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家三兄弟齊聚一堂,獨缺一人--雲無琇。


    一個低垂著頭,似乎莫名沮喪;一個猛打嗬欠,一臉等得相當不耐煩;一個則是一臉似寒冰的冷漠,讓人讀不出他的思緒。


    老總管許慎幾乎可以聽見自己怦怦的心跳聲,緊張得手心冒汗,他不時地注意每個人杯中的茶水,究竟誰喝了誰又還沒喝。


    聽見杯盤清脆的聲響,許慎故作鎮定地轉頭望,籲,總算是喝了。


    「哈……」好大一個嗬欠,眼角都滲出淚水來了,雲無瑜無聊得直想睡覺,「三哥,咱們還要等下去嗎?如果二哥不回來,那麽幹脆將位置讓給他好了,省得麻煩。」


    「是嗎?那等他回來,我就跟他說這是你的意思,看他會不會將你全身的骨頭全拆了。」


    冷言冷語的威嚇最是有魄力,雲無瑜一想到那景象,便乖乖噤口,害怕得直打哆嗦。


    若得罪三哥,他的複仇會明著來,雖然淒慘但仍能設法應對;可得罪二哥,他的報複都是來暗的,讓你防不勝防,恐懼之情更勝。


    他還是別亂出餿主意的好。雲無瑜又很無聊地坐回他的座位上蹺著二郎腿,繼續打他的嗬欠,絲毫不見儒雅。


    「無琇他不回來嗎?」總算是打開尊口,注意到周遭情況的雲大少爺問道。


    「會的,他總會回來的。」


    回答他的是優閑地啜飲茶水的雲無璿。


    見他杯底的茶水已飲盡,許慎開口:


    「依我看,三少爺,咱們還是照老方法先開始吧。」他怯怯地說著,微微的顫音泄露他的心慌。


    「好,那我們開始吧。」


    依照先例,許慎走至庭院撿起四枝相似的樹枝,並列於掌心。握好一端,讓他們輪流抽齲


    「大哥先。」


    這回雲無瑜為了不讓氣氛過於死硬,特地表現他的敬老尊賢,希望他的大哥別再礙眼地死氣沉沉,看得他都快昏昏欲睡。


    雲無琦率先抽取其一,等著等著,沒有人向前再抽第二支簽,不善等待的雲無瑜憋不住,又欲搶先。


    「三哥?你若不先抽,那我先囉!」


    於是雲無瑜向前抽了一簽。


    「大哥,我的簽和你的一般長,看來這回又不是咱們倆了。」


    「是呀。」


    抽中與否,雲無琦仍是不在意,他如死灰般的心不知何時才會複燃;雲無瑜看得頻頻搖頭,深表惋惜。


    再看了那沮喪的神情一眼,雲無瑜轉頭看向另一個出現異狀的人。


    「三哥,你不抽嗎?還是你想尋求續任?我是不會反對啦,相信不在場的二哥也不會。」


    風涼話遭到白眼伺候,這群人中最有精神與活力的雲無瑜隻好乖乖閉嘴。


    「三少爺,你不抽嗎?那麽我幫你抽好嗎?」做簽的人抽簽,這擺明了不是做弊是什麽?


    這時的雲無瑜當然不會幫腔,最好事情能順利地進展下去。


    他老神在在地啜著加了料的茶水,十分相信解藥的功效。


    三哥不是不能動了嗎?卻不見他有任何驚慌之情,神色未變,他這老狐狸作何打算?


    正當許慎布滿皺紋的手緩緩地向簽枝靠近時,門外傳來吵嚷聲。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我一定要問個明白!」


    「祝 公子,請你冷靜點,少爺們正在商談大事,外人不得插手的。祝 公子,等等!」


    「應軻,讓他進來沒關係,他也是關係人之一。」


    「三哥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不是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嗎?怎地才一會兒工夫,就又能說又能動的?二哥騙了他們?不可能才是。


    「還記得咱們的遊戲規則?」


    「抽簽抽中者有為期六個月的重擔,三哥你別賣關子了,快說。」雲無瑜最受不了黎明前的混沌不清,真想一把揮去陰霾,撥雲見日。


    「還有一則但書。」


    「就是找到五弟的人可以不用參加抽簽儀式,擁有豁免權……難道……三哥,你找到五弟了?」


    「沒錯,經過驗明正身,加上其褓衣布料與當初五弟身上的無異,更是可以為證。」


    雲府三代元老許慎見雲無璿自懷裏抽出一塊陳舊的布料,不由得為之動容。


    許慎迎向走進來興師問罪的祝風火,徑自拉高他的褲襬,褪下他的襪子,直盯著他的後腳根猛瞧。


    「真的,真的是五少爺,嗚……想不到老朽在有生之年還能見著小少爺一麵,真是天賜的恩惠啊!」


    一進門便被老人家拉坐在椅子上,還拉高左腳直瞪著瞧,瞧著瞧著竟哭了。


    祝風火這當事人都摸不著頭緒,更遑論在一旁一頭霧水的另外兩人。


    「三哥!」


    「無璿!」


    「三少爺!」


    眾人同時將矛頭企指向雲無璿,隻見他慢條斯理地踱步走向祝風火。接下他被握住的腳踝,親手為他穿起鞋襪,兩人間的曖昧之情畢露,教眾人尷尬得察覺自己是他們兩人間的打擾者,似乎該留給他們一個靜論的私人空間才是。


    「風火的母親一生下他便去世,對於留下來的他,並沒有人盡到關懷之責。在一次意外後,風火傷了左腳,留下明顯的疤痕。而我母親為怕另有侍妾假裝他為己出和她爭奪咱們的爹的寵愛,於是便趁咱們的爹不在時偷偷將他扔棄。為了能做到不著痕跡,她甚至重金派人將他去至偏遠的山上,讓他沒有活命的機會,也幸而風火命大,被好心人撿去,否則我再也找不著他。」


    深情中夾雜著愧疚,畢竟待他殘忍無道的是他的生母,他脫不了幹係。


    不忍他眸中的哀傷,祝風火主動握住雲無璿放在椅子扶手上的大掌,想告訴他上一代的事本來就是他們幹涉不了、也無力幹涉的,畢竟他們當時年紀都太小,小得沒有謀生、辨別是非的能力。


    原來這就是他瞞著他不肯告訴他的緣由?就為了這一點小事?他真以為他會因此而狠下心與他分道揚鑣?忒膽小,真不像他。


    祝風火想責備又不忍心,想發火又氣不起來,真不知該拿他如何是好。


    覆在雲無璿手背上的柔美用力掐他一下.以示懲戒。


    下回不許再有事隱瞞他,再也不許!他們可是要相伴直到地老天荒的,豈容得下一個又一個的欺騙!坦誠相處才是長遠之道,知道嗎?


    祝風火更使勁地掐了他一下。由這一舉一動間,雲無璿知道他原諒了他,他笑得開懷,皮皮地、求饒也似地來回看著祝風火水靈靈的大眼和他掐住他手背的手。


    「咳!」


    總該有人提醒正陷於濃情蜜意中的兩人這兒還有很多對眼睛瞅著瞧,實在不宜繼續下去。


    這時,該出麵的,除了這人沒有其它更適當的人選,那就是方才還一臉垂頭喪氣的雲家長子雲無琦,他總算是擺出了身為雲府長公子的威儀。


    「既然如此,首先恭喜咱們大夥兒終於找著失散多年的家族成員,最小的弟弟;不過依照咱們先前定下的約定,三弟可以不用抽簽,但並不代表五弟用不著,他也是咱們的兄弟,自然也要參與才是。」


    「對,我讚成。」


    想不到大哥說恢複就恢複,變得也太快了點吧?一下子就能動腦筋動到五弟身突然間一陣狂風吹至,將所有燈火次熄。


    「點燈,快點燈!」


    不一會兒,燈重新被點燃,光明重回。


    「已經抽好了。」


    「咦?」


    眾人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祝風火的手中已多出一根木簽。


    「許老?」


    間一直握著簽的人總沒錯吧?


    「耶?我、我忙著感動痛哭,並沒注意,不過我手裏的簽確實少了根。」


    「那最後的那一根便是無琇的了,大夥兒一塊兒亮出來比對吧。」雲無璿提出眾人最刻意想忽略的一環。


    二弟,我幫不了你了,誰教你不來。


    二哥,我幫不了你了,誰教你不來。


    「許老?」雲無璿不慍不怒地催促。


    事已至此,騎虎難下,許老暗暗地折斷隱在掌心的木枝,在此刻才讓木簽有了唯一的不同,正當他飲伸手亮出木簽時……


    「等等,等等,你們不能趁我不在時做這種事!不可以!」


    ***


    教眾人等候已久的人,總算是姍姍來遲。隻是雲無琇毫不優雅,斯文也已不見蹤影,氣喘籲籲的他,似乎跑了不隻百米,就為了能趕上。


    而他還揪著一道纖麗的人影。


    耶,這不是水虹坊當家花魁水雨嫣嗎?怎麽,她也和雲府主事者輪替的大事有關?


    「你來遲了,二哥,恭喜你中獎。」


    「雲無璿,你竟敢陷害我!」雲無琇這一吼完,似乎有點心虛。


    「彼此彼此,二哥,從今而後,你可不能再玩了,得收收心,好好地管理雲家產業,我們對你的能力都很有信心的。」


    「你!」


    「風火,咱們走吧。」


    「嗯。」祝風火對認祖歸宗這檔子事本就沒啥興趣,能找著是他幸;不能,也非他不幸,無緣罷了。但此刻的他很高興,他和他有了切也切不斷的關係,他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多不可思議!


    「雲無璿,你不能丟下我!」狂怒之下的雲無琇不知會對她做出什麽不人道的事,她才不要留在這兒。雲無琇絕不會原諒背叛他的人,她可不想死無葬身之地,也不想要太過難看的死狀;她是美人嘛,總不希望最後一刻是頂著被劃花的臉到地獄去的,她不要!


    在應軻的逼供下,她也是逼不得已才會供出雲無琇的藏身地以及他近來的動靜。誰教他天真地以為躲在花街柳巷裏最安全,然那裏沒有什麽是她水雨嫣不知道的,所以她連他偷偷買迷藥的事也知道,自然也知道它的解藥,而這一切就這麽被逼供出。她也不想得罪他呀,不得已嘛!


    「應軻,就看你想不想救她了。」


    「應軻,好大爺,快救救我呀!」


    「對了,二哥,那休要我轉達,除非你接受主事者之位,否則他是不會見你的。」


    這是那休對他的懲罰?


    「雲無璿!」雲無琇吼著,意欲宣泄滿腔怒火。


    雲無璿伴著祝風火,祝風火陪著雲無璿,至此消失在揚州城,多年後,也許心血來潮時會回來吧?


    也許……


    ***


    兩道人影在林木間急速地穿梭,晃眼即逝,能捕捉到的隻有青藍色的衣袂劃出一道微弱的藍影。


    「你不是說你最大的夢想是和我共守著一間小屋,過著平平淡淡的日子嗎?」


    高大挺拔的男子健步如飛,毫不紊亂的氣息表示這數刻鍾的奔跑對他而言不過是散散步罷了,算不得什麽。


    可惡,他竟臉不紅、氣不喘的,他們也跑有幾刻鍾了吧?怪人,不過,他也該習慣他的怪了。


    「那你……你總不能見那惡霸強娶黃花閨女吧!哈……我就是看不慣嘛……好喘喔,他們跑得夠遠了嗎?他不想再跑了。


    跑不動的祝風火,倚著樹幹拚命喘氣,拍著胸口,希望狂跳的心能快些靜下,免得它跳出來,他還得將它撿回去補好。


    他可不想當個沒小的人,就像某人一樣。


    「我不知道能夠乘機撈到不少油水的人還這麽有正義感?若不是親眼目睹,還真教人難以致信。」


    勉強順幾口氣的祝風火這時才有能力反擊。「我也不記得是哪個變態,專門喜歡偷偷摸摸地躲在林子裏偷看別人,真不知那變態是誰啃!」


    雲無璿好奇救助他人時的祝風火出手竟如此闊綽,一見那銀票上的印鑒乃出自雲府,便了然於心;想不到這小子威脅的行徑還做得挺好的,實在很難不教他刮目相看。


    而祝風火是在後來不死心地探問下,雲無璿終於在他被他灌醉時鬆口。原來他早就調查出當年他被遺棄的地方,進而找到他的落腳處,偷偷地而來探望過他幾回,小時候的他們還曾經在一起玩過數回;不知是否是為了代母親贖罪,不過他確實有心,不像他外表的冰冷,真好,而這隻對他,他可以獨享。


    「祝 公子……」微風中輕輕飄來女子的聲音。


    天啊!她怎麽還不肯死心!他也不過是看不慣那惡霸的所作所為,想為自己的眼睛出口氣罷了,和她其實真的不怎麽相關,遠望她別會錯意、給錯情。


    「噢,我跑不動了……」


    昨晚縱欲過度的身子正抗議,他能跑這麽久已經算很不錯了。都怪無璿,打翻什麽醋壇子嘛!他甚至記不得那位姑娘的長相,有什麽醋好喝的,還喝下一整桶,足足累了他大半夜,待他昏厥前,天好象亮了。


    而一早又得躲避女子好意的糾纏。她硬是要來上一段受人點滴當湧泉以報、以身相許的戲碼,他怎麽禁得住?


    罷了,既然他不想跑了,隻好再度和她好好地溝通溝通,讓她明白他真的不能承受她的好意。


    祝風火望向林子口的臉龐被轉正、抬高,嬌俏的鼻梁微揚。


    「無璿?」


    雲無璿將祝風火壓在樹幹上,激情地擁吻,適巧讓抵達的姑娘目睹這一幕


    「啊--」


    一個男人竟和另一個男人激情地熱吻!?


    小姑娘嚇也似地又往來時路跑走,沿路不忘留下她尖銳刺耳的叫聲,不絕於耳。


    是幸福嗎?是的。


    是甜蜜嗎?是的。


    總之,有他的地方必有他,孤獨的背影而今變成一雙,不再寂寞。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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