


    由這件事可知,自己的存在對他而言一點也不重要,那麽對他有沒有遵循禮教亦沒有差別。


    「可惡,我非要讓你想起我們之間非比尋常的關係不可!」


    「放屁,我們才沒……嗯!」


    外表看似斯文、纖細得似手無縛雞之力的雲無琇,實則精壯結實,渾身優美的肌理遍布,訴說著他習武的成果。


    而他情緒激昂時所使出的蠻力更是看不出來的驚人,他惡狠狠地將幾乎和他一般高的那休壓在桌上,以欲折斷他的纖腰似的力道,讓他無法逃脫,再懲罰似的啃囓他的唇瓣,留下斑斑紅印,烙下屬於他的印子。


    那休原本極力反抗,打他、抓他、踹他,卻隻能傷到皮毛,不能撼動雲無琇分毫;漸漸地被霸走呼吸的他,失去反擊的氣力,癱軟在他身下,隻剩曖昧十足的申吟,斷斷續續逸出。


    ***


    「啊!」一道訝然聲同時逸出。


    聽到自己的居所傳出異聲,心中早已有數的雲無璿故意帶祝風火前來增長見聞,以為將來鋪路。


    但絲毫沒心理準備的祝風火忍不住驚呼出聲,打斷了一場鴛鴦好戲。


    被打斷心裏著實不爽快的雲無琇惡狠狠地轉過頭,瞪著該承擔一切罪過的始作俑者。


    他、他身上竟敢被人留下不知名的紅色印子!


    雲無琇死盯著被他拉開的衣領內那鮮紅的烙痕,不敢想信那休竟背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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