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傻丫頭!”


    沉痛的怒罵聲在寬敞的和室響起,打破了原本的寧靜。


    鷹綰雲無畏地望向父親譴責的目光,眸中有著堅定的意念。“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你知道?”鷹父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調息以後才道:“你難道忘了十年前那混小子是怎樣傷害你的嗎?”


    “沒忘。”她丟開溫順的麵具,換上剛烈的性情。一直以來隻有源之介才看得到她頑強的本性。


    “那你還——”鷹父一口氣險些又停了,他趕緊吸吐氣,不讓自己被女兒活活氣死。


    “如果不是你提入贅,如果不是你放進上野光司那個騙子,我和介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她冷冷地道出指控。


    “你——”他真的會被氣死。


    “好不容易我們決定重新來過,為什麽你又要拆散我們?”想到源之介為了她在地上狼狽爬行,她的心就好痛。


    “我……我也是為了你呀!”年輕人就是不懂做父母的心,誰不希望兒女幸福。


    “為了我,就該讓我們在一起。”她直視著父親蒼老的臉龐,以毫不猶豫的口吻說道。


    “我的傻女兒。”鷹父不禁低歎了口氣。他怎麽會生出這樣一個死心眼的女兒,傻得教人心疼。


    “爸,我愛他,一直都是。”鷹綰雲也覺得自己很傻,為了愛情,她知道自己一直沒聰明過。


    為愛,她注定要傻一輩子。


    “好,你們要在一起可以,但他得自己把你接走,從這個十年前他拋棄你的地方把你帶走。”


    鷹綰雲聞言微愕,不明白父親的用意。


    鷹父疼惜地撫著女兒的臉,溫和地說道:“別騙我,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十年來你一直在等他,不是嗎?”


    這些話像針般刺痛鷹綰雲的心。她不願承認,卻真的一直在等他,等他回頭再牽她的手。


    等他說一句“我愛你”。


    她一直等,等他來找她,十年前悲傷的靈魂還被囚禁在這裏,沒逃出牢籠,一直在等他說愛她。她不敢問並不代表她不想知道,隻是害怕聽到答案,因為他從不說愛她。


    凝聚在眼中的淚珠掉了下來,鷹綰雲偎在父親的懷裏痛哭出聲。


    “我怕,我怕他不來帶我走,爸,我怕呀!”


    她己經不再年輕,不能縱容倔強再浪費十年的光陰。


    若結局仍是分離,她想她會死。


    “有尊嚴一點,讓他自己來找你。”鷹父不容她抗辯,說完後,即起身出去。


    她多想聽從父請的話,隻是心底的恐懼如潮水般湧上心懷。


    要是他不來怎麽辦?


    她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若他不來接她,未來又會是怎樣?


    “滾開!”


    偌大的病房裏傳出物體砸落的聲音,聽起來是無比的憤怒。


    地上一片狼籍,源之介咬著牙,眸中閃爍著痛恨的光芒。


    “為什麽你們要騙我?我的右腿明明不會好了,不是嗎?”他的聲音如冰珠子般射向在病房另一頭的顏岱哲。


    沒有人對他說就算做了複健後,他的右腿仍不能完好如初,如今微跛的步伐教他深惡痛絕。


    “那場爆炸毀了你右腳踝的神經,沒錯,無論如何,今後你都不能像正常人一樣走路了。”顏岱哲沉痛說道。


    數個月前,那個大雨傾盆的日子,他接到綰雲的通知,要他去接之介,當時她的語氣是如此絕望,還要他好好照顧之介。


    電話中,她哭泣而顫抖的沙啞聲音聽了就教人不舍,一個如此癡情的女孩,為什麽要一次次接受愛情的折磨呢?


    是上天太殘忍了吧!


    “要我用這鬼樣子去見她?不!我做不到!”源之介咆哮著,毫不留情地打著自己不爭氣的腿,硬拳如雨般不停揮下。


    “住手!你這是在做什麽?”顏岱哲飛快地過來製止他的自殘行為。“綰雲怎麽可能會在乎?”


    “她不在乎是因為她沒看到!”他沉怒地回喝,就算動用團內知名的醫生,都無法讓他的腿完好了。


    他注定一輩子殘缺!


    “你真是令人生氣!”顏岱哲激動道:“她比誰都早知道你的右腿殘了,決定不告訴你的人也是她!”


    源之介聞言愕然,僵住了。


    他們竟是如此了解對方,她深深明白,一旦他知道自己會殘缺,他的自尊心定會扼殺一切,任自己墮落沉淪。


    而不是像現在,讓身為醫生的他敏感地發現不對勁,恍然之際療程早已進行了一半。


    她不在乎呀!一陣喜悅悄然上了心頭。


    聰明,他親愛的小頑固。


    源之介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如此想見一個人,他要見她,想念的情緒在心口澎湃!


    “她在等你去接她,之介,這一次不要再讓她失望了。”顏岱哲諄諄告誡著,老臉慈祥。


    或許是上天在懲罰他十年前的錯,才讓他的腿受了不能複元的傷,知道他有一筆精英醫生,卻不讓他們有機會治好他,隻能讓他的腿恢複到不明顯的輕跛。


    這是報應,為了他當年的無情。


    “這個是你父親要我轉交給你的。”顏岱哲打開長形盒子,拿出一根紫金權杖,杖身熠動著懾人的光彩。


    “這……”源之介望著權杖,皺起眉,對眼前的事情感到不解。


    “也該是時候了。”顏岱哲道。權杖是一國權勢的象徵,世代的交替傳承就此展開,他現在正式將它交給之介了。


    望著架子上的日式新娘禮服,鷹綰雲一顆心墜到穀底,渾身發冷,身子不禁微顫。


    “這是什麽意思?”她要很努力壓抑,才不會落荒而逃,那精致、瑰麗的禮服刺痛了她的眼睛。


    “這是小姐的新娘禮服,讓我們為你穿上,等你的丈夫來迎娶。”一名仆婦笑嗬嗬地說道。


    “我不要!”她驚慌地大叫,揮動著雙臂不讓女傭們靠近她,更別說讓她們為她穿上禮服。


    她沒有丈夫,隻有源之介一個男人,數個月來她日夜等待,等過了一季炎夏,又盼了楓紅,她知道他在整頓自己,所以她耐心的等。


    等他來牽她的手,帶她走出這個囚牢。


    “小姐,讓我們來吧!”


    幾個人似乎非常熟悉新娘掙紮的臨時狀況,毫不遲疑的將鷹綰雲壓倒,剝去她一身衣服,將新娘衣裳一件件套在她身上。


    “不要!”鷹綰雲躁動地掙紮,無奈她們人多勢眾,她被人製得死死的,根本動彈不得。


    終於,在她們要為她套上第四層衣服時,被她機伶地逃了出去,袍服不整地披在她身上,長發如瀑布般披泄在身後,更顯出她的撩人嫵媚。


    “小姐!”


    鷹綰雲匆匆地躲避身後眾人,一直逃到院子,腳下的白褲早沾了泥,耳邊聽到亂烘烘的叫喚聲。


    她不要嫁人,除了源之介,她誰都不要!


    不行!她要想辦法逃出去。


    就在她求助無門的時候,耳邊傳來一聲笑歎——


    “我美麗誘人的新娘,請問你要拋下你的老公往哪兒去?”


    她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抬起雙眸,看見源之介就站在不遠處對她綻開一抹溫柔的笑。


    “我來接你了。”


    他說得理所當然,沒有半絲猶疑,這句話自他的口中說出,仿佛是天經地義。


    紅色的秋楓隨風飄落,秋意正濃,兩人的情也更炙。


    “介?”


    如果是一場夢,那她永遍都不要醒來。鷹綰雲的明眸閃著晶瑩的淚光,直盯著他俊邪的臉龐。


    “這次換你想逃嗎?”他斜挑起一濃股眉,拄著紫金權杖朝她走來,微跛的腳步並沒有使他昂藏的高大身軀失色,反而更添成熟穩重。


    鷹綰雲搖了搖頭,嘴角噙著笑意,真的是他!


    “原本想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你卻要逃跑,差點又錯過了。”他裝模作樣地歎息,心裏早就知道她會逃,如果新郎不是他的話。


    “你——”她又哭又笑地瞪了他一眼,盈滿心中的激動讓她不顧一切飛奔進他的懷中。


    那力道幾乎將他按倒,源之介長臂一擒,將她微細的身子穩住,俯首眷戀地在她的發絲上輕吻。


    “我的小新娘,你好美。”他低聲在她耳邊喃喃。


    “你故意耍我!”她想起方才的擔心,就忍不住想哭的衝動,嬌聲地啾著他。


    “我想給你一次逃跑的機會啊!”他笑吻她秀麗的眉,長臂卻將她緊擁。


    “這哪裏是逃跑的機會啊!”她笑捶了他一拳,又哭又笑的將臉埋在他的胸口。她終於找到了自己的依歸。


    “那是不是就不逃了?”他的嗓音溫柔。


    “不了。”她滿足地一笑。


    捧起她的小臉,他凝望著她含著淚光的眼眸,以及粉嫩的瞼蛋。“我有沒有對你說過你很美?”


    “有,剛剛說過。”她羞澀地一笑。


    “是嗎?那我必須再說一次,我的小頑固,你的美麗虜獲了我的心。”他低頭吻住她柔嫩的唇瓣,吮取她口中甜蜜的芬芳。


    沉浸在他的吻中,她的神智迷亂,心中漾著暖意。在他寬厚的懷裏,她找到了屬於她的天於地。


    他緩緩地放開她,在她的耳畔低語,“我愛你。”


    鷹綰雲不敢相信方才所聞,他低沉性感的嗓音像是天籟一般,說出了她等待了十年的話。


    十年了,她終於等到了這句話。


    “介……”她淚眼朦朧,想大哭一常


    “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將你惹哭。”他低頭吻去她泛濫的淚水,極盡寵愛。“你的眼淚讓我覺得自己好罪惡。”


    她聞言又哭又笑,也釋放出積壓十年的委屈,在他的懷裏笑著流淚。捧起她的淚顏,他溫柔地吻去她的淚,然後封住她紅嫩的唇瓣。


    此刻他們的心是無比貼近的。


    人總在無形中為情愛織網,不自覺將自己牢牢困在其中,卻也無怨無悔隻要能情牽一生,再苦都甘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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